云楚沅侧目,这小书生还挺心机,当着她的面说这话,不就是想提醒她还没给他正式的名分嘛。
说好的三个月就是三个月,她可不会因为心软提前结束试用期,免得小书生觉得她好说话,以后恃宠而骄。
孟合舟的眼神在裴昱臣和云楚沅的身上来回游移,心想,就你俩这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样子,怎么可能没有情谊。
“孟大人想必还未用午膳吧,稍等片刻,我去做。”说罢,云楚沅便让旁边站着的丫鬟给她带路。
裴昱臣见云楚沅要走了都没再看他一眼,连忙开口:“阿沅,你做菜辛苦,我来帮你。”
“裴大人的手是用来写字的,怎么能干灶房里的粗活呢?”云楚沅虽然脸上维持着冷漠的表情,其实内心已经快憋不住笑了。
裴昱臣正色道:“你都能做的事,我为何做不了?阿沅,我并非为了哄你做做样子,只要你吩咐,我什么事都愿意为你做。”
他不像那些被封建思想浸淫而觉得自己家庭地位崇高的男子那样,理所应当地认为女子就该操持家务。
相反,与母亲相依为命的经历让裴昱臣更能体会到女子的不易,既然想和云楚沅携手共度余生,他绝对会尊重她。
原本这个各方面比较优秀的男人在云楚沅心里能打个八十分,这态度一摆出来,她给他的评分又加了五分。
不错,小书生有眼色,还会体贴人,确实是云楚沅心目中另一半的模样。
“这可是你说的啊,以后你什么都得听我的。”云楚沅这才露出了一点笑。
见她展颜,裴昱臣松了口气,他还记得小时候隔壁住的一对夫妻天天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他母亲就告诫他长大娶妻后不能如此。
男子在外强势一点没什么,但回到家不能再端着架子。夫妻争吵,逞一时的口舌之快是畅快了,可这样会将对方越推越远,直至离心。
有时候谦让一些也没什么不好,妻子是用来爱护的,又不是娶了个仇人,干嘛一定要分个高低。
在见过京中因为妻妾之事闹得家里鸡犬不宁的官员后,裴昱臣对此深信不疑,并且他坚定了一个想法,要不就不娶妻,娶的话只娶心意相通之人。
裴昱臣看着身前女子摇头晃脑、洋溢着喜悦的背影,他被她感染了情绪,嘴角也扬起了一抹笑。
跟在云楚沅的身后走进了膳房,裴昱臣直奔桌子旁的木桶而去,“阿沅,你的鱼在这儿呢。”
他们清晨路过码头时正好有船只停靠,那是从福州来的货船,运来了一大批活鱼,云楚沅瞧见了便派人去买了一桶鳕鱼。
“可惜临海县到江南没有水路,不然靠卖活海鲜,临海县也能发达,现在我们只能做成海鲜制品售卖。”
“沿海的县城有不少,可你的海鲜制品独一无二。”
裴昱臣帮着云楚沅一起杀鱼,刮鳞去内脏后,他将鳕鱼切成大小均匀的鱼排,雪白的鱼肉躺在桌案上,纹理清晰可见,散发着淡淡的大海气息。
“阿沅,你准备做什么好吃的?”
云楚沅磕了三个鸡蛋打散,加入面粉和淀粉调制面糊,“我要做一道你没吃过的美食。”
裴昱臣被勾起了好奇心:“那我可很期待了。”
当油温达到恰到好处的时候,云楚沅将裹好面糊的鳕鱼排轻轻放入锅中。
刹那间,油花四溅,滋啦作响,鳕鱼排在热油中翻滚,表面的面糊逐渐变成金黄色。
云楚沅将炸至金黄酥脆的鳕鱼排捞出控油,用刀将其切成两半,只听到“咔嚓”一声脆响,炸鱼排露出了里面白嫩的肉质。
“尝尝味道如何。”云楚沅拿起一块烫手的鱼排吹了吹,递到裴昱臣的嘴边亲自投喂他。
裴昱臣眸光微闪,细长的睫毛轻轻颤动,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从脸颊一路蔓延至耳尖。
犹豫了一瞬,裴昱臣没有拒绝,他张开薄唇,咬下一小块鱼肉,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好……好吃。”
云楚沅把剩下的半块扔进了自己的嘴里,大口咀嚼,她可不像小书生这般吃相斯文,“嗯,腌制鱼排加的盐和胡椒粉正合适,味道不咸不淡。”
裴昱臣呼吸一滞,羞涩地低下头,她……她怎么能吃他剩下的东西。
云楚沅丝毫没有察觉到裴昱臣的不自在,她向来不介意与别人分享美食,所以没觉得与他吃同一块鱼有什么不对。
“你去把蒸好的米饭盛出来,我要做炸鱼排滑蛋盖饭了。”云楚沅一边指使裴昱臣,一边起锅烧油。
中小火快速将鸡蛋滑熟,铺在白米饭上,再将切成小块的炸鱼排放上去,最后淋上用酱油、蚝油、糖、淀粉水熬成的调料汁,撒上葱花做装饰。
“当当当当,大功告成了!”云楚沅双手捧起盘子,在裴昱臣眼前晃了一圈,“怎么样,我们两个做出来的炸鱼排滑蛋盖饭如何?”
嫩黄色的滑蛋如同流动的金沙包裹着米饭,金灿灿的鱼排上覆盖着浓郁的酱汁,就这色泽已经非常诱人,更别说闻起来香喷喷的。
“你做的肯定好吃。”裴昱臣笑着说道,他将剩下的几份盖饭装进托盘里端了起来,“走吧,我们去后院与师兄还有小弟小妹一起吃。”
膳房里的下人在瞧见新来的裴知州和一名女子亲昵地走近来时,早就识趣地退下了。
他们暗自心惊,想不到这位新任知州已经有娘子了,而且两人看起来感情甚笃。
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外头那些盼望着和裴大人结亲的人怕是要捶胸顿足了。
——
“哟,想不到我有生之年还能吃上师弟你亲自做的饭,就连师父他老人家都还没有这个待遇吧。”
孟合舟双掌放在膝盖上,附身端详着面前的炸鱼排滑蛋盖饭,啧啧称奇。
这两回每次见到裴师弟,孟合舟都要惊叹一遍他的变化之大,清冷自矜的状元郎下厨,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下凡,今非昔比啊。
裴昱臣没给怪声怪气的师兄眼神,而是将剩下的两份饭端给云楚河和云楚清,笑容温和地叮嘱:“小心烫。”
孟合舟翻了个白眼,得,他成外人了。
两大两小宛如一家人般凑在一起说悄悄话,孟合舟与他们格格不入,他撇了撇嘴,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勺滑蛋塞进嘴里。
鸡蛋的醇厚香味充斥了满嘴,蛋黄的绵软与蛋白的嫩滑完美结合,如同丝绸般滑过喉咙。
孟合舟当把鱼排、滑蛋和米饭一起送入口中,咀嚼间,三种不同的口感和味道相互碰撞、相互交融,鱼排的酥脆、滑蛋的软嫩、米饭的香糯交织在一起,配合得恰到好处。
一勺接着一勺,孟合舟根本停不下来,直到盘子里的盖饭见底,他才意犹未尽地打了个饱嗝。
巨大的嗝声打断了裴昱臣的言笑晏晏,他给了孟合舟一个鄙夷的眼神,仿佛在谴责他的粗俗。
孟合舟吃完了饭,依旧死皮懒脸地坐在椅子上,故意碍裴昱臣的眼。
“云姑娘,我这师弟啊,虽说冷心冷情,话少又不会讨女子欢心,还时不时顶撞我这位师兄,但他人好啊,嫁给他没错的。”
裴昱臣咬了咬后槽牙,他怀疑孟师兄就是专拆他台的,这些话哪里是夸赞,分明是在说他的不是。
云楚沅瞄了两眼裴昱臣难看的脸色,笑眯眯地开口:“巧了,我平日里话很多,就想找个闷葫芦过日子,阿昱和我互补。”
裴昱臣的脸色一下子晴朗了,他得意地看了一眼孟合舟,“师兄,你没遇上过心仪之人,体会不了我们情投意合的心情。”
孟合舟的脸瞬间黑了,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云楚沅一瞧他们师兄弟的眉眼官司,就知道这里面有大八卦,她竖着耳朵凑近裴昱臣,小声问道:“什么事啊,说与我听听。”
裴昱臣丝毫没有为师兄保守秘密的意思,他贴近云楚沅的耳畔,一股脑地将孟合舟的事抖落个干净。
原来孟合舟早年被家里安排婚事娶了个门当户对的小姐,结果那女子早有了情郎,两人在婚后依旧藕断丝连,甚至还珠胎暗结,让他一度成了京城的笑柄。
“后来呢,后来那对偷情的男女怎么样了?”云楚沅好奇地追问。
“那名男子早有妻室,可孩子不能不要,于是就把那名女子纳为妾了。”裴昱臣的音量一点都没压低,完全不怕戳到师兄的痛楚。
这也是为何孟合舟不愿回京做官,他怕见了那对狗男女,忍不住提刀。
云楚沅打量了一眼孟合舟,虽然他不修边幅,但从他的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年轻时也是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可惜啊,摊上了这么一桩糟心事。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孟大哥,你别难过,以后你定会遇上更好的女子。”云楚沅实在是想不通,为啥有人宁愿上赶着做妾,也不愿和孟合舟这样的大好青年好好过日子,孟合舟有才有貌,肯定会有人欣赏他的。
孟合舟苦笑道:“看缘分吧,其实我一个人也挺好的。”这些年也有不少女子向他示好,可他就是迈不过心里头那道坎,怕再一次识人不清,踏进了火坑。
裴昱臣慢悠悠地开口:“师兄,我不能继续遵守与你一起孤独终老的约定了,师弟我诚心祝愿你早日遇到良人。”
看见他这副嘴脸,孟合舟心里就烦闷不已,他一甩衣袖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