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毓转回头去看她,面露霜色:“皇姐如此作为,真的只是因为小满说凶手很可能是妖魅吗?还是另有隐情?”
长公主冷哼一声:“我能有什么隐情?我们檀州一向安稳,百姓们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生活得好好的。就是作恶之人被害,那也是罪有应得,凭什么她说凶手是妖魅就是妖魅?我们檀州百姓不信佛不信道,自然容不下满嘴妖魔之人!”
听到这里,顾辞神色一凛,眉头微蹙:“檀州人不信佛不信道?怎么会这样?”
长公主轻蔑地睨她一眼:“在檀州,作恶之人自有天收,我们信那些虚妄的东西做什么?我最后警告你,马上离开檀州!”
萧毓把顾辞稍微往后拉扯了一下,整个人拦在她面前,牵着她的手背到身后,眼中冰霜满布:“整个阑朝,我还不知道有哪里是我去不得的。若我说,在案子水落石出之前,我们绝对不会离开,皇姐又待要如何?”
长公主愤愤地瞪着萧毓,一咬牙,往后退了一步,厉声道:“既然如此,就别怪本公主不客气!”
说完,她的手一挥。
肃立在她身后的两列侍卫马上抽出身侧佩刀,整齐划一地往前冲出,把萧毓和顾辞围在中间。
因要暨雨去照怀巷继续打听董明熹夫妇的事情,所以出门后他们就分开了。
如今被众多侍卫包围,萧毓武艺高强,本是不大在意的。可是暨雨不在,他担心待会动起手来,他一时护不住顾辞,刀剑无眼,会伤了她。
是以,他还想继续劝说长公主,顺带震慑一下那些侍卫:“皇姐,就非要如此吗?我乃当朝亲王,你可想过对我动兵器,是何罪名?”
长公主似乎下定了决心,不会善罢甘休,怒道:“我已经给过你机会,是你非要护着这个妖女。你不愿赶她走,那就只能由我用我的手段把她送走。”
随后,她又补充了一句:“你也不用白费心机,这些都是我的私卫,只听我号令。”
言下之意就是,这是她私下豢养的死士,根本无惧萧毓的身份。
萧毓闻言惊诧异常,实在是想不明白长公主为何偏执至此,不惜动刀剑也要驱赶顾辞。
顾辞握住他的手用了点力,对他说:“既然长公主非要赶我走,那我走就是了,你不要跟她硬抗了。”
萧毓侧头看着她,柔声道:“放心,我不会让他们伤到你的。”
顾辞一脸急切,拉住他的衣袖,皱了眉说道:“我是怕伤到你。”
萧毓眼中有讶异一闪而过,紧接着就灿亮无比,似有焰火在骤然炸裂,蹦出五彩绚烂的火光。他松开她的手,转而环住她的腰身,对她低语道:“不要担心。”
话一落,萧毓就率先发难,朝距离他最近的侍卫出手,环抱着顾辞左右腾挪,很快就踢翻了两人。
顾辞被他揽着加入了战斗,自然就不会束手就擒,跟着他的动作,顺势觑空补上一两脚。
长公主看着面前的混战,慌得倒退了两步,被身后的侍女扶住。
她本意只是想吓唬一下他们,她也没想到萧毓居然为了顾辞,真的动起手来。
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萧毓自小是武学奇才,武艺高强,一般的杀手根本近不了他的身。想来即便带着一个顾辞,也能应付得了。
可是,她没有想过,她今日带来的,确实是她私养的死士,而死士,见了血,是会不要命的。
十来个侍卫一同发难,且刀法凌厉,萧毓一时真的很难抵挡。他夺了一把佩刀,毫不留情地划向朝他攻来的一个侍卫的手臂。
那侍卫手上见血,一双眼立时通红,低吼一声,更加拼命地朝他进攻。而其他侍卫见萧毓动了真格,一时也杀红了眼,全数朝他涌了上来。
眼见得那些侍卫招数越来越狠辣,萧毓觑了个空,把顾辞推到旁边一个屋角,全力抵挡所有的进攻。
可惜,纵使萧毓武艺高强,在十数个死士不要命的进攻之下,还是很快露了破绽,居于下风,身上添了几道伤口。
顾辞被萧毓护得密不透风,想要帮忙也无从下手,怕一个不慎,反而帮了倒忙,只能看着他越来越快的身影干着急。
就在这时,阴沉的天边有闪电划开浓密的乌云,带来了一道响彻寰宇的惊雷。
紧接着,滂沱大雨兜头泼了下来。
雨势来得又急又大,长公主慌忙躲进车辇里,并没有注意到萧毓被伤。
待到她听到顾辞惊叫一声“小心”,撩起车帘看出来的时候,只见萧毓左肩上被人砍中一刀,顿时血流如注。
长公主惊得倒吸一口气,一声“住手”脱口而出。
顾辞被萧毓护在身后,重重雨帘遮挡了她的视线,待她看到有侍卫趁他招架着别人的招式,无暇旁顾时,朝他劈出一刀,惊呼一声,想要去阻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得了长公主之令,侍卫们都停了下来。
可萧毓肩上伤口极深,鲜血混着雨水,很快就染红了他半边身子。
顾辞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揽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看着他触目惊心的伤口,豆大的泪水马上就滚落了下来。
“你……你……”
顾辞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只觉得眼前尽是他皮肉外翻的伤口和刺目的鲜红。
萧毓肩上剧痛,还是努力撑着,断断续续地宽慰她:“我……没事。别……担心。”
顾辞哭得更加说不出话来,只一味地摇头,用力地按压他的伤口上方,想要给他止血。
就在那个当口,暨雨驾马赶到,见到主子受伤,连给长公主行礼都顾不上,马上与顾辞扶着萧毓上了马,一路匆忙赶回客栈去。
长公主看到萧毓受伤,正要从车驾上下来,边上侍女赶忙给她撑伞遮挡。可就这么一耽误,顾辞和暨雨就已经带着萧毓离开了很远。
看着雨幕中越走越远,渐次消失的三人,长公主站在原地,心里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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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萧毓送回客栈,一叠声地吩咐店小二请医师,顾辞和暨雨合力把萧毓扶到房间。
好在出门在外,暨雨准备得齐全,顾辞又有止血的药物,两人在医师到来之前,就给他简单地止血包扎了。
医师到来,看过萧毓的伤口,说还好没有伤到骨头,只是看着可怖,应该没什么大碍。
一直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定,松了一口气的顾辞一时支撑不住,软软地坐到踏板上,靠在了床边。
回到客栈,躺到床上,萧毓就昏迷了过去。如今医师给他包扎好,还是没有醒来。
暨雨就劝顾辞回去梳洗一下,他也要给萧毓换衣服。
顾辞看了萧毓一会,才起身离去。
快速地洗漱了一下,换上干爽的衣服,顾辞就过来了。
昏迷中的萧毓只着白色中衣,因为失血,脸上毫无血色,几乎与身上雪衣一样的颜色。
医师说萧毓淋了雨,伤口恐怕会发炎,接着便会高烧,让他们留意一下。
果然,一个多时辰后,萧毓就发起了热。
顾辞不停地给他擦拭手脚,更换额上的毛巾,又给他喂过药,折腾了两个多时辰后,萧毓的高热总算退了下去。可是人还是昏迷不醒。
暨雨给顾辞端来一些简单的吃食,顾辞只吃了几口,就让他撤了,并且也不让暨雨留在房间,自己就搬了个圆凳,守在萧毓的床前。
黑猫来看过一眼,“喵呜”地叫了一声,看看暨雨,转身就出去了。
顾辞似乎听得懂它的话,对暨雨说:“小尧都知道他没有大碍,我守在这里就行了,你劳累了一天,先去歇息一下吧。”
暨雨本来不太放心,自他跟随在侧,萧毓还从来未受过如此重的伤。可黑猫走到门边,又转身朝他叫了一声。这次他领会了,黑猫也不愿他在这里碍事。想着主子对顾辞有意,或许借此机会,能让他们的感情有进展。于是他便离开了。
顾辞就坐在床边,一手托着腮,静静地凝视着萧毓的睡容。
他的额头饱满光洁,一看就是有福之人。他的眉毛浓密漆黑,自成剑型,挺拔英气。他的睫毛很长,停留在眼底,似一排浓密的刷子,扫出长长的阴影。他的鼻梁很高,从侧面看就像一刃险峰,高耸入云。
顾辞其实最喜欢他的嘴巴,薄薄的唇,唇形很好看,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会有一道短短的褶皱,令他稍显冷峻的脸容平和了不少。
他浅笑时、低笑时、冷笑时、微笑时,每一个样子,她都记得一清二楚。是她最爱看的模样。
视线滑到他的喉间,盯住他高凸的喉结,顾辞回想着他偏低偏冷的声音,不自觉地就笑了起来。
目光再往下走,来到他交叠于腹部的双手,想起他牵住自己时掌心的温热,顾辞的脸又燥热了起来。
就在那个时候,萧毓的手动了一下。
顾辞赶忙直起身子,仔细地关注着他。
须臾,萧毓的眼睛挣扎了一下,慢慢地睁开了。
从一片混沌之中醒来,睁开眼的第一眼,就看到顾辞带了笑意的双眼,萧毓也很难形容那是怎样一种感觉。
萧毓四岁的时候,先帝就驾崩了。没过两年,母妃也仙去。所以从小,他和长公主其实是今上看顾着长大的。
萧毓很小就明白,皇兄日理万机,忙碌得很,他要尽量自立自强,不给皇兄增添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