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皮发麻，但和刚才尴尬的感觉又截然不同。
游丛溪把这种感觉归结为听到祈使句的无所适从。
不知道是不是窗外冰凉的水汽冲散了心口的郁气，游丛溪胸闷的感觉缓解了不少。她起身关上窗户，把空调重新打开。
桌子上亮着的手机屏幕还停留在与某人的聊天界面，游丛溪伸手又放下，打了几个字又删除，犹豫半晌，还是只回复了前两条信息。
【我是一只鱼：到了。】
【我是一只鱼：不用。】
发完之后她一秒熄灭屏幕，背着身往后一扔，手机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预料中重物砸在床上的闷响没有响起，她纳闷转头，看清后面的场景后一愣。
——手机没有按预期中的落在床上，而是眼罩一样卡在了绿豆眼小熊的眼睛上。
仔细看，熊脑袋上还有一个可疑的凹陷。
游丛溪：“......”
她站起来朝床边走了几步，刚想把砖头似的手机拿下来——
“嗡”地一声，手机一个鲤鱼打挺，倏然砸到□□熊圆滚滚的脚背上，紧接着一个弹跳，像愤怒小鸟一样把自己抛到了原定的目的地，安详地躺在床单上。
游丛溪：“......”
她小心翼翼地把□□熊的棉花重新弄平整，莫名觉得它两个绿豆眼里有些控诉的意味。
她抿唇。
“对不起，下次不会扔到你头上了。”
绿豆眼小熊微笑不说话。
在床上挺尸的手机再次振动，屏幕紧跟着亮起，游丛溪下意识低头去看。
她转回头告诉□□熊。
“砸你脚背的不是我，是你妈妈。”
下一秒，熊妈妈又发了条信息过来。
游丛溪把手机拿起来。
【黛y:我洗完澡了。】
【黛y：[图片]】
【黛y：这是这篇作文的提纲和结构，你先看看，不懂的问我。】
游丛溪慢吞吞点开图片，看到上面一目了然的内容和整整齐齐的批注，一看就是认真准备了不短的时间。
她手指一顿，想起自己刚才还骂人家骗子，有点讪讪。
余光瞥见什么，游丛溪来了主意。
【我是一只鱼：[图片]】
【我是一只鱼：你儿子在我这过得很好，从娃娃机出生以后没哭也没闹，我刚刚还给他做了按摩，不用担心。】
聊天框顶部的“对方正在输入”挂了十几秒。
游丛溪以为他不懂她的梗，在心里叹口气，刚要撤回。
【黛y：谢谢。】
【黛y：你把他养得很好。可怜天下父母心。】
【黛y：我儿子怎么和你长得有点像？】
游丛溪：“......”
【黛y：尤其是眼睛。】
游丛溪：“。”
我再和你说一句话的。
-
周一的升旗仪式，发言的学生代表果然是郑玉。
游丛溪得了一种看见郑玉就会尴尬的病。
这是他们高二开学后第一次升旗仪式，汤妙松把队列重新排了排，男生两列女生两列。
游丛溪在班里的女生堆里算高的，沈樾在班里的男生堆里也算高的。
于是——
“小鱼，你别跟他说话了！我跟你说话你都不理我！”
曲祈抓着她胳膊不让她转头。
“游小鱼，你答应过我照顾好我儿子的。”
沈樾扯了扯她的袖子想让她看过来。
游丛溪：“......”
你俩把我劈成两半呗。
还有。
她给了曲祈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蹙眉问沈樾：“什么照顾好你儿子？？”
这都什么跟什么。
沈樾挑衅地看了眼情敌曲祈，在游丛溪看过来的时候又一秒变成单亲怨夫：“我儿子昨天晚上给我托梦了，说想和爸爸妈妈一起玩。”
游丛溪：“......谁是他爸爸？”
沈樾一脸理所当然：“你呀。”
曲祈脸色扭曲：“好啊你沈樾，为了博取小鱼关注都开始上喊爸爸这种阴招了是吧？！”
沈樾不耐烦：“关你屁事。”
“谁是谁爸爸？”一道饱含好奇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
沈樾：“游丛溪是我孩......”
沈樾话音猛然截止。
汤妙松抱手朝他们挑了挑眉：“是什么？继续说啊。”
沈樾喉结动了动：“......游丛溪是我爸爸。”
汤妙松：“你，你爸，还有和你争你爸的那个，一起去后面站着。”
“......”
三个人在无数道看热闹的视线下灰溜溜站到了队伍外的末尾。
汤妙松巡视一圈班级回来，在三人面前站定，一一扫视过去。
刚要开口，旁边六班的班主任带笑的声音传过来。
“汤老师，这是咋了，怎么还把班里两个尖子给拎出来了？”
汤妙松冷笑：“我也想问呢，就几分钟不管纪律，这都玩上过家家了。”
“哎呦，你说现在这小孩们，真是一届比一届难带。”六班班主任感叹，“你就庆幸不是早恋吧。”
沈樾：“。”
他倒是想恋。
曲祈还沉浸在沈樾妄想抢她闺蜜的危机中，趁着汤妙松和六班班主任热聊的空当，隔着游丛溪剜了沈樾一眼。
沈樾：“？你瞅啥。”
曲祈：“瞅你咋地。”
游丛溪：“？”她上的是高中吗？
"来，"汤妙松溜达过来，“瞅我，来。”
两个斗鸡低下了头。
一人往后背赏了一巴掌，汤妙松甩了甩手，警告：“下次再说话，就让你们仨上主席台上说去。”
游丛溪往台上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郑玉念完稿下台，跟着鼓了鼓掌。
感觉到旁边某人落到身上的强烈视线，她懒得搭理，装作不知道继续鼓掌。
直到掌声平息下去，身侧的视线总算收了回去。
路波涛的声音响起来，又是老一套，游丛溪听得耳朵快起茧子。昨晚多刷了几套题，今天早上差点没爬起来。此时听着路波涛激昂的讲话，她感觉眼皮越来越重，整个人像长了翅膀一样慢慢往上飘......
“老师。”
游丛溪一激灵。
她下意识循声看向旁边的男生，脑袋还是木的。
汤妙松的目光飘过来。
“什么时候轮到我上台讲话。”
汤妙松：“？”
她像是没理解沈樾的意思：“讲什么话？检讨？你又犯什么事了？？”
沈樾：“......”
沈樾：“优秀学生讲话。”
游丛溪瞌睡都被吓走了大半。
汤妙松一脸你是在逗我吗的表情：“你知道你身上还背着两个处分呢吗？”
沈樾顿了顿，辩解：“红榜上我那照片都落灰了，结果每周的优秀学生讲话一次也没有我，您说这合理吗？”
汤妙松还想说点什么，但瞥见沈樾敞开的校服外套里面那个巨大的骷髅头，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她盯了一眼面前这个让无数老师闻风丧胆的刺头，突然挺和蔼的笑了笑：“也不是不行。”
沈樾已经做好了被汤大树阴阳一顿的准备。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啊？”
注意到汤妙松的视线，沈樾低头看了一眼，和反着光的镶钻骷髅头对视。
沈樾：“......”
下一秒，沈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拉链拉到最上面。
汤妙松：“当优秀学生代表，当然可以。”
沈樾全身的细胞都警惕起来，等着汤妙松的转折。
果然——
“但是，”汤妙松笑了笑，“一个月内不允许违反任何纪律，也不要让我听到有哪个老师来找我告状。”
说着，她顿了一下，端详沈樾的表情：“当然了，你要是觉得自己做不......”
“可以。”沈樾打断汤妙松的话，“我能做到。”
这下不光是汤妙松，连旁边的游丛溪和曲祈都感到诧异。
这哥受什么刺激了？
正看着热闹，游丛溪视线还没从沈樾身上离开，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老师，我申请让游丛溪同学监督我，我一直把游同学当作我的榜样，列宁说过，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沈樾掷地有声的话语响彻在几人中间。
汤妙松看了眼呆若木鸡的游丛溪，慢半拍地点了点头：“......可以。”
游丛溪：“......”
旁边看热闹的六班班主任探了个头，笑道：“正好，老子管儿子，天经地义。”
游丛溪：“？”
汤妙松又去和六班班主任热聊了，曲祈隔着游丛溪给沈樾竖了个拇指：“我服了，你够狠。”
沈樾得意一笑，被旁边女生一记冷眼扫过来，笑容瞬间消失。
游丛溪感觉自己的袖子被拉了拉。
她压着火：“滚。”
男生压低的嗓音响在她耳边：“你生气了吗？”
游丛溪没理他。
曲祈在旁边幸灾乐祸：“哈哈，活该，让你先斩后奏。”
他碰了碰游丛溪的手背，又很快收回，蜻蜓点水似的轻触：“对不起，我不该不和你商量就自作主张。”
游丛溪感觉手背像是被蚂蚁咬了一下，她嗖的一下把手揣进兜里，咬着牙小声回道：“闭嘴，别再跟我说话。”
沈樾委屈：“那儿子怎么办？父母冷战，孩子遭罪。”
游丛溪：“......”
她翻脸的前一秒，耳畔忽然扫过一阵温热，清浅的皂香味勾勾缠缠地拥上来。
游丛溪僵在原地。
少年刻意放轻的声音带着些示弱一样的尾音。
游丛溪头皮麻成一片。
“可是我也想让你给我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