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我去?”虞欢欢猛地后退一步,指尖捏紧了那枚温热的通问玉珏
“谢无尘!这东西连着天机阁!你是生怕自己‘死而复生’的消息传不回去吗?!”她声音拔高,带着被欺骗后的尖锐刺痛和难以言说的诧异。
谢无尘静静站着,褪去刻意伪装的散漫,此刻的他像一块洗去尘埃的寒玉,眉眼间是虞欢欢从未见过的清澈与沉静,甚至带着一丝近乎脆弱的坦诚。
“我知道。”他声音平稳,却比寒风更刺入虞欢欢心底,“正因如此,我才更要去。”
“呵,”虞欢欢冷笑,别开眼不去看那双过于干净的眼睛,“刀山火海我自会闯,用不着你的庇护!你在我这里——”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信任,早就消失殆尽了!”说完这句话,虞欢欢伸出双手就想把门关上。
门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抵住。谢无尘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声音低哑下去:“欢欢...你知道的。我怎么会害你。”
他俯身靠近,温热的呼吸几乎要拂过她的额发,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恳切。
那气息烫得虞欢欢心尖一颤,猛地将他推开!“走开,你当凌霄峰是什么地方!我不需要知道你会不会害我,你走你的路吧。”
她“砰”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凌霄峰,四大门派之一,还是直接去的老窝,谢无尘顶着这一张脸,怎么可能那么轻易上山,万一被人认出来了。
门外静默片刻,传来谢无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容貌...百年来早已不同。这个,”他似乎在展示什么,“可以解决。”
虞欢欢从门缝瞥见一角——是张白色脸谱面具。
不愿再理会,“随你便!”她烦躁地低吼,用身体死死顶住门板。
门外,阿氓放下手中面具,伸出左手原还想敲开门再交代什么,屋内烛光倒映出虞欢欢的剪影,袅袅绰绰。
他终究还是放了手,低低说了声:“不早了,好睡吧。”指尖握成拳状,半响,缓缓松开。
脚步声在门外徘徊须臾,终究远去。
黑暗中,虞欢欢缓缓滑坐在地,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只余下满心纷乱:谢无尘...你身上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
翌日破晓,公鸡打鸣的叫唤,划破了黑夜最后一块幕布,太阳从远山攀起,弥漫在思南城的尘嚣渐渐消逝。
虞欢欢坐在驴哥的车后座,翻着手中的地图。
拉车的驴哥显然对早起颇有怨言,喷着响鼻。
直到谢无尘变戏法似的晃出一根挂着金黄玉米的长竿,它才不情不愿地加快了脚步。
“你说,这思南城就在凌霄峰脚边,陈雅婷这些年为非作歹,凌霄峰的峰主竟然无动于衷,难不成真的没有感应到?”虞欢欢哈欠连天,边想着这些经历,扭身问过阿氓。
“她?她哪还有心思管思南城的事。”谢无尘先是嗤笑一声,不紧不慢地用柳条抽了一下驴臀,驴哥“呜叽——”叫了一声,回头看向谢无尘的眼里带着几分幽怨和委屈,步伐又快了不少。
“柳无书修给你的血书,能否给我再看一眼。”他话锋一转,朝虞欢欢伸手。
虞欢欢自然也不会拒绝他,布包里摸索片刻,掏出被她放好的血书丢给谢无尘。
拿过书信,谢无尘先是随意摊开,指尖在那摊涂污的血渍擦拭几道,再伸到鼻前轻轻嗅了一嗅,随即丢回到虞欢欢的怀里,眸光一凝:“寻魂草。”
虞欢欢虞欢欢心头一跳,“寻魂草?《百大怪物志》的那个?”
寻魂草,是《百大怪物志》里灵药天卷第三十二种药物,是仙门世家用来压制精怪的一种草药。多被用于防止精怪不慎逃跑后的追踪。而寻魂草生长最多的地方,就是凌霄峰附近的山群。
这药?竟然会出现在柳无书的血书里?
“凌霄峰的水,”谢无尘将血书丢回,声音低沉,“怕是只会更深。”
虞欢欢的脸色变得沉重起来,柳无书的剑穗被她和挽纱绫绑在一起,猩红点缀在天机阁的白服中格外亮眼,似乎是感应到在说的是自己主人,拽着挽纱绫就是往下拽。
虞欢欢攥紧了拳头:“我答应过柳无书护着柳无画这件事,所以是......非去不可了。”她压下翻涌的疑虑,瞥见驴哥又慢下来的脚步,没好气地瞪向谢无尘,随即开口“只是......”
“只是什么?”谢无尘问道。
“只是为什么驴哥的速度又慢下来了!你快让他加速啊!”虞欢欢手揪着缰绳,就差对谢无尘破口大骂起来。
谢无尘失笑,轻抖缰绳,驴车再次疾驰。
虞欢欢虞欢欢郁闷地叼了根草茎,瞥了谢无尘和驴哥一眼就倒在车上,再不愿意搭理他两了。
边摇头边腹诽:她跟驴哥的缘分算是到这里了,在她手底下就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倔驴,在谢无尘手底下就是百依百顺的小可爱。
合着不是它和她没有眼缘,是压根瞧不起她!
切,那她也看不上它,谁怕谁。虞欢欢悄无声息地对驴哥和谢无尘做了个白眼,抓起挽纱绫就往眼睛盖上,扭到一侧准备睡觉。
有了谢无尘的鞭笞,驴哥一脚直蹬凌霄峰山脚。一个急刹停在凌霄峰山脚时,险险将虞欢欢甩出去。
要不是谢无尘及时拉住了车辕,只怕驴哥能直接将虞欢欢掀翻在地上。
喘着粗气下了车,原想悄无声息地踩一脚驴蹄,没曾想抬头望去,就沉浸在凌霄峰的壮阔里。
仙门气象恢弘,白玉山门高耸入云。石阶两旁栽满奇异的结香花,花瓣在微风中瑟缩合拢,透着一种病态的娇羞。
谢无尘不知何时带上白色的脸谱面具,站在虞欢欢的一侧,手中拎着虞欢欢的布包,看着倒还真是虞欢欢的随从一般。
刚踏上石阶,出乎意料地,已经有凌霄峰的弟子在等候,远远瞧见虞欢欢的身影,就奔跑着朝虞欢欢跑来,
“欢欢女修!”声音由远及近,一个身着白衣,绣边是黄色结香图腾的女孩出现在虞欢欢面前,面若春桃,只是声音却挂上了淡淡的悲伤。
女修走进,服侍上面的变化也愈发明显,一朵白色的花别在胸前,而凌霄峰的装饰,也被白布包裹。这是......
见虞欢欢愣在原地,那名女先是狐疑的看了谢无尘一眼,随即视线回正到虞欢欢身上,“欢欢女修,这名男修是......”
谢无尘也怀抱着胸,看好戏似得杵在原地,等着看虞欢欢如何介绍自己。
虞欢欢头顶划过黑线,这个男的就是等着看这出!
哪怕马甲被扒了心都还是这般黑,咬牙挤出两个字:“道侣。”她甚至能感觉到面具后那家伙微微翘起的嘴角!
她虽然是咬牙切齿,但是在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眼前,就是历经千帆后邂逅的爱情,惊天动地。
带着小女孩的幻想,换了一副我懂得的笑脸,也没对谢无尘的身份有什么疑惑,只是接过谢无尘手中的物件,边说着边将她领进了凌霄峰内。
“女修你要来凌霄峰报备思南城的事情,斐掌门一早就修书告知我们掌门了,只是......无书师姐病逝,现在全凌霄峰上下都还无心分管这件事,掌门......掌门更是悲痛欲绝,原是想亲自到山门迎接你的,终究还是缠绵卧榻,所以多有招呼不便的地方,仙子见谅。”
短短一席话,落在虞欢欢耳边却不亚于轰鸣,先听斐大刀的亲自叮嘱还有些欣慰。
想着这死老头总算还是做了件好事知道提前打了声照面,但是再听见柳无书病逝的消息时,疼痛撕扯着神经,她一把抓住带路的女修,哑着嗓子问道:
“你是说柳无书......病......逝?”虞欢欢如遭雷击,失声惊呼,仙芜山那个不过一瞬就能取了金蟾内丹的柳无书?
她猛地抓住女修的手臂:“什么时候的事?什么病?!” 声音因震惊和愤怒而颤抖。
带路的女修吃痛,谢无尘适时地轻轻拉开她失控的手,指尖在她腕间安抚性地一按。
手下动作收力,悄无声息将虞欢欢与那名女修分开。
虞欢欢猛地回神,对上女修吃痛而惊惶的眼神,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疑窦和悲愤,哑声道:
“抱歉...我...我与无书在仙盟大会一见如故,情同姐妹...可否...带我去灵前,送她最后一程?”
她垂下眼睫,再抬起时,眼中已盈满“恰到好处”的哀伤水光。
女修见状,面露同情,连连点头,“我们掌门也正是这个意思。我这就带你们过去。”
灵堂设在偏殿,阴冷的风穿堂而过,吹得高悬的白幡和挽花簌簌作响。
烛火在惨白的灯笼里摇曳,投下幢幢鬼影。
空气中弥漫着香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气息。虞欢欢望着空荡荡的灵位,脑海中闪过柳无书笑靥,胸口堵得发慌。
明明上一次见她,虽说失去了功德录所有积分,但至少还是鲜活的生命......
骤然消逝的故友,在虞欢欢的心底里泛起波澜,只靠谢无尘支撑着她。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清晰,仿佛能冻结空气的女声穿透灵堂的寂静,在空旷的殿宇内回荡:
“天机阁斐落卿”
声音微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仪,
“特来吊唁。”
虞欢欢霍然转身!
殿门逆光处,一道纤尘不染的白色身影款步而入。
清冷如月华,孤高似雪峰,不是她那大师姐斐落卿,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