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同因

    在大理寺见到宫谦,他问了一个差不多的问题,“结婚那天的事,你现在才说?”

    谢倾面不改色心不跳,“本王日理万机,没空过来很正常。”

    宫谦微微挑眉,“私以为,日理万机是做事效率低的借口。”

    谢倾略带怜悯地看了宫谦一眼,“你没有成家,你不懂。”

    “……稍后我会带人上门把那具尸体带到大理寺。”

    桃初有些不解,回府的马车上,终于忍不住问出来,“你和宫谦有什么过节?我怎么都不知道。”

    谢倾轻描淡写,“也不能说有过节,我就是不喜欢他——如你所见,他也不喜欢我。”

    桃初狐疑地看着他,“是吗?”

    谢倾讨厌宫谦,自认为是有理有据的。

    彼时,桃初受到蛛网威胁,选择告诉宫谦。

    当时的谢倾确实不知道有蛛网的参与,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桃初去找宫谦?

    于是一次大朝会结束后,谢倾拦住宫谦,“宫大人,不知您能否赏脸喝一杯?”

    宫谦还以为谢倾找他跟桃初的案子有关,便一口答应,“好啊。”

    没想到,喝茶的地点在望月茶楼,如果说这是巧合,那么他和谢倾坐的位置也是他和桃初坐过的,就绝不是巧合了。

    面对宫谦了然的目光,谢倾开门见山,“宫大人,你能告诉我,舍妹频繁找你所为何事吗?”

    宫谦拒绝了给他倒茶的店员,伸手指了指两人的座位,“你连这都知道,却不知道她为什么找我么?”

    那天的对话以两人不欢而散结尾,临走前,宫谦意味深长地跟他说,“襄王殿下,不管是妹妹还是意中人,派人跟踪都不太健康吧,你说呢?”

    ……总之,他不喜欢宫谦,完全是宫谦的原因,自己都给他开了个很合理的交换条件,他竟然拒绝了,脑子绝对有问题。

    因此,面对桃初的目光,谢倾坚定的点头,“是的。”

    桃初没有在意,谢倾就是会莫名其妙地讨厌一个人,正如他讨厌张寄。

    那时她已经跟张寄学了一段时间医术,随着和张寄相处时间的增多,发现了很多他的优点,比如性格温和善良、谦逊有礼、明明他医术高明,却不会给你高高在上的感觉。

    他会投喂路上的流浪动物,也会定时义诊帮助不愿意去医馆的百姓。

    桃初逐渐发现,他很接近自己的理想型。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没有标准,只是单纯的喜欢另一个人。有些人自带标准,会去喜欢符合自己标准的人。

    桃初就是后一种,她很早就明白了自己想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要说什么时候起了这个心思,还是因为在宴会上跟桃初聊过天的东山侯夫人这几天上门给谢倾说媒。

    虽然谢倾立马就拒绝了,但这提醒桃初,如果不想被包办婚姻,她最好趁早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同桌,你在想什么?”

    张寄转头看她,睫毛微颤,窗外的光照进来,照亮了他耳尖的薄红,“看书,不要……盯着我看。”

    “不好意思,一不小心走神了。”桃初跟他道歉,然后将注意力拉回眼前的书本上。

    两人分别后,桃初正好遇见了从玄部回来的谢倾,彼时她还不知道谢倾具体的工作内容,只当他在一个神秘的部门工作。

    “哥哥!”

    “嗯。”谢倾温柔地看着她,“你刚回来?”

    “对,我跟同窗在一起。”

    谢倾伸出手,作势抚摸她的头,被桃初不着痕迹地避过,于是把手放下来,“你跟他们相处的好,我就放心了。”

    彼时谢倾也才回神都不久,玄部的工作、神都里盘根错杂的人际关系,都让他心力交瘁,直到两个月以后,他才发现,桃初说的跟同学在一起,指的是跟“一个男同窗”在一起。

    于是他要求桃初跟他谈一谈,“我知道你在跟他学医,你愿意换个老师吗?”

    桃初不明白他的意思,“我觉得张寄挺好的啊,我们在一个班,假期一样,约着见面也方便。”

    谢倾从后槽牙里挤出一句话,“是吗。倒是哥哥不替你着想了。”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去找张寄了?”

    “等等。”谢倾反应过来,桃初吃软不吃硬,自己不能直接要求她什么,“我想着……你毕竟是个女孩子,找个女老师会不会更方便了解一些关于女性的疾病?”

    桃初若有所思,“有道理,”被异性养大确实挺不方便的,“那你帮我找个女老师我去上课吧。”

    谢倾很满意,虽然不能完全杜绝她和张寄接触,但至少放学后她没有借口去找张寄了。

    “好。”

    因为张寄和桃初吵架是一年以后。

    谢倾请了个戏班子来府里唱戏,台上咿咿呀呀唱着悲欢离合爱恨情仇,桃初突然想起自己只见过东山侯夫人来府里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她问谢倾,“哥哥,为什么东山侯夫人没有再来过了?”

    谢倾以手支颐,闻言侧过头看她,“你很希望我给你找个嫂子?”

    “我就是好奇……你不想成家吗?”

    谢倾百无聊赖地将目光投回台上,他尚且没有发现自己对桃初的心意,“没兴趣——照顾你就已经够费劲了,我不想再去关注第二个女人。”

    桃初会错了意,“也就是说,你打算等我结婚再考虑成家?”

    谢倾动作一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这么说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不能说是喜欢的人吧,可以说我有喜欢的类型。”

    桃初没有不婚的想法,因此不觉得这是什么不能回答的问题。

    “哦?”谢倾微微眯眼,皮笑肉不笑,“说来听听。”

    “我这个人比较有主见,所以需要一个性格温和的另一半。外表嘛,要长得好看,不能是个胖子。家世无所谓,人品要好,比如会喂流浪猫、会跟店小二说谢谢……就跟张寄那样就行。”桃初侃侃而谈。

    谢倾打断她,“张寄?你喜欢张寄?”

    桃初有些不好意思,“有点吧……他符合我的择偶标准,如果我认识其他符合我择偶标准的人,也许会拿他们两个比较一下。”

    “哦。”谢倾只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良久,他才说,“你们不能在一起。”

    桃初不解,“为什么?”

    “……他只是个医生,你必然会跟一个贵族在一起。”谢倾沉默良久,给出了一个自己都不太信服的回答。

    桃初对这种不顾自己意愿,安排自己的行为很反感,“我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这是我的自由,你无权干涉。”

    谢倾不可置信,“你为了张寄忤逆我?”

    桃初觉得他不可理喻,“什么叫忤逆?你不是我爹,别用父亲的口吻跟我说话!”

    “我收留你、照顾你、要不是我你早就饿死了,我还真不知道自己跟一个父亲的区别在哪儿。”

    “哦,所以在你眼里,你对我有天大的恩情,我欠你一条命,是吗?”

    “你就说有没有吧。”

    桃初不是一个会在争吵中低头的人,她强忍泪水,“姓谢的,我可以把这条命还给你,但这不会影响我是自由的。”

    “你……”

    最后谢倾来到桃初的房间门口跟她道歉,“对不起,妹妹。我话赶话说错了,你给我开门好不好?”

    房间里面静悄悄的。

    谢倾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如果你真的喜欢张寄,想跟他结婚,我们也可以商量一下是你出嫁还是他入赘……”

    桃初打开门,面无表情,“我没有喜欢张寄。”

    谢倾松了一口气,“嗯,哥哥错了。你当然是自由的,你想喜欢谁就喜欢谁。”

    桃初顿了顿,“我接受你的道歉。”

    谢倾坐在她身边,“对不起,我只是……你以前说要一直跟我在一起,想到你离开我,我有些接受不了。”

    桃初握着他的手,“我怎么会离开你呢?你是我的哥哥呀,不管我跟谁在一起,都不会影响我们的感情。”

    谢倾愣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的……对。”

    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和他想要的不一样,但又不知道具体是哪里不对,就像一个人被困在盒子里,拼命地想找到出口,却没想到,这个盒子只有从外面才能打开,需要跳出来。

    很久以后,谢倾才意识到,那时自己的无措,是潜意识在告诉他,他不止想做桃初的哥哥,也不想看她成婚,更不想她的目光注视在除他以外的男人身上。

    他想得到她、独占她,哪怕这会违背伦理纲常、违背他对她“你会永远自由”的承诺,哪怕她唾弃他,哪怕她恨他。

    她本来就应该跟自己在一起,谁会比自己更了解她?谁会比自己更爱她?谁会比自己更有资格爱她?

    至于也许桃初也爱他,这种梦寐以求的事情,谢倾想都不敢想,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

    只要她愿意跟他在一起,他愿背负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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