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没有下地狱。他去了天堂。”中也大声反驳。
“他去了地狱。”尼古莱又咬了一口苹果。
“他去了天堂！”
“不，是地狱。”
“天堂！”
“地狱。”
……
尼古莱把苹果核扔到花瓶里：“上帝不会想要见到父亲的，中也。”
中也蓝色的眼睛咬冒出怒火：“你在撒谎，梅菲斯特老师说，地狱永远不会收我们家的人，爸爸一定升上了天堂，说不定他现在在和天使一起唱圣歌呢。”
两双眼睛转向了费蒂西娅，一个摇晃她的肩膀，一个拉扯她的裙子。
“妈咪，快告诉这个笨蛋父亲下地狱了。”/“妈妈。尼古莱这个混蛋竟然不相信爸爸会上天堂。”
两人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费蒂西娅的回应。
旁观这一切的杰森猜测她可能是在想一个好的解释。
实际上，费蒂西娅在想他们的父亲是谁。在大脑里翻来覆去好几次，她总算把那个塞进犄角旮旯的男人从浩瀚的神秘学知识里翻出来。
“他去见了学神。”费蒂西娅认真地告诉他们。
“啊？”两个孩子一头雾水。
偏偏费蒂西娅的表情很认真：“你们的父亲是个爱学习的人，我想他一定希望死后去见一位掌管知识的神明，这样他就可以不吃不喝不知疲倦的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
这显然是个谎言。
这两个小鬼不会那么容易相信，杰森想。
出乎他意料的是，两个孩子又看向了同一个方向，他也跟着看过去，那是一面墙，上面挂着两排学士帽，上面那排是偏女士，造型小巧，下面那排是偏男士的，因为更大一些。
每一个帽子上面都写了时间和学位。
【**80，费蒂西娅，语言学学士】
【**81，奈亚****，语言学硕士】
【**82，费蒂西娅，语言学博士】
【**83，奈亚****，语言学博士，神秘学学士】
【**84，费蒂西娅，神秘学硕士，古生物学学士】
【**85，奈亚****，神秘学博士，古生物学硕士】
……
学士帽从墙的这头排到了墙的那头。
杰森沉默一秒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两个人是在比赛吗！
“爸爸确实很爱学习。”中也点头。
“但听起来好容易被知识的海洋淹死，小鸟落进水里会死欧，那父亲会再下地狱吧。”尼古莱一脸狡黠。
“为什么不能是去天堂。”中也皱起眉。
他们又吵起来了。
小孩子很多时候很可爱，但更多的时候他们冥顽不宁，令人头疼。
“好了，如果想知道答案，爸爸会在梦里告诉你们，你们该上床睡觉了，好孩子不该熬夜，要早睡早起，我爱你们，晚安。”费蒂西娅打了个响指，两个孩子瞬间消失，她就像解决什么难题似的放松下来。
“解决了两个。”
“还剩下——”
“楠雄小主人已经睡了，还剩下三位小主人。”管家及时提醒。
“楠雄真是个乖孩子，我决定了，明天让他多吃一个咖啡果冻。”费蒂西娅喜欢给乖巧的孩子奖励。
-
【唯有庸碌的妖精，才会终其一生沉醉于阿瓦隆的幻梦】
看完最后一顶学士帽上的记录，杰森又在后面看到了这样一行从未见过却又十分美丽的文字，他并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却能感受到主人在镌刻这行文字时用了很重的力，上面仿佛镶嵌着一股执着的信念。
“小保姆，别愣在那，该走了。”
“我不是小保姆，我是杰森。”杰森扭过头纠正她的话。
却发现费蒂西娅在盯着他，年轻的女性有一双独特的蓝眼睛，那是和他截然不同的蓝色，像是爱尔兰神话中的妖精才会拥有的色彩，魔性又吸人心魄。
仿佛只要再看下去，他就会变成故事中那愚蠢的骑士，被水泽女妖吸走所有情感，以至灵魂。
求生的本能让他狼狈地偏开眼。
女人的嘟囔也钻进了他的耳朵。
“还是个有脾气的小家伙。”
“好吧，那我以后叫你小王子，走吧，小王子。”
“我是杰森，我也不是小王子。”杰森的脸在发烫。
因为费蒂西娅的语气就像在哄孩子。
他不是孩子。
孩子不会……
不会怎么……
心中的话顿时卡壳，属于过去的迷雾又一拥上来包裹他，他忽然有些落寞。
“真是个挑剔鬼！”
费蒂西娅抱怨的话让杰森抬起头，额头青筋蹦起，也顾不着自怨自艾，大声说。
“你才是那个不好好叫人名字的家伙，还喜欢给人起外号。”
费蒂西娅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她又说了一声：“麻烦又挑剔的小鬼，自主性旺盛的青少年。”
“我有些后悔了，崔斯特。”
“我觉得家里以后会更加吵闹。”
“不过……”她停下来，带着黑色复古蕾丝手套的手托在下巴下，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好法子，将拳头锤在手心，“反正白天我在外面工作，就让他们以毒攻毒，互相折磨，这可真是个好点子，费蒂西娅。”
费蒂西娅称赞自己。
“那群调皮的小男孩会知道青少年的厉害的。”
管家依旧是那副温柔的模样，尽管他那颗狼头上没有一点儿跟温柔沾边的地方：“也许，或许，可能。”
“崔斯特，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开了你。”
费蒂西娅总觉得自己出去太久，这头狼变得不驯了。
管家微微低头，表现的极为温驯：“您永远拥有这个权利，费蒂西娅主人，如果您做下决定，我会在第二天收拾东西走人，我永远听从您的命令。”
“算了。”费蒂西娅也只是随口一说，毕竟就像狼人管家说的那样，在当今这个世界想要找到一位会熬制魔药，又能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的管家很不容易，就这样凑合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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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小先生，主人去找小主人们，接下来跟着我，我会带你去你以后要住的地方。”
杰森仍然沉浸在那句后悔中，他下意识咬紧牙，这是一种身体的本能，或许在很久以前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沉浸在那种患得患失，毫无安全感的情绪中。
带着白手套的手搭在他的肩膀，杰森抬头，狼人管家对他弯了弯眼睛。
“主人是我见过最不善良的妖精。”
一句话让杰森的大脑宕机。
“什么……？”
他欲言又止，他还以为他是想安慰自己，以及在背地里说你老板的坏话这好吗，难怪那个女人想开了你。
管家又笑了一下，接着说：“虽然妖精这种生物本来就称不上善良，或者说它们本身就没有感情。”
“不过，不要担心，费蒂西娅主人有囤积癖，她从不丢弃她捡回来的东西。”
杰森眉心一跳。
“我不是东西。”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东西，小先生。”管家语气温和。
杰森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他只能说：“所以，你也是被她捡回来的。”
“还有，”他想起了壁炉里的那条龙，“那条龙。”
“你说布鲁斯。”
这个名字又让杰森眉心一跳。
管家仍然在讲述：“布鲁斯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傲慢的巨龙不接受失败品，正好那个时候，主人正被小主人们折磨选择离家出走，她在雪山上捡到了奄奄一息的布鲁斯。”
“她觉得布鲁斯可以成为孩子们的玩具。”
“布鲁斯也确实成为了小主人们幼年时期最喜欢的玩具。”
“你能不要再说布鲁斯了。”杰森打断他。
这个名字在这个语境中让他瘆得慌。他总觉得有一只黑色的大蝙蝠正趴在天花板上，监视他们。
管家的脾气很好，没有拒绝也没有问他为什么抗拒这个名字：“当然，如果你要求的话。”
“就连那位……”管家停顿一下，“也欢迎布鲁斯的到来。”
“那位？”
他们已经走到二楼的过道，管家指了指左边的墙。
杰森看过去。
一副画像挂在上面。
画像里是一个用儿童蜡笔画的人，瘦瘦的脑袋，稀疏的头发，还有一些奇怪的符号，可能是饰品，也可能是纹身。
由于画家的画风过于稚嫩，抽象，杰森也是从那一团歪歪扭扭的线条中辨认了好久才确定他是个青年男性。
“那位自然是这个家曾经的男主人。”管家说。
“他……”杰森，“就是……墙上这个？”
“这是小主人们为男主人画的，他们希望以这样的方式来铭记他们死去的父亲，这应该算是一幅遗照。”
“就没有更清晰的照片当……遗照。”
孩童对父亲的思念固然值得满足，但或许可以给死去的人留下更庄重的一面。他的心里忽然生出这样一个想法。
管家没有说话，他或许在组织语言。
过了好久后，他说。
“无人可直视他。”
“你也不会想看到他的。”
“那不是一件好事，小先生。”
到了最后一句，杰森甚至从管家的话中听出了几分劝慰。
但，这番言论很奇怪，杰森说：“那你的女主人和小主人也不能看到他。”
管家微笑：“他们不是人。”
杰森：……有病！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想再聊这个越来越奇怪的话题：“崔斯特，这样没问题吗？”
他指向头像下方。
那里放着一张矮小的长桌，桌上摆着一些水果，巧克力，咖啡果冻，像是被挖掉红豆沙的糯米皮，蟹肉罐头，还有一个正在播放磕磕绊绊大提琴曲的留声机。
当然这不是杰森需要提醒管家的。
而是旁边有一个眼熟的金色圈，一只手从圈里伸出，快速地拿走了一串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