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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云开雾梦明路,碎星纷乱山重峦。陵前碑文谁自知,断涧横亘

    颜色,在漆黑的星空中,出现一个光点,展开,突兀,展开的极快,竟摊开一片湛蓝色,像是最澄澈的湖泊。

    徐子陵那视死如归的心境,随着那突然出现的璀璨光华动摇。

    这一刻,他丝毫不怀疑,在那,一定是他曾见过的掌握着战场的那支舰队,一定是他们。

    “徐子陵!徐子陵!”呼唤,将他从极度的兴奋中拉回,“任务更改!我会派出一个分舰队,归你指挥,你的任务是——呲……”

    “压缩林晚意部的部署空间,歼灭脱离编队的孤立单位,将决战战场和阻击战场分割!徐子陵,徐子陵,听到回复,听到回复,完毕。”电子干扰把本就复杂的通讯环境变得更加困难,卫明柊将命令又重播了一次,却还是没得到回音。

    “把命令发到后方综合巡洋舰,转发向徐子陵,后方不用管了,就算发不过去,他也不是傻子。”卫明柊不再将精力放在后方,“全体注意!巡航速度,向前推进两万公里!就算只是毫厘之差也要扩张隔离带!”

    “协同命令!车钟令!全速后退!反推!”徐子陵虽然没收到完整的命令,却明显意识到自己不能去送命。

    两艘孤独的战舰在舰首的反推引擎突然亮起,速度骤减。

    “车钟令!三分之一动力,前进!”

    战舰,在雷达上缓缓移动,与先前那拼命三郎的气势完全不同。

    “敌接近率骤然下降!”

    “不必理会。”

    占着绝对优势的敌人高傲地看着炮灰一般的两艘战舰。如果真让他们冲进那满是雷达杂波的空域,他们是真的会恐惧,可现在,他们只需要围剿两艘孤零零的战舰,至于远处那仍然被杂波覆盖的空域,谁都不觉得自己会是下一个倒霉蛋。

    “报告!快速反应舰队第四分舰队,向您报道。”

    嘈杂的通讯频道平复下来,冷静,带着些蔑视众生的声音同他的舰队一齐,从那一片杂波中缓缓出现。

    在雷达上,在星空中,那两艘缓慢前行的战舰之后,在杂波覆盖的范围之外,十艘全速冲锋的战舰骤然出现。

    常规舰队第二支队满编制是不到四十艘战舰,可在混乱的跃迁之后,本就不满的编制,也只剩下一半,二十艘,勉强比一个小型舰队多上些。

    可真正恐怖的是,这些战舰的雷达识别码,在敌我识别系统里竟然还是友军标识。

    “机械牧师!把机械牧师叫来!!”

    “真有你的,”徐子陵看着雷达上在身后疾驰而来的战舰,心里乐开了花,“这一下,不单把人全还给我了,还给了真编制。”

    “卫明柊,卫首长,你放心,我以后肯定不出去跟人吹牛,说你这次拉来的舰队百分八十都是我凑的人,哈哈哈哈!”徐子陵高兴的有些忘了形,拍下通讯才反应过,两边已经被切断,“真是,高兴过头,高兴过头。”

    徐子陵拍拍脑袋让自己稍稍冷静了些,“车钟令!巡航速度。”

    放缓的两艘战舰渐渐提速,全速前进的编队也缓缓追到身后。

    “各单位注意!火控雷达锁定标定,全弹发射,飞行甲板开放,空战署准备加入中近程防御程序。”

    徐子陵的舰队原本就隶属于伪北方集团,装备自然也精良不到哪里去,他们搭载的舰载机只能制空拦截,顺便执行大气外任务,做不到信息化无人化的体系。

    “标定敌第二支舰队目标消灭后,编队展开,分割战场,弹性阻击任务,要保证友军围剿战场与阻击战场稳定相隔,防止敌逃窜。”

    “是!”

    徐子陵褪下战俘身份看到现下战局之后,就看明白柳挽溪和司烟打算用最快的速度消灭林晚意直接指挥的主力舰队,而锦帛就是他们标定的理想战场。

    现在,战局竟然演变到这种地步,徐子陵自然也在接下这支舰队后,明白自己需要为什么战略目的服务,不需要那到不了的命令,他能想得到自己应该做什么。

    “各单位注意,向指挥中心报到,向指挥中心报到!注意!这是全频段重复广播,各单位脱离虚空隧道后,使用加密频段向指挥中心报到,通讯模块损坏请保持静默,等待广播命令!各单位注意……”

    沈自流的身边只剩下他的旗舰编队,通过虚空隧道只需要几毫秒,算上旗舰舰队的四个分舰队也是在这几毫秒更早或更晚脱离,可体现在跃迁点上的,是几十万公里的距离。

    “首长,旗舰编队正在集结,其余分队暂无回音,因为较晚脱离虚空,我们的位置在目标行星重力场中段,旗舰反物质储备告急,其余各系统正常。另,我们正处在敌干扰区,电子战单位已经投入作战,编队内通讯正常,舰队间通讯系统解码异常,已排除系统性故障,完毕。”

    “雷达报告!敌第一支舰队正在平面方位角65重整编队,处于我远端打击范围内;敌肃清舰队在平面方位角210被发现;另敌第二支舰队展开中心点在平面方位角135方向,编队分散,似雁形阵,预估速度在巡航速度之下;敌常规舰队旗舰舰队暂未发现,完毕!”

    退路已绝,整个旗舰编队在离开虚空隧道后,依赖跃迁引擎跃迁到重力场中段,舰上储存的反物质本就只是为了打开虚空隧道出入口准备的,现下,已经几乎用光,他沈自流已经变成一根钉子,死死地扎进林晚意的心口。

    “命令!”

    通讯官坐的笔直,等待着。

    “所有战术突击护卫舰梯次向综合巡洋舰靠拢,快速更换战术模块,换载雷达扩展模块,在编队外围展开,扩大我雷达搜索及火控雷达引导范围;通讯系统启用第一未识别备案,全舰队即刻更换频段信号。”

    “各舰飞行甲板开放,旗舰空战署搭载的一大队第一中队即刻做好弹射准备,两艘综合巡洋舰搭载的第二中队及第三中队等待护卫舰换装完毕后进入太空集结点集结,各舰舰载护卫飞行支队即刻起飞进入太空集结点,执行警戒任务。”

    “武库舰单位警戒待命,战列舰向平面方位角65方向列队,火控命令,攻击方位角55至75侧舷预备,扬弹器满装填。武库舰编队标定编队中心,旗舰准备进入战列舰编队,武库舰停车,准备用车。完毕。”

    亚光速引擎动力阀回收,几门主炮缓缓指向仍在整备的第一支舰队,主炮阵列空膛,可光学火控已经将远在几万公里之外的混乱编队锁定。

    沈自流将目光从光学望远镜中抽离,他选择的第一目标已经快要完成整编,他们在仓皇的跃迁中损失惨重,不得不离开那些危险的残骸,再将残缺的编制以一种看上去富有战斗力的形式聚在一起,沈自流都替他们感到悲哀。

    “主炮阵列注意!高爆战斗部彻甲弹头,跃迁动力发射包,装填作业。”

    “是!”

    “我还需要一批增程发射包,最后几艘运输舰今天就要封仓,另外,再调一艘反物质运输舰来。”韩纤悸走下运输舰,在最后几页封装文件和检查文件上签了字,电话那头,是已经被压榨到了极限的军需处,“有困难?那就克服困难,我们现在面临的困难如果不能解决,就会变成前线拿人命去填的困难。”

    “这些日子集中在定尘的物资调空了没关系,靠近前线的元中星系呢,一切能调动的物资调动过去,我可以把那里作为中段补给点,也可以另调一支运输舰队,甚至让元中的同志自己组织一下。”

    韩纤悸想着一切可能的办法,前线正在极焦灼的时候,报来的需求单却越来越少,要么是重大损失,要么是已经忙到只来得及送来急缺的东西。她这一次能想到多少,带去多少,有几亿性命,几亿铭牌,都挂在她的神经上。

    “首长,不到半个月以来,我们所有的生产还有邻系集中来的物资都已经搬空了;集中在定尘的二十艘运输舰,也有五艘是刚下船坞的;广梁和梁昌两个星系的前端调集点,也已经将中前段的物资集中了过去,您签过的单子,一张张堆起来,已经是整个控制区能拿出来的一切了。”

    电话那头,军需处干事摇着头,风卷过厚厚的全部都是零蛋的储存报表,平静后,却没了动静。

    “韩同志,我听说你这几个小时已经快把军需处全拆了,我去查过了,所有军方的仓库确实都已经空了。但是,我不要脸地出去溜达了一圈,欠条已经替你北方舰队签下了,签字可是我姓孟的签的,也算是北方舰队和卫戍集团一起借的,别怕不够……”

    孟方的声音从保密处干事递来的留声器中传出来,韩纤悸不知不觉走到舷窗边,期盼着望出去,却是空荡荡一片无聊星空。

    “相信我,我的同志,那些被我们保护的人,他们不是孱弱的雏鸟……”

    韩纤悸不知该如何面对着份信誓旦旦的录音,在她的目力所及,她看不到舰船闪烁的光亮。

    “拿走吧。”韩纤悸将录音拿给保密处干事,语气低落,少有情绪的她眉宇间多了浓浓的惆怅与失望,她挥挥手,甚至将打给军需处的电话都掐断。

    “星际战争,哪里还是普通人能帮得上的。”韩纤悸摇摇头,将这想法打散,却消不去,仿佛是一层雾,将她轻轻萦绕。

    “报告!集散空间站位置暴露,我们被未识别雷达信号发现了!”

    韩纤悸想到了什么,却不敢确定,她看向还未走远的干事,又看向紧急广播,她觉得,那就是事实了。

    闪烁的光在舷窗的边缘忽隐忽现,那不会是停靠的运输舰的光亮,为了隐蔽,在港的所有舰船都不会亮起轮廓灯。

    “首长,您听得到吗,我们发现了一个民用舰船编队,预估是二十至三十艘船,我们识别了灯语,他们在请求停靠。”

    闪光包在水滴中,从她的眼角滑落,她拿着传呼机,从未有过的用一种无比接近温柔的语气轻轻回复:“我看到了。”

    舰队已经在逢春集结,孟方带着他从无到有带出来的属于卫戍集团的预备舰队等在前线的后方。

    “算算时间,小韩同志应该正忙,我这个急赴前线的却闲下来了。”孟方反复看着二十分钟前发回的最后一份战报,原本从陈仓至逢春一线,横跨两系一群的前线,现在已经深深交织在渡枢二,哪怕是锦帛和连舍四这两个战场也只是在为渡枢二服务。

    “总参谋部还没有新的命令吗?”孟方的眼睛像是渴血的苍鹰,衰老的羽毛泛着杂白,光泽收敛,却伸出爪子,从低空掠过。

    “主战场打的乱,只有北方舰队那边的通讯是正常的,第三守备已经丢了主星防卫,第二警戒都已经从连舍六调过去了,公子带着主力去了渡枢二。至于连阙则是重攻舰队在打,重攻舰队是精锐,应该也不会有问题。”

    “联系空战署三大队!三大队!”钱舒文的双眼红透,像是瞳孔在向外渗血。

    雷达上,一直挡在旗舰编队之前的空战署第三大队有些奇怪,他们的编队有些不协调,刚刚完成修护装填的第四大队还在飞行甲板上,如果第三大队需要提前回转,钱舒文必须现在就命令第四大队起飞。

    “首长,联系不上。”通讯官转过头,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让四大队加快进度,十分钟内做好起飞准备,分出一组雷达持续关注三大队,空战署指挥中心做好一切接应准备。”钱舒文转身走向指挥台另一端,向另一个通讯官发问,“几个支舰队的情况还没回报吗?”

    “报告!左翼,第二支舰队,五分钟前发报,旗舰‘齐衡’左舷外结构崩解,动力系统瘫痪,舰桥失联,总指挥齐观远失踪,第五分舰队失联,第四分舰队已向旗舰编队靠拢,第六分舰队在视距内,但通讯困难。”

    通讯官清了清沙哑的嗓子,接着说。

    “右翼!第三支舰队,五分钟前发报,第七分舰队与第二分舰队轮换,正向后方补给点转移,第八第九分舰队交替掩护正从突击点撤回,敌连城守备军舰队作战消极,似乎只在牵制第三支舰队。”

    “另,后方的第一支舰队再次要求重返左翼战场,还有,齐首长的消息还未向第一支舰队通知。”

    钱舒文闭上了眼,他紧咬着牙。

    “按程序通报。”

    “首长……”

    “这是命令。”钱舒文的声音颤抖,却无比坚定。

    “是!”

    “重复!”殷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望着前方,他看着雷达,他害怕,可这种恐惧,真的降临,他没有说服自己真的不去相信的理由。

    “第三支舰队,五分钟前发报……”

    “停,停。”殷昶有些没了力气,只是失踪,只是失踪,这让他哭也哭不出,“我要去找那姓齐的,我得去找他,参谋部有消息了吗,都打成那样了,我能不能上,我能不能!”

    “首长,参谋部没有回复。”

    “钱舒文!王八蛋!!钱舒文!!!你骗我!!!!你骗我!!!!!”殷昶将半个身子都探出指挥台,他怒吼着,哪怕眼泪流进嘴里,他仍模糊的嘶吼着,“钱舒文!你说不会把我放在后方,你说我和老齐轮换,现在他都找不到了!找不到了!”

    “首长!首长!”几个指战员匆忙跑上来,抱住他的腿。

    “首长,我们伤亡超过百分之四十,撤下来是一定的,损失比较小的二分队不是刚把七分队换下来,不是不让我们上,不是,不是。”

    “接钱舒文!给我接钱舒文!我要亲自问问他,我要看他敢不敢接我的电话!”

    孟方拿出支烟,递到嘴边又想起是在舰桥,嗅了两下又塞了回去,“不能,不可能是哪里都没问题,如果真的没问题,我就不应该在这,北方综合和赵乾的南元综合都在前线防备方千秋,整个后方就只有我……”

    孟方突然想到什么,停住思考片刻。

    “马蜚晟那支舰队现在在哪?”孟方看着身边几个参谋,竟然一时都想不起这个人,“就是原殷墟军阀,第一综合舰队那个大型舰队。”

    “还在后方,殷墟,没动过。”

    孟方心中大骇,他不敢想司烟对前线的预估到底有多悲观,竟把随时有可能背叛的马蜚晟部放在脑后,将他急调至前线。

    “卫戍集团是从渡门一跃迁点展开进攻的,北方舰队现在南方的锦帛打开缺口,可连舍四明明就在眼前,为什么没人用?”孟方要做一个选择,一个实现司烟将他调来的价值的选择,“现在是谁在连舍四!”

    “首长,是卫戍集团下辖的一个新的临时番号,编制结构是从旗舰舰队脱离的。”

    孟方像是找到了解开锁的钥匙,双眸都亮了起来。

    “对,对了,就是这,就是这!一二分舰队留在逢春待命,第三分舰队及旗舰舰队即刻开拔前往第四连舍空间站群!”

    外结构崩解的战舰残骸在太空中飘过,机械手从停在接收点的战舰工程甲板外探出去,抓在预估好的着力点上。

    “首长,敌第三守备舰队及第二警戒舰队已经撤出Q3附属行星,侦察编队已经从Q4返回,从带回的视频资料看,他们极有可能正在撤出锦帛星系,向渡枢二号空间站群撤离。”

    柳挽溪将确认歼灭的几艘战舰从敌舰作战序列中勾去,听到消息,她微微点头。

    “嗯,我知道了。”片刻,柳挽溪抬起头接着说,“告诉柳首长,我部已经分批进入跃迁点了,锦帛的事就彻底交给他了。”

    等柳正文从打扫战场、安排俘虏、进入Q4附属行星战场这一系列任务中抽出身的时候,他的妹妹,北方预备的最高指挥,已经领着她的舰队控制了跃迁点。

    “命令第一分舰队,把第三守备和第二警戒都黏住,一定要他们在最晚的时间离开锦帛,当然,他要是有本事用最小的损失打歼灭战,我柳正文,亲自给他们授勋。”

    “是!”

    “一小时四十分钟。”柳挽溪将计时掐断,北方特战控制渡枢二方向跃迁点的时间,和一支舰队穿过锦帛Q3附属行星到达跃迁点所需的时间差不多,“司寻迹,司寻迹,你要是得了老爷子真传,就让林晚意在这两个小时里钻出包围去。”

    “也别死。”

    “跃迁!”在光年之外,通向同一个方向的跃迁点,卫戍集团属北上舰队集团早已经做好了跃迁准备,他们将和已经在那边战斗了两个小时的沈自流一样,冲向敌人的心脏。

    司烟看着空间涟漪在面前荡漾,另一侧,是他们早已习惯的虚无。

    穿过。

    虚无,短暂将舷窗外笼罩。

    曲率引擎却未停止工作,在那一片虚无的黑暗之中,好像有什么开始扭曲。

    在司烟的眼中,在他的目标点,那里的场景,那里发生的事情,一下子出现。

    他们要到了。

    曲率引擎已经打开了跃迁隧道或者是虚空隧道的另一端。

    “重整舰队!!”

    沈自流看着引擎组系统性失衡,导致姿态失控的邻舰在周视仪图像中缓缓转动,他的精神绷得更紧了。

    “通知下去,既然敌人已经抵近至中程火力范围,各中程火力打击单位自由开火,不计弹药消耗,一定要把敌主力牢牢吸引住!”

    “是!”

    沈自流在他的跃迁点从未动过,他打了第三支舰队,也打了林晚意在第一支舰队基础上重新整编的肃清舰队,他让自己陷入包围和不间断的报复性打击之中,他不知道在这个火力包围网之外,有没有他的同志,他的战友,正在试图帮助他,正在对这个火力网进行打击。

    “头!我们已经把第二支舰队打回去了,还追吗!”徐子陵的旧部下几乎是在质问他。

    “追!为什么不追!我们现在可不是混日子的军头了,我们是革命者,是理想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战士,我们要成为被理想和正确的思想所武装的斗士!你们要是怕了,不是有政委,让政委代替指挥,你躲到逃生舱里去,我不骂你是孬种!”

    徐子陵暗暗啐了一口,将为各舰标定的目标和作战路径发了下去。

    “执行命令!”

    “是!”

    “搜救演习试用二频段广播,搜救演习试用二频段广播,接收单位不要回复,就近前往以下列出集结点,务必保持静默,并在集结点待命,重复……”在战场外围,一支伤痕累累的舰队慢慢驶过。

    雷达关着,他们闭上了半只眼,只为了在这战场中能不被发现。

    然而,就算没有雷达信号,先进的光学观测设备也能观察到几十万公里之外惨烈的战场。

    可赵乾声还是强行要求一切集结到的分舰队和战舰单元保持静默,脱离主战场。

    “首长,前锋舰队下辖的三个分舰队,有两个分舰队和我们取得了联系,他们的建制都只有百分之七十左右,还有一个分舰队拒绝沟通,已经进入主战场。”

    参谋的脸色有些难看,他脑子里的方案远比那些人直直冲进主战场有胜算少牺牲,可是,他现在都能想到那些怨言。

    “那就不管了。”赵乾声明白那些远去的同志所担忧的,且,阻拦又有什么用呢。

    “哼,等这一仗结束,我要去参谋部告状,看看是谁,这么横,不接命令,不听指挥……”

    “够了!”赵乾声将参谋的话打断,“半个月来,从上到下从没休息过,谁有空理你,我问你,要是我在里面,你估计会有多少人等在外面,等我们的命令?”

    “可是,战场再如何,都要守组织守纪律,令行禁止……”

    “人家压根就没收到你的命令。我明白,你们这些一直跟着我的军官,大多都是政教部出身,要么是做过政委,要么是在陆战署做过指导员,后来去了参谋部或者是指挥中心,少不了有人满嘴仁义道德,比正牌政委还要顽固不通人情,指手画脚,全是组织纪律。”

    赵乾声生了真气,他把头盔摘下来,本想砸下去,却还是压住脾气放在指挥台上。

    “怎么,按照纪律,战时我就不应摘下头盔,怎么不说了,就在你的眼前!我不希望你们因为下达静默的命令而感到愧疚,但我决不能接受我的同志,不能理解其他同志对同志的情感,我决不允许!”

    “你应该感到愧疚!”赵乾声指着那参谋,话尾都有些破了音,“谁要是有意见,向我汇报,我已经盖棺定论了,前锋舰队第二分舰队的同志没有接到我们的命令,不是纪律问题,更不是政治问题。”

    “命令,最后等待五分钟,如若五分钟后,我们等待的契机还没到来,跟随前锋舰队第二分舰队,我部执行斩首,其余各单位增援旗舰编队,全舰队通传。”

    “是!”

    赵乾声感受不到那些静默之中的战舰上,因为他的命令重新沸腾的士气和紧锣密鼓的筹备。

    几乎所有人都对五分钟的等待没有什么指望,他们都等着五分钟的倒计时结束,杀进战场。

    不是信任危机,只是,在这里,没有人会苦苦等待命运,他们信任自己的同志会在危急的时候,出现在应该出现的地方,也是因为这个,他们认为自己应该出现在主战场。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赵乾声没有一刻不再张望着舷窗外。

    那些星辰的闪烁波动着他的心弦,可能有那么一刻,就那么一刻,一刻之后,他就能看到他所想看到的。

    两朵璀璨的蓝玫瑰。

    猝然绽放。

    “全体注意!!作战准备!”赵乾声冲到通讯器前,大吼,他的面色通红,他的声音颤抖,他就在等这一刻,他一直在等。

    作战序列表上,滚筒一样,密密麻麻的弹幕似得代码涌现。

    “各集结点注意!公布作战计划,五分钟内,静默进入作战位置,等待进攻命令,重复!”

    各舰上本就在做着最后的投入战斗的准备,这一刻,却将一切都打破,他们甚至不可置信的询问着,可无疑得到的都是肯定的答复。

    “总理!我们必须突围了,锦帛方向及渡门方向,集团跃迁信号,这里就要变成决战地了!”

    林晚意正孤注一掷,要给狗皮膏药一样的卫戍集团一些惨痛教训,两个小时过去,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这是她这半个月以来打的最痛快的一次围歼战。

    只是这样畅快的感觉却戛然而止。

    “常规舰队旗舰编队还是联系不上吗?”林晚意一直在找跃迁后失联的柯德,可它就像是隐形了一般,找不到,看不见。

    “联系不上,可能迷失在重力场之外的,没有引力和中心参照引导,他们很难回来的。”参将摇着头,可实际上,他和在这战场中的绝大部分人早已经不再关心到底能还是不能找到。

    “总理,我们可是枢梁集团最后的中坚力量了,我们从枢梁,二十多光年外的枢梁,走了几十光年的路啊总理,我们不能死在这!不能打决战!!”指挥台下,黑压压跪了一片,早已经等在舰桥外的参将。

    他们就好像知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刻,早早的就等在了门外。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打,为什么打不过?”林晚意不敢置信,她手下的军官竟然,竟然都是这样想的,“我们是新军!兵!是从备兵所里招的。将!是从贵族军事学院里择优录取的!你们每一个人的品德测试,都是纯粹的帝国将领,你们都是帝国新贵!”

    “我们和那些腐朽贪婪的旧贵族不一样,我们应该创造一个由真正的精英统治,将有天赋的贵族少女从闺阁中解放出来,将贪婪恶惰的纨绔贬入沼泽的崭新帝国!我们应该是革命者!”

    “甚至,星象集团的舰队就在十几万公里之外,为什么,星象集团还不足以打败一支军阀吗!”

    林晚意噙着泪,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哪一步走错了。

    “就在去年,我走过全殷,我去过你们每一个人的军校,面试室里,我们每个人都面对面单独聊过,你们之中占了百分之三十的女参将,在军官速训班里读的也是我亲自日夜不歇编写的教材。”

    “为什么,你们要跪在这里,跪在我们曾经宣誓,要改变这个世界的地方,让我逃离一场又一场战役,我逃的还不够吗!在殷都战场,战线过长东线告急,我要撤出殷都;在陈仓战场,后路危险,有被围困的风险,我要败出陈仓,一路败到这心脏枢纽来。”

    “再退,要我退到哪里去,退到云梦去吗!你们难道打着保存实力,维护自己政治声音的算盘吗!”林晚意将指挥刀拔出来,她看着左手的刀鞘,繁杂的鎏金纹饰在灯光下闪烁,那曾是她引以为傲的尊严和荣耀。

    “我奉劝你们搞清楚,我们政治生命到底是什么!”刀鞘在高台上坠落,清脆的声响越来越近,那刀鞘滑落进人群中,轻轻颤动,最终如同死去。

    “方千秋与旧贵族动摇社稷,崩碎家国,不理民生,致使平民卑躬屈膝,无财置地,无粮蓄奴;柳家人不忠不义,致使贵族理念崩塌,奴贱自贵;可山河仍在,日月长明,你我若不舍命,此生不脱山河破碎日月陨落之罪!”

    “圣灵在上,教皇祷颂,前有亿万忠灵引路,可天道黯黯,方千秋苟连柳氏偷生,今战不成,则再无大殷日月山河,壮志狂言,想成功绩佳话,便在今日!”

    “军官速训班宪兵队!出列!”林晚意垂首看向跪在台下的女将队列,她等待着,那些曾经被她认为的心腹亲信的人站出来。

    “到!”

    “怯懦违令者,先斩后奏,杀无赦。”

    “是!”

    “我早该想一想,不论新旧,若那些指点天下、谈古论今、纸上谈兵之辈,有一日得乘东风,也不可改那腌臜晦气。以我看,你们还未到中年,却满是腐儒败男之气了,不如阉杀,看看劣尸能否变回到桃李之下,寒窗那年。”

    林晚意恶狠狠看下去,看着那些跪在宣誓之地的懦将,横起长刀,重重拍在指挥台上。

    “谁再误我军事,先数一数自己脖子上能砍出几条碗大的疤!”

    陈宁生看着那摇摇欲坠的精锐,心里莫名涌上一股悲戚。

    在广铃,他还只经营着一些产业磨练心性的时候,那些知识渊博经验毒辣的前辈们,常常和他讲这支舰队,这支正在他面前血战的舰队。

    或许,他曾经对未来的期待,也深深扎在对这支舰队的想象中。

    他的韧性让这支舰队没能在他的面前展现出摧枯拉朽的碾压,可那种孤勇,却让他日夜难眠,哪怕是在僵持的拉扯中,他也惧怕某一刻骤然挥下的死神之镰。

    只是现在,他觉得那真实的忧愁恐惧,正在以一种不真实的方式慢慢抽离。

    他残破的舰队好像还在逢春一路败向连阙的时间里。

    他好像在跨过那段时间,看向未来。

    可明明他在亲眼看着这一切。

    “陈总司令,现在一切顺利,我们什么时候打回连舍四,林姐这一路可是难极了的。”戚伽离开她的旗舰,直接闯入陈宁生的舰桥,进门便高声质问,郎薇衡跟在后面,却只是装装样子,“连城守备和连城商舰队已经建立绝对优势了,为什么不让我先绕去渡仓?”

    “那边有工程舰队。”陈宁生揉揉眉头,他的信息舰队已经被打残,如果压不住戚伽联合作战,他没法接着想,想不出任何办法,“两个大型舰队加上中型精锐肃清舰队,和司柳二人是均势。”

    “如果真是均势,那就不可能现在被压在渡枢二,我们东西战线情报不互通,可战局看得出来吧,重攻舰队打过来,打成这个样子都不后撤,卫戍集团来了吗?”戚伽看着陈宁生走下指挥台,她看到他那不耐烦的表情更生气了。

    “这就是在牵制我们,他们要把林姐困死在渡枢二!”

    “第三守备、第二警戒还有第三警戒,他们都在渡枢二周边,如果那里是决战战场……”陈宁生本能地还要反驳,只是他突然察觉到,如果真如戚伽所言,那肃清舰队和常规舰队的状态是差到了怎样的地步,能陷入这样的劣势。

    “连城守备和连城商舰队有迂回到跃迁点的分舰队吗?”陈宁生把思绪重新放回眼前的战场,他第一次意识到去判断重攻舰队的真实目的。

    “没有,他们也是打模版仗,打赢就行,赢成什么样根本不重要,要不是重攻舰队一直不走,这样的战果恐怕是在痴人说梦。”

    啪——!

    “今日,林家的蛀虫全都被你斩杀在了这座雪山,你亲手为我埋下了第一座基石,上次下山,我就在想等搜杀结束之后,该怎么赏赐你。”在一片雪白之中,围巾落满雪,只露出一双眼睛。

    “我找了个巧匠,做了一块勋章,是属于我的帝国的第一块勋章,复合玻璃做的,很脆,却不容易有划痕,只要你好好对它,便能长久。”雪花落在那枚还带着温度的勋章上,慢慢融化,结成薄冰,几乎将它与林晚意的手套连在一起。

    “就和我的帝国一样,你接下它,昨天我们说的一切,就再也不可改变了,我的帝国,也要在你我的通力合作下,从脆弱,走向强大。”

    断裂的绶带缓缓飘下,落在陈宁生僵在半空的手上。

    断处垂下,轻轻摇晃。

    “是我太过愚蠢懦弱,重攻舰队已是强弩之末,不必畏惧,如若真在渡枢二决战,连舍四必然守备虚弱,我手下兵力全部给你,我去连城守备调兵。”

    陈宁生的态度换的吓人,眼睛也好似失了神,跟着思绪左右闪烁。

    “但是,商舰队是必然不会动的,你手上的就是我们能拿出的主力,我会带着从连城守备调来的兵等在渡仓,等我到渡仓,恐怕已经过去了六个小时,到那时,你们要是还没杀出来,我会杀进去找你。”

    “把她活着带出来。”陈宁生最后看了眼戚伽,便直直走向舰桥外,“郎薇衡!郎薇衡!去找你主子!快!我要带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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