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纽约下起了雪。
感恩节当天,学校放了假。
不用去学校,桃乐丝一个人窝在家里不肯出去。
下了雪的天气有些阴沉,能看出来外面很冷,她躺在床上开着壁炉发呆。
突然她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桃乐丝猛的从床上弹起,裹着厚厚的毛毯下楼为自己冲了一杯热巧克力。
双手捧着暖烘烘的热饮,她长舒一口气。
这才是冬天。
桃乐丝缩在厚毯子里,浓密又很厚的黑发披在她的身后,她缩手缩脚,捧着巧克力,因为行动受限,因此只能一点一点的往楼梯上挪,像极了一只松鼠。
她刚刚走了一半,门被敲响了。
不。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彼得在门口等待着,今天桃乐丝似乎把门锁上了,因此他没办法自行开门。
等了一会,在他思索着桃乐丝是否没有听见敲门声的时候,门被打开了。
桃乐丝露出她毛茸茸的脑袋,她看上去怕冷极了。
“彼得?”
她有点疑惑。
但她还是把门开的更大了一些,方便彼得进来。
“我还以为你是来叫我上学的。”
桃乐丝边说话边把门关上,离开壁炉这一会她就感觉冷的受不了了。
彼得看见她先是笑了笑,接着注意到她把毯子裹得更紧了。
“为什么不开壁炉?今天很冷,梅姨都把家里的温度调的很高。”
桃乐丝摇了摇头。
“跟我上楼吧,今天我一个人在家,只开了房间的壁炉。”
说着她重新拿着那杯巧克力朝着楼梯上挪动。
看着她裹得很厚,像小熊一样摇摇晃晃,彼得忍不住笑了。
“嘿!”
桃乐丝不用回头都能知道彼得的表情。
“如果你要喝就自己冲一杯,如果你不喝就过来帮我拿着。”
她在拐角,自上而下的看着他,向他举了举手里的杯子。
彼得三步并两步上前接过它,桃乐丝终于笑了起来,她满意的对他点点头。
“你的荣幸。”
她拿腔拿调。
当他们终于在桃乐丝房间里坐下的时候,桃乐丝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其实她不讨厌冬天,她很喜欢凛冽的风,还有冰冷的空气。
只是比较懒。
是的,桃乐丝非常清楚这一点,她只是懒得动,懒得出门,而寒冷正好给了她一个不错的借口。
她盘腿坐在床上,用厚被子把自己包的像个毛绒玩具,只露出一个脑袋。
“你怎么来了?”
她漫不经心的发问。
“啊,事实上,我想邀请你去图书馆。虽然今天放假,但是作业还是要完成的不是吗。”
彼得一直没有把杯子放下,温暖的杯子一直拿在手上,给人灼烧的错觉。
他看了看桃乐丝,又飞速把眼睛移开了。
事实上,彼得并不是没有来过这间屋子,无论是早上叫桃乐丝起床还是通过望远镜观察,他都对这间房子了如指掌。
可他很少真正在这间屋子里坐下,坐在椅子上,看着床上的桃乐丝,和她只是普通的聊天说话。
“上帝...作业。”
桃乐丝像缺水的植物,提到作业就焉了下去。
“是的,作业。我猜你一个字都没写。”
彼得的表情严肃起来。
“哦彼得...我最亲爱的朋友...我想人生不是只有学习和作业....”
桃乐丝难得的底气不足,她尴尬的笑了笑。
“为什么一定要去图书馆?在家里完成它也是不错的选择。”
她试着转移话题。
“因为我们该去还书了,桃乐丝。我猜你把这件事也忘干净了对吗?”
“你的物理书看完了?”
她选择无视彼得刚刚的话,但她对彼得说的东西吃惊极了。
“是的,我觉得这本书和我想要了解的的方向不符,所以我想去寻找新的物理书。这对我们以后的作业也有好处。”
他顿了顿。
“至少在下次,你询问我的时候,我想我就能肯定我的回答。”
他下意识的推了推眼镜。
“好吧...好吧,彼得,你赢了,等我十分钟,我收拾完了我们就出发。”
彼得点点头,他的酒窝总会在不经意间露出来。
他很喜欢听到桃乐丝的那句“你赢了”。
并不是因为自己真的赢了什么而满足,而是因为桃乐丝的包容。
就像他们有什么关系似的。
桃乐丝很快就从洗手间换好衣服出来,她穿着红色的衣服,脖子里围着驼色的围巾。
“走吧。”
她示意彼得把桌上的背包递给她。
外面就像她预料到的一样冷,好在图书馆离这里并不远。
她和彼得紧挨着坐在一起。
Walkman的两根耳机线连接着他们彼此的耳朵,桃乐丝盯着本子上的单词突然有些烦躁。
“怎么了?”
彼得发现她的心不在焉。
“没什么。”
她皱着眉摇摇头。
“有不会的问题?”
他伸手就要把本子从桃乐丝面前抽走。
“不,没什么,这点东西难不倒我。”
桃乐丝摁着本子露出一个假笑。
“到底怎么了?桃乐丝?”
彼得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从他和桃乐丝认识的那天起,这么多年来,桃乐丝有时候完美的像一个假人,在他面前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屈指可数。
他不断在脑海里揣测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最后他觉得可能是老纳什不在家导致桃乐丝情绪不稳。
“我们之后会在一个高中吗?”
她盯着彼得,半晌后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当然,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们肯定会在同一所学校。”
他不假思索的肯定着。
桃乐丝不说话了。
“发生什么事了?”
桃乐丝觉得很烦躁,明明即将中学毕业了,而她却始终觉得生活停留在昨天。或许是因为即将进入新环境而难得的有些焦虑,但除此之外,她还有别的、隐秘的,担心的事情。
比如和彼得的关系。
事实上,自从刚入学的慈善表演之后,彼得和她更加形影不离,他们一块吃饭,一块放学,或许看上去和从前没什么两样,但是再也不会出现其中一个人单独行动这种情况。
再也没有。
可越是贴的紧密,桃乐丝的心里就越是感到某种东西在不断的翻腾。
会是什么呢?
她不知道这种东西的尽头在哪,也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平息。
她想要一个人的注意力能够完全在她身上,能够为她欢喜,为她悲哀,因为她的情绪起伏而哀嚎或快乐,她想要完全占有一个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彻底的把他吃掉。
一点一点也好,大快朵颐也好,这种东西在她的胸腔里横冲直撞,她就快控制不住了。
而这股欲望的对象,这样的箭头,指向了彼得·帕克。
尽管她对他暂时并没有那种“喜欢”,但她总是不能忘记那天晚上,彼得·帕克为她冲进排练室,为她失去理智,为她挥拳的样子。
倘若他是一个天生暴躁的人,那么他的愤怒毫无价值,可他是一个害羞又腼腆的普通人,以至于他的冲动难得可贵,显得这样珍稀,这样让人难以忘怀。
可桃乐丝还没想好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完全占有他,占有他的每一根神经,让他的血液里都流淌着她精心准备的病毒,为她痴狂,为她表现出在乎和维护。
光是想一想就让她兴奋到心肝发颤。
占有的终极...是被占有。
该怎么做呢?
她思考这个问题思考了很久,在中学的这几年里她从未停止过,一直到现在即将毕业。
可还没等她想明白,她就开始担心他们不再是一个高中的同学。
她精心维护这段关系这么多年,倘若因为没能在一个学校而导致他们生疏进而功亏一篑,桃乐丝想,或许她就没办法再保持这样温情脉脉的假象。
她看着彼得。
这样单纯的一张脸,蓝色的眼睛里是纯粹的疑问,你能看得出来,他是真心为自己朋友的不开心而感到担忧。
天真...善良的帕克...
桃乐丝觉得自己好像很饿,饿的能吞下一整个宇宙,或者一个帕克。
吃掉他,就像能填补上自己丢失的一部分...
是嫉妒吧,嫉妒他无父无母却能有靠谱的监护人...
梅姨,本叔,他们爱他,照顾他,不会冷落他。
而她呢?桃乐丝?她什么都没有。
母亲跑了,父亲常年不在家,空荡的房间,黑暗里就像一个鬼屋。
在得到许可去彼得家蹭饭之前,她每一顿晚餐都是靠吃罐头和速冻食品过来的。
嫉妒他,好嫉妒他...
敏感又内向...但他还是这样善良...
吃掉他就好了,吃掉他,就能填补上自己的空缺,吞下他的血肉,就好像自己也会变成同样善良。吃掉他,她就拥有一个永远不会离开的伙伴,陪伴着她,看着她,注视着她,绝不偏移,绝不疲惫,绝不忤逆她的心意,全权的付出,全权的投入,占有他的同时也被他填满,只有她。
多么可惜...
桃乐丝在某一瞬间里为自己不是一匹狼而感到深刻的惋惜。
“桃乐丝?”
彼得还在追问她。
桃乐丝突然笑了起来。
“我很害怕我们不是一个高中...”
她笑着看着彼得,就像从他的眼睛一直看到他的心脏,真诚,渴望,这样认真,以至于她一字一顿慢慢的说。
“我舍不得离开你,舍不得我们分开。”
彼得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
桃乐丝...
桃乐丝的眼神那样专注,像岩浆一样,明明是冬天,彼得却觉得自己像烧起来一样。
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桃乐丝?这到底是出于对朋友的担忧,对友谊的不舍,还是因为别的呢?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彼得扭过头不再让自己和她对视,他死死的盯着前方摊开的书,在这样的氛围里,他的心突突直跳,他不知道,也无法冷静下来去分辨,以至于面前本子上的字母全部变成蚯蚓,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甚至觉得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跳了跳。
“哇哦。”
他控制不住,试着让自己笑了笑。
“我想我们,嗯,肯定是一个高中。毕竟人人都知道我们是好朋友,对,很要好的朋友。小学和中学都是同一所,没理由高中不是。”
彼得鼓起勇气重新看向桃乐丝,对视的时候,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桃乐丝的笑容咧开的更大更灿烂。
“谢谢你,彼得。”
她前倾身体,轻轻的抱了抱他,一触即分。
“有你的安慰让我好多了。”
她在他耳边轻轻的说。
接着她弯下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耳机。
“我真希望我们还在一个班。”
就像在喃喃自语,桃乐丝盯着耳机露出一个淡淡的,轻飘飘的笑容,接着她抬眼看了看彼得,她早就发现彼得的脸红了,
很有意思,彼得的耳朵会和脸一起泛红,严重的时候就连脖子也会跟着一起变色。
就像高冠变色龙,碰到红叶子,它就连身体一起变成红色。
桃乐丝非常痴迷这样的变化,大自然是如此的神奇,缔造了这么多奇妙的物种,包括彼得在内,多么丰富的变化。
一切都因她而起,怎能不让人为之动容?
回去的路上彼得一直表现的有些不太寻常。
他明明想着避免和桃乐丝对视,但却不知怎么了,眼睛总是忍不住控制不住朝桃乐丝看去。
他安慰自己,是的,交谈的时候看向对方是礼貌的象征。
可麻烦的是只要他们对视一眼,彼得就会觉得自己浑身不自在,那是无法言喻的感觉,期待被发现,又期待不被发现。担心对方看不见自己,又恐惧她看的过于清晰。
直到桃乐丝消失在家门里,彼得都有些恍惚。
他站在那,风裹着些冰碴吹了他一头,他嗷的喊了一声,拍了拍头上的毛线帽上的雪转身准备回去。
可在他的背后,门被打开了。
他听见了声音,一回头就看见了桃乐丝。
“你还好吗?”
很明显她听见了刚刚的声音。
“哦,我很好!很好。”
彼得晃了晃手,试图验证自己的话。
桃乐丝笑了起来。
她上下扫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那么明天见?”
“明天见。”
“再见?”
桃乐丝好笑的向他挥挥手。
“再见。”
彼得维持着再见的姿势,直到门咔哒的一响。
她回去了。
今晚的月亮很亮,深夜里,彼得一直没有睡着。
他戴上眼镜坐了起来,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身体里好像有些星星点点的火光让他没办法入睡。
桃乐丝今天的话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彼得无法平静。
最后他站在了窗前。
好亮的月亮。
他拿起望远镜,桃乐丝应该睡着了,对面一片漆黑。
彼得只能重新躺回床上,望远镜被他放在了地上。
桃乐丝...
他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