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僵尸的天然宿敌，猎人团结得多，他们就像是被蜂王统一了思想的无脑工蜂，意志统一得令人窒息，管他孰是孰非，管他孰强孰弱，撞见僵尸便格杀勿论，是刻入他们骨髓的铁律。

    舒厌是猎人氏族里头最强势的那头工蜂，是最盲从指令的傻子，是天涯海角也要对蚩蓠赶尽杀绝的犟种。

    更别提，蚩蓠杀死了他的父亲。

    当年桃木断剑刺穿心脏的瞬间，蚩蓠神魂剧痛，唯有一个念头在燃烧：待她挣脱枷锁，定要这穿心之痛，十倍百倍奉还！

    “呜——呜——呜——”

    凄厉的警报猝然炸响，如同索命恶鬼的尖啸，撕裂了地下工厂厚重的死寂，也将蚩蓠从千年前的恨意中拽回。

    舒厌竟在这时来了。

    来得实在太“巧”了。

    她眉心紧蹙，那如同寒冰裹挟的熟悉身影，正在以肉眼几不可见的速度逼近。

    “还是那么阴魂不散！”

    蚩蓠低咒一声，强行压下灵魂深处翻涌的杀意。

    理智告诉她，此刻的青魇残躯，哪怕有她始祖之血滋养，也绝挡不住舒厌的雷霆一击。

    逃！只能逃！

    她像一道贴着地面疾掠的暗影，撞开侧面的维修通道门。

    身后，沉重的合金门被等离子枪瞬间熔穿，舒厌极具压迫性的身影在熔融的金属边缘显现，他无奈地摇摇头，带笑叹息：“你还是这么怕我啊。”

    维修通道狭窄幽深，布满了粗大的管道，指示灯闪烁着荧绿，驱逐着地底无止尽的黑暗。

    两个闻声赶来的工作人员堵在前方，手持高压电棍，安全帽上大灯直射，却将脸上混杂着惊恐和职责带来的狠厉一览无遗。

    “站住！工厂重地，擅闯者……”

    为首者话音未落，蚩蓠已至眼前！

    她没有多余的力量缠斗，更吝啬于浪费一丝尸毒在这等喽啰身上。

    千年的战斗本能刻入骨髓。

    青魇看似虚弱的身躯爆发出不可思议的柔韧与精准，侧身让过横扫而来的电棍，指尖如毒蛇吐信，瞬间点中一人颈侧大动脉。

    力量透入，虽非致命，却足以让血液瞬间逆冲大脑，那人哼都没哼一声便软倒在地。

    第二人的棍子带着风声砸下。

    蚩蓠不退反进，矮身撞入对方怀中，手肘如重锤般狠狠击在其心窝，清晰的骨裂声被警报掩盖，那人双眼暴凸，捂着胸口瘫软下去。

    整个过程不过电光火石。

    蚩蓠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倒下的两人，青魇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只有那双属于尸祖的幽深瞳孔，掠过一丝冰冷的厌倦。

    蝼蚁而已。

    她脚步不停，循着青魇记忆中混乱的路径，朝着上方隐约传来的嘈杂人声冲去。

    推开沉重的防火门，刺眼的人造光源和鼎沸的人声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淹没了蚩蓠。

    她闻到了大量新鲜血液的气息，这里是献血大厅。

    几十台自助采血机伸出章鱼触手般的软管，刺入排队民众的脖颈。

    血！

    全息投影播放着血晶能源宣传片：“每献出一滴血，都是为人类文明贡献力量！月献血超800毫升者，可优先使用血晶能源供电系统，让您的智能家居永不断电！”

    “发现拒献者。”机械音突然响起。

    蚩蓠看见穿灰色连体服的女孩被拖出队伍，虹膜激光仪动态对准她的眼眸，女孩拼命挣扎，在铁手臂纹丝不动的力量悬殊下显得渺小又可笑。

    血！！

    机械音并未因女孩的哭泣而停止，生硬地念着法条：“根据《联邦献血管理条例》，满16岁的公民首次拒献将被执行虹膜刺青惩戒，累计拒献满3次将流放酸雨荒野区域。”

    这时，排队献血的民众中突然钻出一个满脸青春痘的老头，对着拒献女孩指指点点：“死丫头！你以为不夜穹隆为什么叫不夜穹隆，如果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自私，不懂得奉献，那大家都得回归原始社会！还怎么进步？还怎么强大？！让你献血是你的福气懂不懂？等你老了想多献一点都没机会了。”

    女孩擦干眼泪，气愤道：“这福气给你，我才不要！”

    然后困惑地打量着男人，小心翼翼地问：“您怎么这么大年纪了还献血？”

    周围零零星星传来几句有气无力的笑声。

    血！！！

    男人见状气得跳脚，指着自己脸上一堆痘痘说：“眼瞎了吗你！我还不到二十岁。”

    “那你福气挺多。”女孩没有跟着周围的人一起笑，反而低下了头。

    队伍中有人认出了女孩的身份，指着她说：“这不是小童嘛，她妈妈以前是个虔诚的献血信徒，每个星期都来，好像最近得了癌症，被联邦政府接送到圣徒医院了。”

    “哇，圣徒医院啊，真羡慕，听说那里的吃住条件特别好，还可以定制一对一仿生护工，小童妈妈有福了。”

    叫小童的女孩咬紧下唇，生硬地说：“没有这回事。”她警惕地看着钳住自己的机械臂，似乎担心只要她再多说一句，肩胛骨就要被夹碎了。

    机械臂再次举起虹膜激光仪，重新对准女孩瞳孔。

    “骗子！”女孩见挣扎无用，干脆破罐子破摔，“联邦政府是骗子！大家千万不要献血，会变得虚弱，会得癌症，会死的！大家会死的！”

    机械臂捂住女孩口鼻，猩红的光斑在女孩瞳孔聚焦，正要激射而出。

    甜美的新鲜血液！！！

    尸祖的瞳仁从未感到如此干涩，属于青魇的喉头发出吞咽的饥渴声。

    人类的悲欢与她何干？她只想利用这混乱脱身，可这嘈杂的人群、新鲜的血液困住了她的躯壳。

    “不吸人血，不杀无辜。”她朝躯壳命令道。

    血！！！很多的血！新鲜的血！

    那个叫小童的血！

    他想要！他一定要！

    是这具躯壳最后的疯狂意志。

    就在激光即将激射而出的刹那，蚩蓠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舒厌如同死神般出现在献血大厅入口的身影，他手中的武器已然锁定自己，冰冷的杀意凝如实质。

    来不及了！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在蚩蓠脑中成型。

    “舒厌！”一声饱含惊怒与虚弱的嘶吼，猛地从青魇喉中爆发。

    她不再隐藏气息，属于尸祖的那一丝微弱却极致纯粹的阴冷尸气轰然炸开，如同黑夜中的灯塔，瞬间吸引了舒厌全部的注意力。

    她甚至故意向小童的方向踉跄了一步，仿佛是被舒厌的杀气所慑，又像是慌不择路。

    “找到你了，孽畜！”舒厌的声音透过防毒面具响彻大厅，他没有任何犹豫，手中那把电弧等离子枪直指暴露的青魇。

    扳机扣下，光束发射，电弧滋啦作响。

    蚩蓠等的就是这一刻，她并非要硬抗，而是在电弧撕裂空气，即将触体的千钧一发之际，用尽青魇身体最后残存的力量，做出了一个违背物理惯性的极限扭身。

    “嗤啦！”

    灼热狂暴的粒子能量流几乎是擦着青魇的衣角掠过，精准无比地轰在了那只高举虹膜激光仪，钳制着小童的机械臂上。

    “轰！”

    刺耳的金属撕裂声爆响，机械臂如同被熔融的蜡烛，从关节处应声断裂，机械残骸带着灼热的火花和刺鼻的焦糊味，轰然落在小童脚边，将地面砸出一个凹坑。

    激射的碎片甚至擦伤了几个蹲在墙角的民众，引来一片惊恐的尖叫。

    小童只觉得钳制自己的力量骤然消失，巨大的惯性让她向前扑倒，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砸落的残骸，她惊魂未定地抬头，只看到那个突然尖叫暴露的“怪人”被一道幽蓝的刃光余波狠狠扫中。

    青魇的身体如同破败的麻袋般被狠狠击飞，重重撞在献血大厅冰冷的合金墙壁上。

    刺耳的骨裂声清晰可闻。

    他口中喷出的不再是鲜血，而是混杂着内脏碎块和浓稠黑气的污秽之物，散发出腐朽衰败的恶臭。

    舒厌这一击，不仅是物理破坏力，更有密宗真言针对不死生物的灭顶能量，对青魇这具本就油尽灯枯，仅靠始祖血液强撑的残躯，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蚩蓠感到自己附着在青魇身上的意识剧烈震荡，与这具身体的联系正在飞速崩解。

    青魇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开始崩溃。他眼眶深陷，眼皮骤缩，眼球失去光泽。皮肤随即寸寸龟裂，露出下面迅速灰败腐化的血肉。最后，就连强健的骨骼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点点碎裂塌陷。

    这具身体，彻底完了。

    蚩蓠的意识被迫抽离，如同风中残烛。

    她最后看到的，是舒厌一步步走来的冷酷身影，不出意外，他防毒面具后的目光跟看一摊即将消散的垃圾无异。

    还有角落里，小童那双惊惧未消的眼睛满含恨意，正死死盯着舒厌。

    “咳……呵呵……”青魇残破的喉咙里，挤出蚩蓠操控的最后一丝气音，带着无尽的嘲讽与虚弱，飘散在充满血腥与消毒水气味的大厅空气中。

    下一瞬，那具曾经属于温顺下属，又承载了千年始祖片刻力量的躯壳，如同被抽空了所有支撑的沙堡，在众目睽睽之下彻底崩塌，化为一滩散发着恶臭的腐泥污血，只留下一堆破烂的衣物和几块勉强能看出是蝙蝠翅膀的枯骨。

    青魇死了，以蝙蝠的模样死去。

    他翅膀上的洞也消失了。

    与此同时，蚩蓠的意识体如同被重创的幽魂，在冰冷的空气中痛苦地蜷缩，暴露在舒厌那能洞穿虚妄的扫描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