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原本好好地看个商业新闻,看到后面变成八卦新闻,猝不及防被捅了一刀似的,心脏顿顿地疼。
明明不该再看下去,但那天就非得自虐似地把每一个字都要看出血来。
风一吹秦越被烟雾呛了一口,撑在围栏上猛烈地咳嗽起来。
林之业家客厅的阳台跟厨房连着,绕了房屋一整圈。
秦越清晰地听到厨房里传来的说话声。
“到哪儿了你?”林之堂埋怨地说道,“再不来汤都冷了。”
“什么哪来的,哥哥我下班专门绕去馨化楼买的。”
“带酒干什么?你不是说戒酒了吗?”
林之堂干笑了两声,“你逗我玩儿呢,戒三天也算戒?”
“就你那胃能喝?”
“不行,今天谁也别喝酒。”
“酒后乱那什么懂不懂。”
林之堂声音小了点:“家里还有其他人呢。”
“林之业那小子带回来的,吵得要死。”
“看着就那几个吧,陈家的那个儿子,秦家的小少爷,还有李家的,就那一堆呗,他还能跟谁……”
说着突然顿住,接着有点紧张地道:“咋了?刚刚什么声音?”
“我去,你小心点开吧,先不聊了,赶快过来吧。”
“到了直接进,我打过招呼了。”
……
陈旧的痛感又卷土重来。
秦越正想转身回去客厅,却见厨房后门被推开,林之堂端着水杯出来,两人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
林之堂跟林之业这群朋友都不熟,加上跟林之业间的关系,此刻多少有点尴尬。
因为生意上跟秦家有合作,不便回头就走,便对秦越点了个头,算打招呼。
但他打完招呼后,对方却一点也没有要回应他的意思。
秦越侧身靠在围栏边,手上夹着根燃到头的烟,目光沉沉。
那眼神里情绪复杂浓重,说不清的意味,让他一时有些愣。
他以为秦越是不认识他,正想介绍下自己,下一刻,对方就收回了视线,牵起嘴角笑了下,算是对他的回应。
就是从那笑里感受不到一丝笑意,反而有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冷淡艰涩。
林之堂被注视得有些不舒服,心下奇怪,对这位秦小少爷虽说了解得不多,好歹也有所耳闻,从小混着长大,家里宠着,也不是特别听话的个性,反正一般能跟林之业那二百五玩儿到一块儿去的,都跟他差不多。
那群人里,也就那个李什么程的心眼子多点。
这种情绪出现在他们那群人身上有点新奇。
而另一方面来说,自己跟秦越更是交集少得可怜,就知道有这么个人的程度,他对自己也应该差不多。
所以,那情绪总不该是对自己?
莫名其妙氛围有点紧张。
林之堂主动上前搭话:“还记得我么?去年有个项目跟你们家合作过。”
秦越嗯了声,就没了下文。
出于礼貌也该再说点什么,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把手里烟在花盆里摁熄,眸光落向远处。
这边别墅区视野很好,一眼能望到天尽头,灯红酒绿的灯光化为一个一个小圆点缀满整个黑夜。
林之堂混迹商场多年,对付什么人都很有一套,也没太在意秦越的冷淡,走到他旁边,欣赏片刻景致,继续扯起话题:“听说你升任AI产研部负责人了,还没来得及祝贺。”
秦越是年初升任的,林之堂一个外人,怎么着都轮不着他来祝贺。
而且他一个部门负责人在林之堂这个公司董事长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他一向最烦那些虚与委蛇的事情,现在却无师自通地挂起一张客套的脸,疏离客气地道了句:“多谢林总。”
林之堂:“客气了,秦云新智在AI终端这块能力没得说,说不定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到时候多多关照啊。”
秦越笑着:“林总说笑了,能跟您合作是我们的荣幸才对。”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客套官方,跟传言中秦小少爷肆性随意的人设半点不相符。
林之堂挑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对自己有种莫名的防备感。
“你就别抬举我了,以后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直说,就当交个朋友。”
秦越回道:“林总有需要我的,也义不容辞。”
林之堂回了句:“当然。”
还待再说什么,秦越却先开口道:“我还有点事儿先走了,下次再见林总。”
林之堂话到嘴边一转,嗯了声。
看到秦越匆忙离开的背影,像是逃一样,怪异的感觉更甚。
自己跟他有什么过结吗?
秦越回到客厅,正好下半场球赛开始。
陈跃平踢了林之业一脚:“别吃了,走了,还看不看了。”
林之业一口把香蕉塞进嘴里,擦了两下手,推着秦越:“走走。”
秦越却甩开了他,冷声说了句:“不玩了,我先走了。”
对着兄弟,秦越连掩饰都不再掩饰了。
他就是很烦躁!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管,就想一个人待着。
几个人一愣。
林之业跟陈跃平一个厉声要挟你是不是兄弟是兄弟就不准走!
一个在那儿使劲问为什么你连这都不看了总决赛啊是总决赛!
李海程看了眼阳台,瞥见林之堂的身影,瞬间明了。
识相地没说话,他现在才不去招惹某个火药桶。
秦越此刻没有心思再去应付他们,对他俩的质问充耳不闻,麻木地在桌上一堆乱摆乱放的东西下翻到自己手机,揣进兜里,一句话都没有再说,几步出了门。
任凭林之业和陈跃平在身后一连喂了好几声都不管不顾,像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等大门砰一声关上,林之业和陈跃平对视一眼,咕哝道:“魂儿丢了?”
“不管他了。”
“不看就不看。”
“有他后悔的!”
李海程慢悠悠地站起来,拎起外套,“我也走了,你俩慢慢看吧。”
林之业:“啊?你又走什么走?”
李海程看白痴一样,抽了抽嘴角,把手表怼到他眼前:“大哥,九点了好吗,我可是有老婆孩子的人。”
林之业、陈跃平两条光棍:“……”
异口同声:“滚。”
李海程后一步出来,走在秦越身后,跟他一块儿下了地下停车场,他没开车,计划蹭秦越的车回去,反正他俩都住同一片。
他叫了秦越一声,大佬似的口气:“送我一下。”
秦越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摸出车钥匙,隔着半米远解锁,“我不回家。”
“那你去哪儿?”李海程挑眉。
秦越坐上驾驶座系好安全带,“回公司。”
李海程道:“那也顺路。”
然后绕到副驾驶上了车。
秦越:“……”
这人越来越不要脸了。
从车库里把车倒出来。
李海程自然而然问:“这会儿你去公司做什么?加班啊?”
“不知道。”
秦越没耐心跟他解释,牛头不对马嘴应付了一句。
他的确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公司做什么,他只是不想回家也不想跟其他人待在一起。
李海程这个人精,转头来一句:“跟兄弟就别硬撑了。”
秦越:“撑什么?”
李海程大爷似的仰躺着:“不就是那个谁回来了吗,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不会还没放下吧?”
车子倒出来,秦越刚踩了一半油门,左脚一个蹬下去,来了个急刹。
他眯起眼看着李海程:“谁跟你说……”
李海程几乎是唯一一个知道秦越跟来念以前的事的人。
是因为有次来念去学校找秦越,给他送东西,秦越开心得不行,矫情病发作,送完东西东拉西扯就是不让来念走。
最后来念实在没了办法,为了哄他,大庭广众之下直接亲了他一口,秦越脑子里一炸,当场失去理智,趁着黑灯瞎火,周围又没什么人,不管不顾地把人压在车门上亲了个昏天黑地。
亲完来念拍拍屁股走了,他昏头昏脑地站在原地恋恋不舍地目送汽车尾气,直到被人拍了下肩。
李海程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幽幽地道了句:“牛啊,谈恋爱都不跟兄弟们说,没看错的话,那是……”
秦越难得一见地脸红了一大半,他长这么大还没这么窘迫过,急切地打断他:“什么是什么,别乱说。”
转头就走,走了一半,又回来□□似的瞪李海程:“你什么都没看见,知道吗?”
一两秒的功夫,秦越想起这么件事来,也不抗辩了,直接威胁道:“不想被赶下车就闭嘴。”
话音刚落,车窗外传来另一道声。
两人都朝前看去。
不远处一个长发披肩,身穿白色短裙的女人从一辆玫红色的轿车后绕了过来。
五公分的高跟鞋踩在空荡的车库地上,伴随着她的步调一声声响。
她左手上拿着瓶红酒,右手撩开头发接听电话,清亮的一声:“到了。”
秦越瞬间失了魂。
眼神穿透车前挡风玻璃,空洞地落在那个人身上,半响没有动静。
旁边李海程看清来人,更是本能地爆发出一句卧槽来,内心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来念接着电话,给车让路,车子有点眼熟,她多看了两眼。
一边对电话那头的林之堂说道:“待会儿还有事儿,只有一个小……”时。
突然她顿住。
电话那头的林之堂奇怪地喂了两声,都不见回应。
而来念看到车里坐着的人,和他视线对上,就再也分不开神去应付其它。
有两秒钟的光景,他们就这样隔着车前挡风玻璃定定地注视着对方,一两米的距离却仿佛有几光年遥远,遥远到明明对方就在眼前却永远都触碰不到。
回忆有苦痛有甜蜜,在重逢的这一瞬间他们各自想起的是什么,都只有自己才知道。
秦越眼睛有些红,很快别开眼,车子加速前进,驶离车库,消失在视线。
来念停住脚步站在原地,回头看了眼。
分手的时候,她也想得清楚明白,断就断干净,不留余地,知道秦越哪里疼就往哪里捅。
从在一起开始她就知道有分手那天,因此做起来冷淡又平静,她带了个新男人回家,让秦越也看到,然后冷冷地站在一旁看着他声嘶力竭地质问,看着他跟那个男人玩命地摔打,眼泪和血一起流,弄得一身狼狈,看着他睁裂双眼强忍着问她为什么不解释。
来念当时说了什么来着,她自己也回忆了片刻,才想起,她说的是,没什么好解释的,我们结束吧。
那之后没多久,她就出国了。
她不是伤春悲秋的人,相反,果决而坚定,对过去的事,无论对错,几乎从来不遗憾和后悔。
因为遗憾后悔并没什么用,发生了的事就是发生了,抹不平。
但她也不是个轻易退让的人,既然抹不平——
那就重新开始。
林之堂重新打来电话,来念接起。
林之堂问刚刚怎么突然不通了,来念随口解释:“信号断了。”
继续走上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