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李熏渺视线中,远处的敌国士兵依旧挣扎。

    寒风刮过身体,让人思绪变得敏捷。

    温梦璋,黎位景,温梦璋,黎......

    她在心中默念,她或许,已经知道黎位景不进云步的原因了。

    非是忌惮着什么,而是,守住这条江,才是黎位景的真正目的。

    这两人相识,也并非其他人口中所传的水火不容关系。他们之间有共识,若陷入被敌国前后夹击的地步,那么整个北地和云步便都会,全部沦陷。

    黎位景叹气,“温梦璋此人,皇帝忌惮他,战局需要他。

    “已经居于文官之首的温梦璋,少年时期也一战成名,封狼居胥,放眼朝野上下,或许没人比他更合适北地之战。人人都知他好说话,可人人也都知他高傲无情,不可冒犯。

    “他能在乞童拦马时下车给出帮助,也能在欺负乞童的大臣人头落地那刻面不改色,微笑安抚乞童。”

    黎位景说话,视线却往李熏渺这边看来。

    借着土坡的遮挡,李熏渺伸手将齐青的头按下。

    “温大人一向善良。”赵省敦实有力的憨厚声音响起。

    “呵。”黎位景摇头笑。

    “他不是会同情乞童的人,也向来遵行自然优胜劣汰。可那日他于马车睁眼,救下那孩子,你当为何呢?”

    “属下不知。”

    “因为那日啊,有一名女子于楼上窗边面露不忍,看到大臣欺压乞童的闹剧。”

    “赵省,你说这人来北地的心......真的纯吗?”

    “纯的吧......”赵省认真点头。温大人来北地的心,从某方面来说应是很纯的吧。

    黎位景等人走时,李熏渺的双眸还在茫然中,像是陷入什么回忆。

    齐青摇了摇李熏渺,道:“他刚刚看见我了。”

    李熏渺皱眉,“谁?”

    “就是那黎王啊,李大人。”齐青双手抱臂,企图驱散寒冷,“在您刚刚把我头压下去前,他就已经看到我了。我与他眼神对视,他还有种似笑非笑的感觉。”

    “无事。”李熏渺道,“我们,继续等押粮官。”

    不过傍晚,就见远处一人鬼鬼祟祟沿着树那江的边沿行来。那人身上穿着的是朝服,鬼鬼祟祟恐怕是因为被冻得慌,只能不断走路不断跺脚。

    忽然,他的脚踝被抓住,从冰窟漏里面蹿出一人。

    朝服官员惊住,用力踢腿,差点被一同拖入冰水中。

    一人道:“哪来的歹徒,你放开我!”

    一人红肿着眼,死命不放。

    齐青对李熏渺点头,冲上去凭借高超武力控制住两人。

    穿朝服的那人慌乱中看见齐青,急道:

    “齐大人,这不是小齐大人吗?弄错了,弄错了呀。为何不认得我了。您抓他,别抓我啊。”

    齐青回头看李熏渺,见她没说话,便将朝服官员一把松开。

    朝服官员,也就是押粮官顿时化作一堆软泥瘫倒在雪地里。

    “也别抓我,我是被逼的,我真的不想跟他们一起来。”抓住押粮官脚踝的敌国士兵道。

    “你自己都不想被抓,那你还像个水鬼般冒出来抓我!吓我?”押粮官起身,看看李熏渺,又看看齐青,见周围都是自己人,来了脾气。

    从冰窟窿里刚出来的敌国士兵打着寒颤,嘴里哆嗦,“我不借你这条腿当柱子,我能活着出来吗?”

    押粮官还想继续张嘴,却见齐青踢了下敌国士兵,道:“你们两个都停。你,先说。”

    先前从黎位景手中成为漏网之鱼的敌国士兵没藏着,语气快如吐珠,道:

    “你国主将温梦璋领兵迎我们,却失踪。所以我们才能分批偷偷溜过树那江。”

    这敌国兵自认为他的叙述简洁明了,莫名有些骄傲,又有些感伤。若不是被抓壮兵送到战场,他或许是能成为一个教书先生的。

    “你呢?”齐青踢了踢押粮官。

    押粮官被踢,他心中不满,但不好发泄,只暗道等回朝后定要找老齐告眼前这个毛头小子的状。

    “马被抢了,粮也被抢了。我走了好几百公里的路,终于到达云步。”

    其实押粮官口中的马就停在不远处,跟随他来的随从们也在不远处驻扎等他回去,再一起回京。

    见现场气氛凝固,他赶忙找补:“粮草是会有的,大人们只需耐心等待即可。”

    “那你人怎么没被抢。”齐青见白白胖胖依旧保持头发整洁的押粮官,对他翻了个白眼。

    这押粮官他先前在朝时当然认得,可对于他现在口中的说法,他却一个字都不信。

    李熏渺垂眸,看向手中的衣袖。她当初的朝服,夏帝派来的人也说,再等等,会有的。

    这边押粮官被齐青呛,于是对李熏渺投来控诉的眼神,希望她管管手下的副官。

    然而李熏渺不如他所想,她蹲下,打量押粮官的鞋。似是不经意道:

    “你说你走了几百公里的路,徒步走到这里?”

    押粮官顿时委屈,道:“对啊,州牧大人,您知我有多苦吗。不光遭遇山贼差点丢了性命,现在还。”

    他见李熏渺没反应,又道,“不是粮草非要延后一月,而是时运不济,我带领手下与山贼周旋,用尽全力才逃出来至云步与您们报信。”

    齐青自然也注意到李熏渺的目光,他直接蹲下,将押粮官的鞋脱掉,拿在手中举高观察。

    押粮官心里慌张,露在冷空气中的腿打着哆嗦。

    “你在慌什么?”齐青阴冷地笑道,面部靠近押粮官,“粮草呢?”

    “没有,您要问就去问陛下吧。”押粮官也冷下口气答。

    “咦!你的脚白白嫩嫩,这么厚实,又走了那么多路,怎么没见水泡?”一旁看戏的敌国士兵出声道。

    “呵呵。”齐青一手松开,押粮官的鞋就这样摔在地上。

    他捡起鞋穿上,再看齐青也是一脸狠劲,“消息已经传到,就恕我不奉陪,先走了。”

    齐青想拦住他,却被李熏渺用眼神示意。

    看着押粮官离去的身影,齐青啐了一口。

    “云步百姓的命,北地将士的命,就这么被这种小人视若泥巴,可以随意轻贱吗?

    “我如今真想回京把他的家人也捉来北地,看他还能不能像现在这般轻松!”

    李熏渺没说话,她转眸看向地上的敌国士兵。

    敌国士兵被眼前的蒙面人看得发懵,明明只是一个女子罢了,是的,她只是一个女子,能耐他何。再观察正怒骂的齐青,他思索自己能否趁机逃走。

    可还没行动,便被齐青锁住肩膀。

    “别想着动歪心思。”齐青道。

    李熏渺离开原地,向远处的一道覆着白雪的枯树走去。

    躲在树后的几个盔甲士兵呆在原地,就这么愣愣看着她向他们而来。

    “那边的小兵,还要麻烦诸位了。”

    本就是奉黎位景的命令驻守此地,士兵长官嘴快道,“能帮上大人的忙,不麻烦。”

    可心底却是惊,他们隐在暗处,这位州牧大人是如何发现他们的。

    敌国士兵被移交后倒也没挣扎,或许是在渡过树那江之前就已预料到自己的结果。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李大人,没粮了,他们要将云步的希望彻底斩灭。”齐青看向李熏渺,颓废沮丧,刚刚骂人的狠劲消散,便只剩下绝望。

    “没粮了,会死更多更多本不该死的人,就因为这,就因为这。”青年语气带着无法抑制的凝噎。他来云步本想为百姓做些什么,可现在呢,他就是个废物罢了,就如黎位景所言,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蹲下抱头。

    一道女子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她说,“齐青,我们去借粮。”

    风雪很大,他抬头,看着女子被风裹挟的衣角,忽然觉得,当初违背父亲的命令执意追随李熏渺,一直都没错。

    他站起声,语气严肃坚定,道,“我,听您安排。”

    两人重新整顿好,雪树后留守的士兵便又看见李熏渺返回。

    “打扰,可否借我们两匹马。”

    士兵们点头,从远处大树下解开马绳,牵来。

    齐青疑惑,李大人是不会骑马的,为何?

    可在李熏渺利落翻身上马后,那娴熟的动作怎么看都不像新手。

    齐青睁大眼睛看着这幕,随后转头平静,他自言自语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将自己瞬间说服。

    两人快马踏雪,溅起细碎冰渣。

    途中遇到先前狼狈离去的押粮官。那人正坐在马车上喝着热茶,凑巧掀开窗子欣赏雪景时,见到那擦着马车飞奔而去的马匹,顿时吓丢了魂。

    是州牧和她的副官?

    那小齐大人齐青路过时还恶狠狠地朝他剜了一眼刀,那模样像是能立即停下将他于原地斩杀。

    放下手中温热的茶盏,他的手掌依旧在抖。押粮官吞了口唾沫,想还是速速回京罢,惹不起但他躲得起。

    齐青看着领先于他的李熏渺,没说话,只是加快了速度。空中的白雪不减,风裹着雪如同刀片般痛人。他自然知道州牧大人也看见了那享福的押粮官。

    可他们能做得只有赶路,赶去之前来云步路途中时见过的其他繁华富足州地。

    接连几夜,风雪不停。

    终于至阁元州城门时,齐青眼前一亮。

    “我们到了。”他如释重负。

    李熏渺却没有放松。

    齐青道,“先前我们来到阁元时,那州牧倒是个好相处的,甚至盛情邀请我们多留宿几日做客。”

    李熏渺勒马,马儿停在原地走了几步,与她一同看向不远处高耸入云的城门。

    “可现在不同了,齐青,阁元州牧只会觉得我们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

    齐青愣住,阁元州城内的喧闹声似能穿过城墙传来这里,与云步的一番死寂截然不同。

    是啊,谁不想让自己所统领的州富庶安乐。他们所需的粮食不止一星半点,没有夏帝的圣令,再和善的州牧也绝非容易将它借出。

    通过关卡进城后,他们表明来意,阁元州牧不出意料将他们拒之府门外。问就是生病了,怕见客过了病气给客人。

    几日僵持,客栈中齐青愁眉不展。

    他们所住客栈离州牧府不近,但也不远,隔着木窗隐约能看见阁元州牧府前的两对石狮子。

    这几日李熏渺没事就喜欢坐在窗前,静静看着那里。

    齐青按耐不住好奇心,刚想开口询问,便见李熏渺转头道,“我们去见一个人。”

    到了地方之后,齐青才知李熏渺口中的见一个人便是带他堵人。

    那身穿锦服经常出入州牧府的本地第一富商刚出府门,便被齐青胁迫去偏僻后巷。

    这狭窄不见天日的巷子里,富商颤抖着问,“壮士为劫财而来,还是,劫色?”

    不见回答,富商心彻底沉落谷底,那就是为劫命而来,吧?

    却听见一温婉的女子声音,带着安抚人心般轻声靠近他,道:

    “你去与阁元州牧说,入主太子殿的那位来借粮了。”

    “入,入主?”富商张大嘴巴结巴。不是入住而是入主,入主太子殿,本朝的新任太子?!

    齐青此刻才明白李熏渺的用意,他想到殿试时流出的策题,想到隐约中夏帝对云步的态度,急道:

    “您真是疯了!”

    若是为了云步州的存亡就此骗粮,夏帝不会放过李熏渺的,绝对……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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