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蒸腾的水汽氤氲，带着浓郁的、清甜的柑橘和草木精油的香气。水流哗啦啦地从高级按摩花洒中喷涌而出，打在那具蜜色的、肌□□壑分明的宽厚脊背上，溅起细碎的水珠。

    艾斯站在喷头下方，水流冲刷过他紧实的肩膀和后背，那些在玛林梵多留下的伤疤在热水的冲刷下泛着微光，如同古老地图上的标记。他用力抹了一把脸，温热的水流沿着他的颧骨淌下，滑过低矮的锁骨，汇聚在饱满的胸肌之间，然后消失在围裹在劲瘦腰腹上的、那条极其不合时宜的……巨大白色浴巾里。

    浴巾上，一只眼神凶狠却莫名显得有点委屈的卡通鲨鱼正龇着牙，瞪视着浴室光滑的墙壁。

    艾斯沉默地看着镜子里那个湿漉漉、只围着条可笑鲨鱼浴巾的男人影。热水无法驱散那股盘踞在心头、荒谬与尴尬交织的混乱感。每一次水流顺着脊椎滑落到浴巾边缘的冰凉触感，都在提醒他此刻的处境有多么离谱。浴室门外隐约传来的、锅铲与锅底碰撞的、富有节奏感的“滋啦”声，还有那无法阻挡地穿透浴室厚重门板、直冲大脑边缘的浓厚黄油和肉脂焦香，更是让这种混乱感雪上加霜。

    他是波特卡斯·D·艾斯！白胡子海贼团二番队队长！烧烧果实能力者！几分钟前，他还是一只被这个女人挠着下巴呼呼大睡的……猫？现在，他被一条印着蠢鲨鱼的浴巾裹着，像个需要监护人的小孩一样在等她叫自己出去吃饭？！

    “艾——斯——！饭好了哦——！” 纱良带着一点拖长的、无比自然的呼唤声，如同信号般穿透了水声和蒸汽，“快——点——！牛排凉掉就不好吃了！”

    那语气，熟稔得如同呼唤一只蹲在冰箱顶睡懒觉的肥猫。

    艾斯猛地关上花洒。水流戛然而止。浴室里瞬间只剩下水珠滴落的滴答声和他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他胡乱地用浴巾擦了擦头发和脸，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赤裸的肩膀和胸口，又被浴巾粗糙的纤维迅速吸走一部分。他低头看着自己腰间这只倔强维持着鲨鱼形态的浴巾，几秒钟天人交战后，最终认命地把它又往上提了提，牢牢地裹紧。

    推开浴室的门，更加浓郁的香气像热情的旋风一样裹挟了他。客厅里的光线比浴室柔和许多，巨大的电视屏幕已经暗了下去，背景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

    厨房操作台与客厅餐厅连成一片的开敞空间里，纱良正背对着浴室，把最后一片煎得油亮焦脆、边缘微带脂花的厚切和牛眼肉从平底锅里铲起，稳稳地放到一个洁白的巨大骨瓷盘中。盘子里已经铺垫着翠绿的芝麻菜沙拉，淋着金黄色的油醋汁。煎成太阳蛋模样的溏心蛋放在一边，金灿灿的蛋黄微微晃动着。

    而她对面的另一个相同大小的骨瓷盘里——那分量几乎是纱良盘子的三倍还多——堆着小山般高的、被切成厚薄适中的牛排块！粉红色的肉芯闪烁着诱人的光泽，被浓郁的、点缀着黑松露颗粒的酱汁包裹着。两个巨大的太阳蛋（看尺寸绝对是双黄蛋）卧在肉山旁边。旁边还摞着三片厚切的全麦面包，已经被烤得金黄酥脆。

    艾斯的视线刚触及那片肉山，他的喉结就不受控制地、清晰地上下滚动了一下。胃部发出了一声强烈的、宣示存在感的低鸣——这个身体的反应倒是比大脑更快一步，完美继承了猫形态的“特长”。

    “来了。”他应了一声，声音有点低沉沙哑，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硬着头皮朝那散发着致命诱惑的餐桌走去。湿漉漉的卷发紧贴着他的鬓角和后颈，还在往下滴水。鲨鱼浴巾牢牢地固定在他精壮的腰腹上，随着他沉稳有力的步伐，那只卡通鲨鱼似乎也在“勇猛”地前进。

    纱良端着自己的盘子刚坐下，听到声音抬头。

    艾斯赤着上半身，只在腰间围着那条雪白大浴巾的彪悍模样（以及浴巾上那只努力耀武扬威的鲨鱼）就这样毫无预警地撞入她的视线。水珠沿着他结实的胸肌轮廓滑落，顺着清晰的腹肌线条没入浴巾的边缘。浓密的黑色睫毛上也沾着细小的水珠，那双熔金色的眼睛在明亮的餐厅吊灯下，像是湿漉漉的、燃烧的熔岩湖。

    纱良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大概两秒。眼神平静无波，既没有少女看到裸男该有的羞涩惊慌，也没有面对“异世界闯入者”的紧张警惕。她的目光更像是在确认一件需要特殊保管的物品是否安然就位。甚至在看到艾斯湿漉漉贴在额角的卷发时，还顺手抽了两张餐巾纸放在他那边的桌角。

    “擦擦头发再吃，别滴到牛肉上。”她的语气平淡得如同叮嘱吃饭别掉米粒。

    艾斯：“……”

    他拉开沉重的实木餐椅坐下，动作有点僵硬地拿起那两张柔软的纸巾，胡乱地在脑袋上揉了两把，把还在滴水的头发擦得更乱了，带着一种无声的反抗意味。

    “我开动了。” 纱良自己倒是完全没有拘束感，拿起刀叉，姿态优雅地切向自己那块分量正常的牛排。

    艾斯看着眼前那座肉山，终于不再犹豫。他拿起刀叉——显然他还记得该怎么用——切割的动作利落而充满力量感。厚实的牛肉块在他的刀下毫无抵抗之力，如同被精准分割的猎物。叉起一块肉，裹上浓郁的黑松露酱汁，直接塞进嘴里。

    牙齿与柔嫩多汁的顶级和牛肉瞬间相遇，丰沛的肉汁混合着黄油焦香和黑松露那霸道奇特的馥郁气息在口腔里猛烈爆炸！味蕾发出疯狂的欢呼！被压抑（或者说被彻底遗忘）了太久的、属于人类的进食欲望在这一刻被全面唤醒。他咀嚼的动作一开始还有些生涩，但很快就变得快而有力，带着一种久违的、酣畅淋漓的满足感。

    纱良小口地吃着自己盘中的食物，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艾斯。她看着他风卷残云般地消灭着那分量惊人的肉山，手边的烤面包片没一会儿就消失了，溏心蛋也是一口一个。她甚至还看到他那线条清晰的下颌随着嚼动牛肉而微微绷紧的弧度，和喉结快速滑动吞咽的动作。

    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涌上来。这不就是之前每天喂猫粮时的场景重演吗？只是主角从巨大的黑毛团子，变成了眼前这个围着鲨鱼浴巾、吃相豪迈的……人形凶兽。

    “慢点吃，还有。”她端起桌上的冰水喝了一口，语气带着点笑意和早已习惯的纵容，“真能吃啊，艾斯。”她轻笑着感叹了一句，尾音上扬。

    这句话像是按下了某个无形的暂停键。

    艾斯正叉起最后一块牛排的叉子猛地悬停在半空。他抬起头，熔金色的眼睛如同两点炭火，穿过面前杯盘的微小间隔，直直地刺向纱良那平静带笑的面庞。

    咀嚼的动作彻底停下了。嘴里那块鲜嫩多汁的顶级牛肉仿佛失去了所有滋味。

    她怎么能……用这种语气？她怎么能……如此平静？他甚至赤着上身，只围着她那条可笑的浴巾坐在这里吃她做的牛排！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憋屈冲上艾斯的头顶，混杂着这两个月来被她无数次投喂、抚摸、又目睹她看“自己死亡”的混乱记忆碎片。他的眉头拧成一个死结，声音因为压抑着过于复杂的情绪而显得有点低沉和冲：“纱良……你的接受能力也……太强了点吧？！”

    纱良被他问得微微一怔。她放下水杯，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光滑的桌面边缘，那双清亮的眼睛坦率地、毫无避讳地回视着他那双因为混乱而显得灼人无比的金眸。

    暖黄的光线笼罩着餐桌，她的侧脸轮廓在灯光下显得柔和而清晰。嘴角那抹笑意加深了些，变成一种沉静的、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确定。

    “接受能力强？”她轻轻重复了一遍，然后，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像是陈述一个早已被确认千百次的常识般，理所当然地回答：

    “因为……”她的声音清亮又温柔，目光像暖阳般落在艾斯写满困惑和隐怒的脸上，“你现在是我的艾斯啊。”

    她顿了顿，看着那双因惊讶而略微放大的熔金瞳孔，嘴角的弧度温柔而坚定，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寂静的空气中：

    “我相信你。”

    艾斯举着叉子的手，像是被无形的海楼石瞬间锁死，僵持在半空。指尖扣着金属叉柄的位置甚至微微发白。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猛地收缩。一股无法抵抗的热流从胸腔深处汹涌地冲向颈部和脸颊，烧得耳根一片滚烫。那双熔金色的眼眸中翻涌的困惑、憋屈、暴躁，在这一刻被那双坦然清澈的眼睛直直击碎。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剥掉所有伪装和甲胄，只余下最核心的、赤裸的存在本身，被这份纯粹而强大的信任稳稳地、温柔地托住了。

    他狼狈地、猛地低下头。锐利的视线死死钉在盘子里最后那块无辜的牛肉上，仿佛要把它看出个洞来。湿漉漉的黑色卷发垂落下来，堪堪遮住了他发烫的侧脸。

    隔了好几秒钟，就在纱良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一个极其低微、带着点仓促和掩饰意味的鼻音，才从那毛茸茸的发顶下方闷闷地挤出来，几乎要被旁边运行中的烘干机发出的低沉嗡鸣掩盖过去：

    “哦……”极其短暂的停顿，紧接着，又是更轻的一声，像是某种确认，又像是别扭的承认：“哦……”

    他没再抬头，只是飞快地再次伸出手，那叉子极其精准地、带着点发泄意味地狠狠扎向盘中最后那块牛排，然后极其粗鲁地塞进嘴里，用力嚼了起来。脸颊鼓囊囊的，耳根却依旧红得如同被落日染红的云霞，一路漫延到浴巾上那只鲨鱼无辜的眼神旁边。

    客厅明亮的灯光下，温暖而喧嚣地回荡着烘干机沉稳的运转噪音。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东京繁华都市永不落幕的璀璨灯火之海。

    而在这张小小的餐桌旁，坐着只围着一条滑稽鲨鱼浴巾、狼吞虎咽着最后一块牛排、满脸红霞不敢抬头的男人形艾斯。在他对面，纱良支着手肘，看着他那副狼狈又真诚的样子，脸上带着了然又温柔的笑意，轻轻地、几不可闻地，吹凉了勺子里最后一口温热香甜的奶油蘑菇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