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阳光正好那日,向来抓住好时机教学的温双柔却没再来找她。

    殿中桃爱表情紧张,时不时走到寝殿门口张望。

    “姑娘,今日温姑娘不来,那来的是否就另有?”另有其人,桃爱不敢将那三个字的姓名说出。

    李熏渺没有正面回应,只道:“再添件衣裳,我有些冷。”

    桃爱欲言又止,她沮丧走向衣柜,取出那件带有雪白裘毛的斗篷。

    递给李熏渺时,她还是张口,眼眶逐渐通红,问出她心中一直存在的疑惑。

    “虽已入秋,但还未冷至加如此厚衣的季节。

    “那日姑娘进宫前,裴公子到您的房间做了什么?为何一个从前从不怕冷的人,现今却在白日和煦阳光下也隐隐发抖。”

    桃爱目光向前,只见李熏渺斜靠在窗边的榻上。秋日的暖阳温暖,混着窗外咫尺相隔的血红枫叶。树荫摇曳映在榻侧,可女子肤色苍白,无甚精神。

    李熏渺没回答,桃爱只得忍住情绪。

    时间静谧,唯有圆窗外的树叶作响。

    桃爱紧张情绪越来越强,“快到下朝的时间了,希望那位别来。姑娘是前朝皇室血脉,那位却是谋逆造反的乱臣……”贼子还未说完,她便察觉不对。

    桃爱背转身后,见到了她此生不敢再见第二眼的人。说人坏话,被正主,抓包了。

    那是一位长相很漂亮的人啊,跟随过裴夫人见了许多世面,桃爱也从未见过比这更好看的男子。但只敢看一眼,她立马低下头。

    “陛下在此,你到底在说什么?!”温梦璋身边的大随侍皱眉,不断隐蔽眨眼示意桃爱退去。

    桃爱看懂,回望李熏渺,见李熏渺也点头,仓促行礼后便脚步生风,关上殿门。

    “殿下。”温梦璋的朝服已然换下。他像是对待熟悉的友人,声音冷冽如玉,自然道:“今日,由我来授课。”

    这是李熏渺第二次见温梦璋,上一次初来宫中,他也是这般唤她为,殿下。

    李熏渺皱眉,突然拿帕掩面咳嗽。

    寝殿中鸦雀无声,温梦璋和李熏渺二人对视,并未说话。但大随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声咳嗽,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是在表达对他们陛下的不喜吗?还是?绕来绕去,终于在温梦璋的命令中隐去乱思。

    “拿盆炭火来。”

    得令后,大随侍匆匆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一群宫女,她们有条不紊在殿中角落添炭布盆。虽是秋季还未入冬,但竟也能很快找到这些冬日用物。

    待温梦璋让所有闲杂人等离去时,大随侍望了一眼李熏渺。他突然记起,那裴侍郎最近,是不是也突然加衣了啊。

    温梦璋在靠近,向李熏渺递来一个玉杯。小杯杯身温热,两人指尖意外接触时,他皱眉。

    极度寒凉,与她手指接触时,像是冻在了冬日雪地中。细看之下,她指尖微微颤抖。

    “没事,我没有生病。”李熏渺注意到温梦璋的目光,轻轻道。

    温梦璋没说什么。榻上摆放一小桌,他与李熏渺各坐一侧。

    李熏渺垂眸,她的身体确实出了问题。很冷,在与温双柔习武的那段日子一切还皆好,可一旦停下,那寒冷便如幽魂般纠缠,噬入骨血。

    温梦璋大抵并不喜欢自己,李熏渺这样想。

    他是一个很好的老师,将天下局势清晰摆在她眼前。

    四国鼎力,割据一方,分掌天下。岐,宁,禅,禹四国,尤以李熏渺所在的大宁与另一朝廷岐国为尊。

    但,岐国国力比另三国强数倍,却败在子嗣继承上。没有优秀继承者,现今如何,便不代表百年依旧如何。是而落在众人眼中,便与子嗣众多,国力稍弱的大宁同等地位。

    “最强的岐国历代追求血脉绝对纯正,我母亲便是从中逃了出来。”

    温梦璋以水画图,手指一处。

    “岐国子嗣稀薄,且,殿下须知。”他意味深长,看向李熏渺的眼睛,“现今皇室年轻一辈,唯病弱太子是亲生。”

    近亲之间,很乱很乱。确实成为岐国的弱点。

    李熏渺点头,可温梦璋的目光一直没移开。他的眸子像黑夜,明明就在那里,却深不见底,也无法……探究。

    而现在,黑夜在凝视她。

    此后的日夜,李熏渺身体渐弱,但她经过上次于温梦璋面前暴露后,便每每掩盖,再未被察觉异样。

    温梦璋什么都教,骑马,作文,甚至是,治国。

    这天,他如往常一般离去,李熏渺叫住他。

    男子每次下朝来她寝宫时,每一次都是先将朝服换下,或许是觉得这样,李熏渺便不会眼中敌对。

    “你什么都教,什么都会。”

    温梦璋笑,有些无奈地点头。

    李熏渺抬眸,目光有些怪异,她道:

    “那房中术你会吗,教……吗?”

    空气凝固,半响温梦璋叹气,他道:

    “我不会……所以,没办法教你。”

    李熏渺笑,像是开了一个玩笑,道:“我会,要我教你吗?”

    温梦璋摇头,“殿下,今日就到这里罢。”

    李熏渺看着温梦璋离去的身影,莫名松了一口气。

    他所图,不为此,不为男女情欲。可,到底为何呢。

    直至李熏渺死的那日,她都未明白答案。

    她躺在床上,意识已然崩溃。她记不得父母亲的面容,只会一个劲儿地道:

    “我想回家,阿爹阿娘,好想好想……回家。”

    温梦璋紧急叫停朝会,他赶到时,还穿着未来得及脱下的朝服,相隔一道床间纱帐看她。

    太医道:“这是中毒之状。”

    “务必将她救回,务必。”温梦璋似乎仍旧同往常般平静,他下令。可被掩盖在袖袍下的手却微微颤抖。

    那是第一次,众人见到陛下脆弱的一面。

    药石勉强吊命之际,有人禀报道:

    “时至今日,裴侍郎也卧病在家已久。他的症状,同床上躺着的这位,一致。”

    从此传言四起,说李熏渺因君夺臣妻,郁郁寡欢中而与前任夫君一同服毒,殉情。

    殉情二字说出后,温梦璋沉默很久。

    所有阳光逝去的黄昏,万物落寞。

    他坐在李熏渺身边,似是自言自语,又轻笑:

    “就这么,喜欢他吗?”

    最后一缕呼吸消散前,很久不能说话的李熏渺嘴里再次不断念道:父亲……母亲。

    床前跪着的一大群人心中咯噔,也知这位恐怕是要挺不过去了,回光返照。

    他们看见陛下终于越过纱帐,握住女子寒至骨血的手。

    “我的殿下,渺渺,我会……带你回家。”

    陛下和前朝公主竟然!而这位逝去的前朝公主是否听见了呢,在场众人低头看地,谁也不知。

    *

    北地风雪不断。

    原本已关好的窗户却再次被风强制吹开。

    李熏渺皱眉,她费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趴在桌上。手下,正是那张沾有她手指血迹的记事纸。

    她果然,是陷入了一个梦魇。

    李熏渺只缓了一会儿,她起身,将无端大开的窗又关上。

    外间天光大亮,已然过去整晚。

    她推开门,没顾着漫天寒风利雪,向废太子妃所在屋子跑去。

    “阿父,阿母!”

    没有再管废太子妃之前所言,废太子想故意避开她。李熏渺敲门,在得到应允后推开。

    “渺渺?”废太子夫妇皆是一惊。

    废太子手中慌乱,他坐在凳子上,想要俯身去拿床榻上的被褥遮住自己。

    他太狼狈了,女儿心中的父亲不该这样没用。

    可李熏渺泪珠闪动,她冲上前夺过被褥,道:“您别再躲我了,阿父,渺渺想见到阿父,很想很想。”

    梦魇中的父亲就死在了她去和亲途中的战场上。但还好,还好只是一个梦。

    废太子妃看着父女二人幼稚拉扯棉被,笑道:

    “他没想真正躲着你,这不,今日一大早爬起来想给你写信呢。”

    一说到这里,废太子幽怨地看向废太子妃。立即把桌上那张写满密密麻麻墨字的纸收回。

    “我没躲你。”废太子解释道,“我只是还没准备好。”

    只是想以更好的状态,去面对他的宝贝明珠。

    气氛凝固,李熏渺哭出来,“阿母,您看阿父多幼稚,我怎么可能嫌弃他。”

    废太子着急女儿哭,废太子妃也无可奈何看着两人。一家人终于团团圆圆相见。

    午饭时裴远风来到,整了一大桌子菜。温双柔和齐青也一同跑来蹭饭。

    饭桌上众人其乐融融,直到李熏渺问了一句:“温将军他,现今有消息了吗?”

    裴远风愣住一秒,随后笑道:

    “那是用来诈敌人的,当然无事。

    “恐怕过不久,便能听见捷报。”

    温双柔放筷,“虽然我相信兄长,可您话说得太满了。”

    裴远风招手,示意众人围在一起,他神秘兮兮道:“我以前,也是这么相信温家梦璋的。”

    齐青本被吊得紧张,裴远风这么一说,他的心倒是放下来。

    他目光看向四周,有李熏渺,温双柔,裴将军,和废太子夫妇。

    还有桌子上的饭菜。

    他眼眶含泪,格外感动:今日午饭,真是他这么多日来吃过的最好一顿。

    粮草充足,战局也占尽上风。一日日过去,李熏渺渐渐忘了那个荒唐的梦。

    直到夏帝派来的来使到来。这来使一下马,便被士兵压至军营中。

    “我要见云步州牧,李熏渺李大人。”他昂首,示意士兵松开。

    李熏渺得知后走进营帐。

    来使一见人便也来气,直接道:“李熏渺,陛下命你即刻回京复命。”

    李熏渺没理他,她气淡神闲,蹲下身目视来使的双眼,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可知最近时日里,上京是否有大禅使臣到来,意欲,提亲?”

新书推荐: 救世buff叠满的我成了万人迷 重复呼吸 惊!垃圾堆捡来的男朋友竟是星际指挥官 破军解厄[重生] 快放手啦你! 假千金她只爱钱[万人迷恋综] 讲理 伪雨季 暗恋对象误会我别有用心 日出于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