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羡安。”李熏渺语气温柔,似在说平常话,“就算没人要我,我也能活的。”

    裴羡安面色冷下。

    李熏渺继续道,“我会刺绣,能识字,会算账……”

    裴羡安呵了一声,打断她,“渺渺,你太过天真。这世界以男子为主导,没有男子在身边,你会被欺负,处于弱势。没有家族背靠,你甚至可能如翠山一般沦落那烟花巷柳之地。

    “朝中官员,如我,如文紫商,上达天听,下管百姓,掌握权柄,你看我们中可有女子?”

    李熏渺垂眸,再次开口时,却将裴羡安惊在原地,她对他道:

    “如果未来,有一位女子做了皇帝,那你和文紫商,你们这群人,是会选择丢弃官位,亦或者,会选择匍匐在她脚下,靠她的施恩而存活?”

    裴羡安闭眼,没有因李熏渺大胆的言论斥责她,反而道,“或许会发生,但我不认为这会出现在你我有生之年。”

    “熏渺。”裴羡安深深吸气,他睁开眼睛,莫名带着脆弱,“我只是想告知你我的态度,不要因翠山的事与我心生嫌隙。别离开我,别离开裴家。”

    裴羡安转头,又主动解释:“翠山腹中的孩子不是我的。信我,渺渺。”

    李熏渺点头,她道:“我信。”

    隔日翠山所住客房,里间传来一阵女子哭泣。

    “她真的信你了?裴羡安。”

    男子沉默很久道,“我并未骗她,你腹中之子确非我孩儿。”

    翠山用手掩面,笑得凄惨,“裴郎,之前是你迟迟不来赎我,让妈妈等得心慌,便才急不可耐匆匆将我的初夜卖了出去。你怪我,可我心中难道不怨你吗?”

    “你腹中孩子的父亲是谁?”裴羡安问翠山。

    翠山放下手,一双眼睛怨毒,答:“一位比你还厉害的朝中贵人。

    “干净,高不可攀,若不是他中了药,我还没这机会。”她说着陷入沉思。

    裴羡安不语,翠山便抬头,鼓起勇气朝裴羡安吻了过去。

    很久很久,房间安静。

    女子娇蛮道:“为何不推开我,裴羡安,你这次不嫌我脏了吗?”

    “在得知我失去清白的那夜,你就赌气找到了那位熏渺小姐。你拿她当做我的替身。别这样,裴郎,我也会嫌你脏,现在我们算是扯平了。”

    裴羡安眼睛发红,低头咬上翠山的锁骨,恶狠狠道:

    “别妄想了,渺渺是我名正言顺的未婚妻,而你,只是一个妓子。”

    裴羡安和翠山不知,紧闭窗外不远处,一缕白纱裙角悄悄收起。

    裴远风陪夫人礼佛归来,将李熏渺召进大厅。

    李熏渺提裙跨过门槛时,裙角那一圈白色兰花绣纹轻巧地擦槛而过。

    “熏渺来了。”裴远风放下手中茶盏。

    “叔叔安好。”李熏渺行礼,而后安静站在一旁。

    裴远风武将出身,不喜绕圈,上来便说此次唤她前来的目的。

    “皇上越老越性情不定,此次召京中贵女进宫为奴为婢,还指名三品以上大员每家都必须去一个。你不必太过忧虑,我已让羡栀做好准备,她是愿意的。”

    李熏渺没说话,也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决不能暴露在皇帝面前。不然牵动的不仅是自己,还有对自己有恩的整个裴家。

    谁知裴远风话音刚落,门口小厮便慌张来报,说是自皇宫中有位公公前来裴府宣旨。

    裴远风皱眉,示意李熏渺退下。

    李熏渺前脚刚走,隔很远处便听见那公公的说话声向大厅传来:“熏渺小姐可在?”

    裴远风暗自不动,公公已至,对着裴远风笑了声,又不厌其烦,客客气气重复道:“远风大人,你家熏渺小姐可在?”

    李熏渺的存在向来是个秘密,可这传达皇帝旨意的公公上来便准确说出她名。

    裴远风心里一咯噔,暗道不好。

    “公公是不是弄错了,我家未曾有这么个女子。”裴远风道。他甚至打算塞些钱财让这公公闭口。

    公公脸垮下来,上面的皱纹便看得更加明显,他道:

    “……裴大人说笑,这是在质疑咱们陛下老糊涂了,随意捏造了个人是吗?”

    裴远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公公的手势逼停。

    这公公展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

    裴远风只得立马跪下接旨。

    “命裴远风立即述职,即刻前往北地战场支援!”

    公公的语气抑扬顿挫,念到即刻二字时加重。

    裴远风心里嘀咕,北地战场情况为何突然就急转而下了?

    “现在就出发吧,远风大人,行囊已为您备好。”

    公公面颊又带上笑,不再提李熏渺之事。

    裴远风也不好继续追问,毕竟他都说过家中无一个叫做熏渺的女子。

    “是我想的那个北地吗?”裴远风沉声。

    公公点头,“这话说的,还有哪个北地?”

    裴远风摸不清陛下是如何想的,温梦璋前脚刚去,又将他也派去北地战场。那个,流放废太子的北地边关……

    “待我去收拾行。”

    裴远风话还没说完,便被公公打断。他皮笑肉不笑对裴远风道:

    “咱家先前说过的,裴将军的行囊已经备好了。”

    将军的帽子已经安上,裴远风叹气,随公公身边肃穆的盔甲士兵一同向大门离去。他心中百感疑惑,可皇帝却一点缓冲时间都不给他留,李熏渺的事也未明。只希望裴羡安能担当好长子的重任,在他走后护好这个家。

    裴远风已走,可这公公依旧未走。

    他随手招来一个洒扫婢子,道:“带我去你家熏渺小姐那里。”

    婢子战战兢兢,忙说不知。

    公公脸色黑下来,本想威胁一二,却看见裴羡安匆匆赶到。他便迅速调整表情,连带着将对裴远风的安排说出。

    “不知熏渺小姐在?”公公又暗示裴羡安。不找到李熏渺,他今日便不会离开裴府。

    裴羡安笑,随即点头道:“公公同我来。”

    可他去的方向非李熏渺的院落,而是翠山所住的客房。

    推开门,里面的翠山见来人诧异。却见裴羡安暗中对她使眼色,翠山便不再动作。

    她向来懂得察言观色,也知眼前的这位是个公公,是皇宫中才存在的公公。

    公公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对着翠山面容细细比对,点头,然后跪下,直呼道:“郡主啊,恕老奴来迟。”

    见此,裴羡安原本清晰的猜测渐渐雾水。

    “熏渺小姐,我的郡主,您父亲是被废了,可那怎么关您的事,陛下身体已大不如前,他说这么多年来,他很是思念郡主,想郡主去见见他。”公公表情丰富,说得绘声绘色。

    裴羡安知这事不可能如公公所说那般简单,李熏渺从出生起就一直生长在废太子府邸,自废太子流放后才又来到他家。是以,陛下从未见过李熏渺,又怎么可能有的祖孙之情。

    被误认为李熏渺,即使是安上一个高贵郡主的名头,翠山直觉这不是一件好事。

    可她还是没反驳,没揭穿裴羡安为公公打造的骗局。

    翠山想,她愿意承担风险,卷入这场局中,或许是因为她爱裴羡安,也或许,是因为她血染在裴府大门前时听见的那道温柔女声:

    把这位姑娘带至客房。先前替我治伤的医师还未走,也一并带去。

    府中下人不听令,那位熏渺小姐便去找了裴羡安。她算是欠她一个情,如今,正好还她。

    翠山身体并未恢复好,腹部依旧隐隐作痛,可还是撑着身子与公公离府。

    裴羡栀转述这一切时,一直啧啧称奇。作为裴羡卫的双生妹妹,她与裴羡卫性子相近,是个多话直爽的姑娘,藏不住心思。

    “熏渺姐姐,翠山真是爱长兄爱惨了,糊涂!就这么跟着那公公离开。翠山还不知,若皇上真的对废太子一脉有情,又为何不召回正于北地流放的废太子,而是在京中传唤他的女儿。”裴羡栀感叹万分。

    一旁坐着的李熏渺安静听她讲,却不说话,一直沉默到傍晚,沉默到那具盖了白布的尸体被送回府门前。

    夕阳照在染血白布上时,诡异的添了几分暖色。

    李熏渺意识到什么,她僵硬地走到白布面前,揭开。

    被盖着的翠山还在浅浅呼吸。

    “叫大夫!”李熏渺声音颤抖。

    下人们不敢动,毕竟真正的当家主子还没发话。

    裴羡安跪在白布面前,眼眶通红,整个人一身戾气。他吼道:“让大夫速来!”

    翠山笑容苍白无力,李熏渺见她的第一面,她也是如此。只不过那时翠山躲开了李熏渺的目光,而这次她直视她,道:

    “你我本……本该为情敌的,我真是做了,一件傻,傻事。”

    翠山说话断断续续,气息变弱。

    李熏渺摇头,却被裴羡安猛地推开。

    “对不起,我没有想到。”裴羡安握住翠山染血的手,哽咽,“别离开我,翠山,我才知我爱你,我会娶你为妻,我们今后。”

    李熏渺就这样听着裴羡安的祈求,她双眼无神,跪坐在翠山身边,喃喃道:

    “对不起,你是因我……”

    翠山勉强勾起嘴角,“你也,救过我的。”

    女子手落下的那刻,裴羡安和李熏渺都愣在原地。

    裴羡安转头看向李熏渺,眼神带着冷漠,怨恨,仇。

    李熏渺知道,自此,她和裴羡安如同被夕阳光线分开的两极。

    她变了,裴羡安也变了。

    大夫匆匆背着药箱赶到,可翠山已经没了呼吸。

    裴羡安抱着翠山,一步一步行至内宅。他把她的尸体轻轻放在床上。

    这夜,裴府上下挂白。

    风静默地吹,临时买来的棺木摆在灵堂。

    裴夫人没说什么,只搂住李熏渺不断抚她的背,轻声安慰。家主裴远风今日匆匆离家,然后家中便逝去一人。一切的变故发生的太急。

    裴羡安背对李熏渺,颓废地靠在棺木旁。静谧中,他突然道:

    “渺渺,翠山已经死去,你的废太子之女身份在皇上眼中也一并被消去了。

    “我不可能再为了你让羡栀入宫为婢。”

    李熏渺抬头望去,裴羡安的眼睛与她的对视上,冷漠,不掺杂一丝情感,他道:

    “渺渺,你入宫吧,我看着你厌。再相见,我不会再助你任何事……”

    裴夫人斥道:“渺渺的样貌能改变吗,你让她入宫,若是那疯子老皇帝瞧见,渺渺该如何掩藏?”

    裴羡安笑,“那是她的事,能活也好,去死也罢。废太子之女本该被流放,若她早被流放,裴家也不会遭遇这些。”

    “你这逆子,她该以何种身份去?!”裴夫人平复她急促的呼吸。

    “以翠山的姓名,冠以裴家庶女的身份,记在母亲名下,如此也合了入宫所需的身份条件。你莫嫌翠山是个青楼女子。既翠山替她去死了,那她便顶着翠山的姓名去活。”

    裴羡安自嘲,“若不出青楼来寻我,说不定翠山还能保住这条命。”

    李熏渺站起,又到棺木前跪下,道:

    “我会进宫,夫人不要为我担心。”

    裴羡安仰头饮酒,戏笑道:“渺渺,你与翠山长得真像。”

    酒水悬空落下,顺着他的脖颈流向衣内。

    末了,他看似与前话毫无逻辑,实则又暗自在提醒。他看着李熏渺,张开口:“你这样像翠山,或许也会有人把你当做她。

    “就不好奇翠山腹中的孩子到底是谁的吗?

    “那人也是朝中人,比我更加位高权重,希望,你别碰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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