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包厢的寂静,是在服务生送来滋啦啦的牛排时打破的。
铁板上的油花正在热气中跳舞,似乎在嘲笑着两位一脸茫然的父母。
“小舒来到十年前,是有别人送你过来的吗?”岳婉琳小心翼翼地问,她努力的斟酌着自己的用词。
“是哒。”骆望舒不想跟妈妈说假话,妈妈以前就跟她说过,她不喜欢不诚实的孩子。
“那……小舒,是谁送你来的啊?”
“唔……”孩子拖着长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看起来像是在拖延回答问题的时间,虽然不能骗妈妈,但是应该可以拖着不回答吧?她想。
“小舒是不是不想说,是谁送你来的呀?”一旁的骆承默见女儿沉默,换了一种更委婉的问话方式。
骆望舒思考了一会,点了点头。
“是因为小舒跟送你来的那个人做了约定,你们约好了不讲的,是吗?”
骆望舒再次点头。
“是小舒想来这里,还是那个人想来这里?”骆承默继续问。
“是他想来的,可是……小舒也想来看爸爸妈妈……”只要不让骆望舒主动说出那个“别人”是谁,孩子似乎都愿意说。
“那他现在来了吗?”岳婉琳追问。
“不知道。”骆望舒摇摇头,对于这个问题,她是茫然的,“我来的时候,他不在我身边。”
大人们开始拼凑起一个大致的轮廓:十年后有一个人,他想来到现在,并且他和小舒做了约定,不能讲起他,透露他的身份。
为什么不让小舒讲起他?
是因为这个人不想让他们知道他的存在,还是因为来自于时空的规定?如果是第一种——
“未来的爸爸妈妈跟送你来的那个人,走得很近吗?”
小舒思索了半分钟,点了点头。
两个大人面面相觑,脑中开始思索,二人的共同朋友,除了骆知暖,就是摩奇的同事,但是二人都不是喜欢在职场上交友的人,所以可以放弃后者的猜想。
但是骆知暖……这个答案他们直觉不对。
有没有可能,这个人是他们未来的新朋友呢?他们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
“那……爸爸妈妈现在已经认识他了吗?”
“那没有。”小舒肯定的说,这让两个大人开始好奇,未来的自己,又认识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那你喜欢那个人吗?”岳婉琳想通过孩子的喜好来评判“这个人”是否是“坏人”。她认为,孩子的感知总是正确的,他们有着小动物一般敏锐的直觉。
“喜欢哒,他是个好人!”
说到这个问题时,骆望舒眼睛亮亮的,回答的不犹豫。
“那他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岳婉琳又问了一句。
“男孩子哦,是个大大的男孩子。”
看来是一位与骆望舒关系不错的成年男性。二人交换了眼神,骆承默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你们从十年后来到这里,是想做些什么改变未来吗?”
“是哒是哒!我们有任务哦。”骆望舒觉得爸爸妈妈好厉害,他们知道了她来到这里是有小任务的,看着女儿得意的眼神,骆承默一时语塞。
“那我们先吃饭吧?饭菜都凉了。”岳婉琳柔声说道,将父女俩的注意力转移,她觉得今天问的差不多了,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了。
目前看,孩子在这个世界与那个“别人”,还未取得联系。她个人倾向于“那个人”也来到了十年前,但是与骆望舒不同,他有着其他任务。她有预感,这个人很快就会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孩子是真饿了,狼吞虎咽地将千层面吃完,还吃了好几块牛排,最后还咬了一口妈妈手上拿着的披萨,用玉米浓汤溜了溜缝。
“蔬菜沙拉还要再来点吗?”岳婉琳示意孩子吃点蔬菜。
“不要,好苦。”骆望舒的脸已经皱成了苦瓜,孩子的味觉本来就更敏感些,苦苣与冰草对于她来说是与生病吃药一样的存在。
虽然小朋友这餐饭并没有摄入足够的蔬菜,但岳婉琳也没有强迫孩子吃,她自己都不爱吃苦苣与冰草,何必强求孩子吃呢?她嫌弃地将沙拉放在一边,最后这盆沙拉进了骆承默的肚子,买单的时候,蔬菜的苦意还在他的舌根弥漫,他觉得自从有了女儿,自己总是在当厨余垃圾桶,以后可不要再点蔬菜沙拉了,还不如点水果沙拉或者土豆沙拉呢,他暗想。
为了消食,两个大人带着孩子逛了圈童装店,骆望舒小朋友穿什么都好看,岳婉琳又很会搭配,她给孩子配了三套春季的衣服套装,把孩子的活力衬得很好。看得老父亲心头发软,最后大手一挥,三套都买!
店员们最后高高兴兴的将一家三口送出了店门。
孩子长得又快,很多衣服穿两次就小了,他们家衣服的单价偏高,并不划算,所以鲜少有人光顾,哪怕是想下单的客人,也大多是故意买大一号或者两号的,这家品牌的衣服质量很好,买大一到两号可以穿更久。
但刚刚的一家三口却并没有这样,妈妈搭配的细心,孩子穿起来效果很好,爸爸在买单结账时,她们还贴心的问了一句:“需要换大一码的衣服吗?”
那位爸爸看起来很疑惑,待她们向他解释衣服买大一码可以穿的久一些时,他拒绝了她们:“衣服买来就是现在穿的,以后她会有其他衣服。”
“孩子妈妈搭配的这么好看,买大一码孩子穿着违和,就浪费她的心意了。”
他们送走抱着孩子,拿着购物袋的男人,与他的妻子,二人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是仍然让他们觉得气场和谐。从背影看,是很幸福的一家三口呢。
“好适合做丈夫的男人。”店员们感叹着,“果然好男人不在市场流通。”
除了给孩子买了三套衣服,岳婉琳还在商场的一楼买了一条金项链给骆母。
她也有想过会不会买珠宝更好,但是在咨询了骆承默后,还是选择买一条金项链,原因无他,骆母对珠宝类的饰品容易皮肤过敏,只能戴真金饰品。
“怎么会想到给我妈买条金项链?”骆承默不解。
“感觉过年是一个孝敬长辈的时刻,而且你妈妈给了我一个大红包。”岳婉琳描述了她在枕头下摸到的红包,“总觉得应该谢谢她。”
谢谢她的善意,带她融入骆家;
谢谢她的新衣服,全家福;
谢谢她带着祝福的压祟钱;
谢谢她做的每一餐饭;
谢谢她带着一个客人,过了一个温馨的春节。
她看得出来,骆家的一切都是智媛女士说了算,她在骆家感受到的每一点滴的善意,都可以追溯到智媛女士的身影。
智媛女士是一个比她的母亲更像母亲的人,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一直都是。
骆承默听她的描述后,沉默良久,他觉得他的母亲,在别人眼里,是个闪耀着光辉的英雄。
岳婉琳还在认真的挑选金项链的款式,他在人来人往的珠宝店里,将自己沉浸在过去。
他似乎从前也是一个会在节日送母亲礼物的人,也会像眼前的人一样花费心思,准备惊喜。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成为了一个只会转账与说“辛苦了”的人呢?
智媛女士一直是个善良的大人,她给了家庭成员们足够的关爱,给了学生们足够的责任,大家渐渐习惯了这种润物无声的关爱,直到觉得像呼吸一样透明不可见。
骆母的压祟钱现在还放在他枕下,新衣服还放在衣架上,昨晚上的年夜饭一如既往的好吃……太多太多属于家人的关怀,他感受的不太认真。
当天晚上,骆承默也走进一家店里,给智媛女士买了一个金手镯,又跑到商场的户外运动区,给骆父买了一根他念叨了很久的鱼竿,他以前也是给父母买过礼物的,只是这两年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工作上,其他的一切都有些不管不顾——他丢失了这个好习惯。
回家的路上,骆望舒叽叽喳喳的安排着自己新衣服的档期。
香馥市的春天总在来的很早又很长。
在每年过年后,气温慢慢攀升,大概是二月底三月初的时候,大家就可以把最厚的羽绒服换下,改为轻薄些的衣物。这次岳婉琳给孩子挑的童装是早春就可以穿的,在告知小朋友这个消息时,她兴奋地欢呼,骆望舒对于能穿新衣服的早春,抱有很高的期望。
孩子总是最容易得到满足,几件新衣服就让她将爸爸妈妈从头夸到脚。
“妈妈给我挑衣服的好好看啊。”
“妈妈,我穿这个裙子时,你可不可以帮我梳一个小仙女一样的发型?”
夸了妈妈,对于爸爸不能厚此薄彼。
“爸爸,我好喜欢你说‘三套都买’的样子。”
“爸爸,等我穿着漂亮衣服的时候,你可以帮我拍照吗?”
“……”
女儿还在夸赞他,骆承默有些恍惚。
感谢岳婉琳,她让他意识到了自己对于家庭的不足。不能将父母的一切关爱当做理所当然,在大年初一的晚上,岳婉琳给了骆承默当头一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