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Chapter 5

    5.1

    阿奎塔斯商会的账目在两个月曜日之内出现了三次巨大的亏空。

    香料、药剂、精油的三笔大订单先后被欧普伦锡堡,以及欧普伦锡境内的两位主要买家撤销,而撤销的理由都一样:“公爵夫人的亲笔信中明确指出,要求终止阿奎塔斯家族的所有供应”。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从前那条由艾布拉德家族庇护着的黄金通道,被公爵夫人完全切断了。

    欧丽德西的母亲——西波尔·阿奎塔斯——在房间里背着手来回地踱步;欧丽德西的父亲——安东尼奥·阿奎塔斯——则捧着账本发呆。阿奎塔斯商会里的空气仿佛暴风雨来临的前夕,一阵一阵地发沉。

    终于,在第三个无月曜日的早晨,两位阿奎塔斯叩响了欧普伦锡堡南翼的大门。

    欧丽德西当然没有拒绝他们的拜访。

    事实上,她换上了一条漂亮的白色长裤——她早就想穿的长裤,哼着歌,坐在会客厅里,等待着亲人们的来访。

    “啊呀,”她说,“怎么到了第三个无月曜日才来呢?让我足足等了三天,可真慢啊。”

    而看见她穿着宽松的白色长裤,母亲与父亲,当然惊得呆住了。

    “你——你这像是什么样子?”父亲的语气是震怒的。

    而母亲倒是没有责怪她的奇装异服,只是直奔主题地说道:“你惹怒了碧萃斯·卡拉加朗,欧丽。你到底做了什么?”

    母亲这样说,父亲也终于想起了他们的来意。他将一本账本拍在了欧丽德西面前。

    “她把我们全家的生意都掐断了!”

    “香料工坊要停工了,我们退回了三车原料。”

    “连药剂坊那边也情况不好……”

    “一旦账目上的金额出现过大的亏空,会对整个商会产生巨大的打击。”

    “你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欧丽,欧丽?”

    “欧丽德西!”

    “欧丽德西·阿奎塔斯!”

    “……”

    欧丽德西等他们大喊大叫地叫完了,才无聊地掏了掏耳朵,从耳朵里掏出了两朵白色的棉花。

    “哎,”她说,“这样好像还是不行,还是能听见你们说话。好吵。”

    “……”

    欧丽德西这样说,会客厅里一时陷入了死寂。

    两位阿奎塔斯震惊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女儿。

    “行了,”欧丽德西不在意地摆摆手,“你们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很简单,那就是:碧萃斯·卡拉加朗,她要杀我。就是这样而已。”

    两位阿奎塔斯一怔,仿佛没能听懂欧丽德西话语的含义。

    欧丽德西在会客厅的椅子上盘腿坐了下来。窗外逐渐高升的阳光笼罩在她的身上,映照出她玫瑰金色的杂乱长发。她微微地叹了口气。

    “我说,公爵夫人想杀我。她,想,要,杀,我:这些单词难理解吗?”

    她说着,耸了耸肩,“喂,她想杀我,杀掉你们的亲生女儿呢。你们不做点什么吗?”

    母亲似乎是完全惊得怔住了,一时竟接不上话。

    欧丽德西看着他们,忽然低低笑了一声。

    “你们会做什么?”她说,“显而易见,你们只会看着。哦,或许还会流点眼泪吧……大概。”

    被烧死之前,母亲对她最常说的话便是:“阿奎塔斯家族靠香料和药剂起家,然而,这远远不够。我们要一直向上爬,欧丽。”

    ——“向上爬”。

    这是欧丽德西一直以来受到的教育。

    她的母亲与父亲,将她当成一笔投资、一场通往贵族阶级的赌注。

    他们让她学习所谓的“淑女礼仪”,要求她举止端庄、语言克制。她要像贵族,要像“人上的人”。

    他们说:“你是阿奎塔斯家族的希望。你必须变得优秀,必须与一位最尊贵的贵族缔结婚姻。”

    欧丽德西从来都没有选择。

    她讨厌那些无聊的下午茶会,讨厌那些谄媚中藏着刀锋的寒暄,讨厌那些人捧高踩低的嘴脸。

    然而,她不得不与这样的人周旋。

    她进入了缇弥斯学院,忍受孤立,忍受羞辱,忍受着他们将她“出身平民”的这一事实每天无数次地写在空气里,只将精力努力地投放在学习上——

    她将三学四术的成绩永远保持在前列,努力地跟随大师进修炼金术、药剂、贵族礼仪。

    最终,她如他们所愿,与尊贵的洛伦茨·艾布拉德缔结了婚姻。

    欧丽德西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她说:“是啊,婚姻……你们坐在一起,一笔一笔地谈条件、交换利益。阿奎塔斯家族提供资金,支持艾布拉德家违背女王的命令,组建私人的骑士团;而作为交换,我,阿奎塔斯家族的女儿,可以嫁给贵族的长子,得到贵族的庇荫,生下贵族的继承人。”

    欧丽德西·阿奎塔斯,就是这样一个漂亮的筹码,一个绑定了双方利益关系的“契约”。

    可是——

    “她将我活活地烧死在了火刑场上。”欧丽德西说,“而你们,只是看着。”

    “什么火刑?”父亲怒道,“胡言乱语!你是不是疯了?”

    “哦,”她耸耸肩,“我疯了吗?”

    欧丽德西说着,站起身来,拎起窗户边上的一个陶瓷花瓶。

    那是母亲上个月送来的来自王城的工艺品。瓷器细腻而精致,颜色均匀而浓淡适宜,整个阿奎塔斯商会里也没几件像这个样子的珍贵物件。

    “母亲,父亲。”欧丽德西说,“你们培养我,送我进学院,要求我学习炼金术与药剂的技艺,是因为什么呢?”

    她说着,拎着花瓶,歪了歪头,好似真的十分不解。

    “是因为,你们想要我明辨是非、懂得道理、学习技艺吗?是因为你们希望,即使只依靠我一个人,我也能够很好地生活在空灵大陆上,有能力为自己创造好的生活吗?”

    她说着,摇了摇头,“哦,不,你们不是为了这个。”

    欧丽德西将手中的花瓶微微向空中抛了抛,又信手接住。

    “你们培养我,是为了培养一个合格的‘贵族妻子’。

    “你们让我读书,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我那‘未来的丈夫’。

    “我不是一个‘人’,我是一个货物。我是一个对你们有利用价值的男人的所有物。

    “你们让我学习,是为了增加这件货物的价值。”

    欧丽德西这样说着,一手拎着陶瓷的花瓶,一手点了点自己,温柔地笑了一下。

    “那样的我,”她说,“和这个花瓶,没有任何区别。”

    她说着,骤然地松开手指!

    精美的陶瓷花瓶砸在地上,一瞬间四分五裂。

    “哎呀,”欧丽德西装模作样地惊呼道,“真可惜,花瓶摔碎了呢,再也回不来了。”

    欧丽德西的母亲望着眼前这一切,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她沉默下去;欧丽德西的父亲则面色铁青,气得手抖:“你……你……”

    欧丽德西站在碎片的中央,神情恢复了冷漠。

    “我活活地被烧死在火刑场上,你们只是看着,既没有促成,也没有阻止,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她说,“所以,当阿奎塔斯家族被烧成灰烬,我也只是看着,也只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哦,这是不是就是人们所说的‘报应’?”

    欧丽德西说着,忽然有些神经质地“咯咯”笑了起来。

    “阿奎塔斯的生意怎么样,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怎么样,也与阿奎塔斯没有任何关系。这就是报应没有错。诸神在上,真是公平。”

    欧丽德西的神情状似疯癫,她的逻辑却又有着一种诡异的公平。

    父亲气得发抖,母亲却望着她,忽然低声地说道:“欧丽……欧丽德西。”

    “……”

    “我失去你了,是吗?”

    欧丽德西蓦地一顿,忽然不笑了。

    她说:“是的。”

    母亲微微一颤,欧丽德西漠然地说:“你们给我的那一次生命,已经烧死在了那个火刑架上。现在的我的生命,是空灵大陆上的诸神赐予我的第二次机会,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母亲——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母亲。”

    “……欧丽。”

    “我们失去了彼此。”她说,“再见。”

    5.2

    西波尔·阿奎塔斯离开欧普伦锡堡时,背影显得有些萧索。

    透过城堡雕花的玻璃窗,欧丽德西望着母亲离开的身影,很久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直到两个人的身影完全地离开了欧普伦锡堡,再也看不见了,欧丽德西才轻轻地用手背挨了挨自己脸颊上的泪痕。

    “这些眼泪,”她静静地说,“我也还给你了。我什么也不欠你了。”

    门外忽然传来女侍急促的脚步声:

    “夫人,夫人——”

    欧丽德西的神情迅速冷了下来。

    “怎么了,”她擦干眼泪,淡淡地说,“什么事?”

    女侍喜悦道:“是洛伦茨,伯爵,伯爵提前回来了!”

    欧丽德西的手指微微一顿。

    女侍没有发现欧丽德西的反常,还在滔滔不绝地说道:“还有一个星时,伯爵的队伍就要抵达欧普伦锡堡。”

    “哦,原来是伯爵回来了啊。”欧丽德西说。

    她的声音十分轻柔,女侍却不知道为什么,脚步一顿,将口中喜悦的话语咽了下去,不敢再说话了。

    欧丽德西望着她,却温柔地笑了起来。

    “洛伦茨回来了啊……”她说,“噢,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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