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的提示音在脑子里响起，林悠应该很高兴，但她却感受不到一点任务完成应有的快感。

    她只觉得心里空洞又麻木。

    为了这20点妄念值，她把自己的脸面全扔了。值得吗？她都快要忘记现实世界里的林悠是什么样子了。

    看到系统显示的煤球平缓的呼吸，又觉得丢掉脸面也值得。

    巨大的矛盾拉扯着林悠的思绪。

    "表现不错。"

    陆展带着玩味语气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他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愉悦，对她这个宠物的业务能力表示了充分的肯定。

    解决掉李婉晴这个大麻烦，陆展拉着林悠就往宴会厅最核心的圈子走去。

    大佬们围观了刚才的一切，看她的眼神除了一如既往的色迷迷以外也多了几分探究，能帮陆展打发商界铁玫瑰的新宠，必然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林悠只能继续站在陆展身边陪笑，笑得脸都僵了，心力交瘁地在心里吐槽：

    “好累啊，上流社会的宴会怎么又长又无聊的。这些老登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好难伺候。”

    "说起来，"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端着香槟，把话题转向艺术，"最近苏富比有场拍卖会，压轴是幅文艺复兴早期的圣像画...陆总怎么看？"

    陆展的表情凝滞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林悠心里咯噔一声。和陆展关于艺术来来去去那么多回合，她算是看出来了，陆展对艺术虽然有些见解，但又不完全精通，只学过几个知识点，这个问题对陆展这种半吊子来说显然是超纲了。

    这可咋整，陆展要是露怯了，今晚的努力就都白费了。他这种龙傲天不得当场破防！连带她也要跟着遭殃。

    林悠没有犹豫，几乎是本能地开了口："这位先生，您说的那幅画，我刚好见过资料..."

    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怔愣了一瞬。林悠伪装的甜腻怯懦的声线已经恢复成了原本清澈平和的语调，带着知性智慧女性独有的魅力。

    "那幅《圣母与圣子》，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14世纪晚期的作品。画家运用了当时罕见的透视技法，圣母的蓝色长袍使用的是阿富汗青金石研磨的颜料，在当时比黄金还珍贵..."

    林悠侃侃而谈，从符号学到时代背景，从技法到材料，每一个细节都信手拈来。

    她表现出了和刚才判若两人的自信和从容，而且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此刻的自信不是来源于身边的陆展，而是来源于她灵魂深处的热爱与学识。

    金丝边眼镜听得入迷，眼神里是对林悠不加掩饰的欣赏："陆总，您身边的这位小姐真是让人刮目相看，这些细节连我都不知道。"

    其他几个大佬也纷纷点头，看向林悠的眼神多了些尊重，不再把她看作陆展的附属品，而是在看一个值得交流的独立的人。

    "林小姐是学艺术的？"

    "这见解，专业！"

    "陆总真是好眼光，找了个才貌双全的伴侣..."

    陆展的脸色也变了，他先是怔楞了半晌，觉得眼前的林悠陌生又耀眼，这种致命的吸引力让他觉得非常熟悉。他之前好几次就是被这样的她吸引住，根本移不开眼。

    接着他发现周围人的正和他用同样的眼光看着林悠，他们一群商界大佬对林悠这个宠物产生发自内心的欣赏，让他难以接受。

    这个认知狠狠刺中了他自命不凡的内心，林悠这个本该只会做小伏低的舔狗，竟然会有强于他的认知和才华。

    一个真正有内涵的女人，和一个只会撒娇卖萌的宠物，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

    【警告：执念体自我意识严重泄露，与舔狗人设产生剧烈冲突！】

    【目标陆展当前怀疑度：49.9999%，妄念生成效率大幅降低】

    随着吊灯“滋啦”一声响，陆展表现出的欣赏瞬间变成了暴怒。

    强烈的占有欲、控制欲、还有对林悠莫名其妙的在意，在这一刻全部爆发。

    "谁让你说话的？"陆展的声音压得极低，眼里的暴怒让林悠的心脏都颤了一下。

    林悠瞬间回过神来，她刚才...她刚才做了什么？

    她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只是个舔狗！

    "陆总，我..."林悠重新端起惶恐的表情，慌慌张张地想要解释。

    可陆展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他猛地甩开林悠伸过来的手，巨大的力道让林悠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高跟鞋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滑了一下，不受控制地崴了脚，林悠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猛地撞向了旁边的香槟塔。

    "哗啦！“

    “哐当！"

    巨大的玻璃碎裂声传入了在场的每个人耳中，冰冷的香槟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浇透了林悠身上昂贵的星空裙。

    林悠跌坐在一地碎片和酒液上，无数玻璃碎片在灯光下闪着璀璨的光，划破了她裸露的皮肤。

    身体上细密的刺痛和脚上的剧痛让她皱起了眉，差点流出生理性的眼泪，又被她狠狠眨了眨眼，逼了回去。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林悠迎着这些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心里涌起一阵屈辱感，盖过了身体上的疼痛。

    随后又被一种荒谬感淹没。

    真实的林悠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侧目，但系统不允许她保留自我，一旦自我突破伪装，引起了目标的真实反应，就会被系统通过不知道的手段强行重置。

    陆展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愤怒和占有欲，他已经让所有人看到，林悠是可以任他随意揉搓的宠物。

    刚才他竟然和这些人一样，对一个玩物产生了欣赏和尊重，实在是不知所谓！

    但接下来林悠的反应却大大出乎陆展的意料。

    只见林悠强撑起遍体鳞伤的身体，抬头望向面色阴沉，亲手将她推倒的陆展。

    她漂亮的脸上被划破了一个小口子，还在汩汩地冒着血。

    林悠脸上没有丝毫愤怒和委屈，小心又讨好地冲陆展扬起笑脸，"对不起...陆总...我刚才只不过是听了您之前教过我的只言片语，就不知不觉说了出来..."

    她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努力想要站起来。

    "都怪我自己没有站稳，您刚才还想拉我都没拉住..."

    林悠识时务地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成功让所有人都明白了什么叫做卑微到尘埃里的爱情。

    “倒计时只有最后5秒了，完蛋了。”林悠在脑海里懊恼地捂住了脸，她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如果这样还是不能打消陆展的怀疑，破系统只能扣掉倒计时，煤球就没救了。

    在场的商界大佬们脸色变了又变，看向陆展的眼神带上了复杂的情绪。

    陆展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巨手狠狠捏住。

    他看着倒在玻璃碎片中一片狼藉却还在拼命为他找补的林悠，看着她那双明明委屈依然写满"爱意"的眼睛，脑中的怀疑彻底烟消云散。

    这个愚蠢的女人在这种时候都还在维护他，为他做尽了匪夷所思的事，她对他的爱怎么可能是假的？她对他分明是爱到不行，所有的不合常理不过是她为了吸引他的手段罢了。

    【目标陆展当前怀疑度：0%】

    【任务完成，倒计时终止】

    【妄念值+10】

    林悠原本已经放弃，颓然地坐在地上任由这些人围观，看到任务结算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还好还好，最后一搏有效！虽然遍体鳞伤，但是好在效果不错，值了。

    陆展眼神复杂，似乎带着点愧疚，想要伸手扶起林悠，林悠却故意避开了他伸来的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我去整理一下，先失陪了。"林悠的声音依然温柔，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踉踉跄跄地走向洗手间，每一步身上都在往外冒血，一瘸一拐的背影岁然努力保持着优雅，但看着很是可怜。

    ……

    洗手间外的走廊尽头，僻静无人。

    林悠靠着冰冷的墙壁，用清水冲洗手臂和身上细小的伤口。星空裙已经面目全非，她顾不上整理仪容，捧起水浇在脸上，冰冷的水让她感觉到自己还是活的。

    身体针扎一样的疼，脚踝一阵阵刺痛，但她并不在乎，大脑里反而一片空白。

    她想起刚才侃侃而谈的自己。

    那种纯粹的真实让她觉得暌违已久。

    就像大学时代，她第一次在画布上调出完美的天空蓝时纯粹的兴奋和快乐。那时候的她，眼睛里有光，心里有梦想，相信自己能用画笔改变世界。

    可现在呢？

    现在的她什么都改变不了，不仅不能做自己，只能被迫扮演一个小丑，去取悦一个又一个被系统选中的可怜人。

    只有这样，煤球才能活下去。

    一双一尘不染的帆布鞋无声无息地停在了她面前。

    林悠缓缓抬起头，墨白一脸平静地站在她面前。

    他已经脱掉了刚才那身服务生制服，换回了干净的白衬衫。他低着头，拉过林悠的手，动作专业又迅速地给她处理着身上可见范围内的伤口。

    林悠试着把手往外抽了抽，纹丝不动。看着沉默不语专注给她处理伤口的墨白，不知怎么的她觉得他好像有点生气。

    "你是医生？"林悠忍不住问。

    墨白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跟人学过一点。"

    他的声音低沉又很有磁性，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林悠想问的太多，一张口却什么也问不出来。

    强烈的熟悉感包围了她，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她摸了摸脸上的眼泪，自己都觉得奇怪，怎么会在这个陌生人面前情绪失控。

    这个人每次都会在她狼狈不堪的时候出现，虽然不知道是敌是友，但明显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不是系统那边的人。

    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但是目前来看对她是无害的，她很意外自己的身体比理智先一步信任了墨白。

    此刻她无比需要一个情绪的出口，林悠选择相信感觉。

    "太难了..."她哽咽着，声音里是无尽的疲惫与迷茫，"我都快要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林悠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抗议，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着"我不想再演了"。

    可是系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煤球的生命在燃烧，她必须继续下去。

    她的灵魂已经在一次次任务中被一遍遍地撕碎重组，像被反复揉捏的橡皮泥，早就失去了原本的形状。

    "我以前是学美术的，"她对墨白说，"我想成为一个画家，画出最美的画..."

    墨白的动作停了下来，墨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她，眼里翻涌着林悠看不明白的情绪。

    "可是现在，我连自己都画不出来了。我不知道真正的林悠长什么样子..."

    她看着墨白，扯了扯嘴角："你说，一个人可以伪装多久？伪装到最后，会不会连自己都忘记了？"

    墨白轻柔地为她贴上最后一张创可贴，抬起头，黑曜石般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

    他的眼里投射出她的完整倒影，真实又清晰。

    "不会的。"他坚定地说，"真正的你，一直都在。"

    说着，他轻轻地用手指蹭了蹭她的手背，像是试探，又像是某种本能的安慰。

    这个动作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就像做过千百遍。林悠感觉到了什么...

    "你..."她刚想说话，墨白就已经站起身，恢复了高冷疏离的模样。

    但她敏锐地捕捉到，他的眼神极快地闪烁了一下。

    "林小姐。"

    一道冰冷严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斩断了林悠所有的情绪和猜想。

    孟特助不知何时站在走廊的另一端。

    他面无表情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冷淡地审视着林悠和墨白。

    "陆总在车里等你。"孟特助公事公办地开了口，但林悠总觉得这句话里藏着点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