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树梢的那一刻，终葵瑶便后悔了。树上又黑又冷，说不定还有虫蛇。她望了一眼姬发，没好意思朝他抱怨。
毕竟是她强迫人家上来的。
甚至几个小时前她还发誓自己再也不要爬树了。
但幸好，姬发的身上源源不断地传来热量。终葵瑶一点点地朝他的方向挪，直到和他的胳膊贴在一起。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没有用啊？”姬发忽地出声，成功地让终葵瑶正在互搓的双手停住了。
她转过头，不可思议地开口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终葵瑶这才第一次意识到，她眼前的这个男孩，比她想象中的要脆弱敏感很多。
“兄长真的很厉害吧？”他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自顾自地叙述着：“听母亲说，兄长在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可以帮父亲分担很多事情了。而我不一样，我依旧还需要别人的保护，就像是在大鸟翅膀下嗷嗷待哺的鸟宝宝。”
终葵瑶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回答他：继续说。
于是姬发便将自己的烦恼都说了出来，一桩桩，一件件。听到后面，终葵瑶都有些纳闷，他小小的年纪，怎么心思这么重？
“阿瑶，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差劲啊？”姬发叹了口气，将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抛给她，结束了自己的独角戏。
终葵瑶眨眨眼，深吸一口气，面对他低声道：“我不知道你哥哥是怎样的，但我昨天认识了你，我觉得你很好。”
这是真心话。
她不仅是说给他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再说了，比别人差又怎么了？能丢人到哪儿去？要学会接受自己，接受自己的平凡，接受世事无常，接受自己不是世界的中心。”
少年漆黑的瞳孔依旧黯淡，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改变。
终葵瑶叹口气，两只手捧着姬发的脸，强迫他直视自己。
“我看到的姬发，是一个热情的人，他会对初次见面的朋友展现他的友好与大方；他是一个善良的人，他对自己的小马很细心；他还是一个体贴的人，他会询问朋友的喜好，并给她漂亮的首饰。”
终葵瑶顿了顿，看到少年逐渐亮起来的眸子，弯弯唇继续道：“他还是一个勇敢的人，他会毫不犹豫地举刀砍向敌人，即使敌人和他实力相差极大，他也会为了保护哥哥而努力。”
“我没有见过你的父亲，但我相信，姬发，他一定很爱你，也一定会为今天的你而感到骄傲。”
就像她一样，即使她没有拿到那张最重要的门票，她的父母也对她感到骄傲。
姬发的眼圈渐渐红了起来，他抽了一下鼻子，扁着嘴委屈问道：“那兄长今天为何凶我？”
哼，被宠爱而不自知的家伙。终葵瑶手上不自觉用了些力，姬发的脸蛋在手里微微的变形。
“因为他太担心了，”终葵瑶指了指下方，那里站着一个人影，正仰头看他们，“他害怕自己的弟弟有危险，关心则乱嘛。”
姬发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也看清了树下的人影。他挥了挥手，朝着底下大喊：“哥哥！”
地下的伯邑考也朝他挥了挥手，声音不清晰地传来：“早点下来休息。”
“知道了！我们马上下去。”姬发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和哥哥说完话后，朝她再三确认：“我父亲他真的会为我骄傲？”
“当然！”终葵瑶毫不犹豫地回他：“所以不要再皱着脸了，一点也不好看。”
慢慢的，姬发像是彻底绷不住了，露出了一个极灿烂的笑容。
他伸出手臂，一把将终葵瑶搂入怀里，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宣布，你从今天开始，便是我最好的朋友了！”少年人吹出的气热乎乎的，熏红了她的耳朵。
怎么一言不合就抱人！也不问问她愿不愿意！
姬发像是一个火炉，在他怀里终葵瑶感觉浑身滚烫。也不知道是姬发真的力气大，还是自己力气变小了，推了几下没推动，她只好将脸贴上了姬发的胸膛。
眼不见为净。
不过这小子，还挺会说话的。
什么“最好的朋友”？
他有朋友吗？平常也没看到啊。
她明明是他“唯一的朋友”。
“嗯，你也是我的好朋友。”
算了，礼尚往来一下吧。
终葵瑶感觉自己被抱得更紧了。
*
钟葵瑶再次登录游戏时，里面的世界已经过了三年时间。
【每半个月，你便和父亲一起去到西伯侯府，和姬发一同学习。不知不觉，三年过去了。今天又是你的生日，姬发早在一个月前便说他要来你家附近玩耍，顺便给你庆贺生日。】
这天一大早，她就穿上了新衣服。在镜子前照照，终葵瑶满意地点点头。
这三年，她依旧是按照自己的生长轨迹在长，对比一下，和自己现实中的八、九岁一模一样。
皮肤虽不白皙，但是是健康的小麦色。因为常年在练习射箭，两条胳膊又长又细，藏着紧实的肌肉。眉毛粗黑浓密，眼睛中等大小，眼尾上挑，看上去像是丹凤眼，为她增添了几分英姿飒爽。鼻子虽不够挺，但好在鼻头圆润小巧。嘴唇粉嫩饱满，中和了脸上太过凌厉的一面，让她柔和了许多。
啊，真是个美人。
正得意着，外面传来了熟悉的喧闹声。终葵瑶打开门，毫不意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姬发也比之前长开了许多，除了脸上的婴儿肥在逐渐消失，其他五官几乎是等比例放大。尤其是那双眼睛，似乎比三年前更加明亮。
终葵瑶往后挪了挪，不想直视他的眼睛。偏偏这家伙毫无知觉，瞪着大眼睛凑到她的脸前头，直勾勾地望着她：“阿瑶，生日快乐！”
他手里捧了个东西，终葵瑶接过，“现在能拆吗？”
“嗯嗯。”姬发摇了摇头，露出一个神秘兮兮的笑容，“等晚上再拆！”
终葵瑶瞥了他一眼，将礼物放在了桌子上，依着他道：“那好吧，晚上再拆。我们现在去猎兔子？”
“好哇！”姬发抖了抖肩上背的弓箭，挑挑眉，挑衅道：“怎么样，要和我比试一下吗？”
他今日骑的依旧是白雪，见到终葵瑶，白雪低下头和她打招呼。
摸了摸它的脑袋，终葵瑶拿过弓箭同样翻身上马，“什么彩头？”
她如今的这匹马是姬发送她的，也不知是姬发特意还是无意，送的是匹黑马。起名苦手终葵瑶将它命名为黑土。
黑土和白雪头对头蹭了蹭，然后刨了两下蹄子，似乎是在告诉终葵瑶，自己准备好了。
姬发俯下身，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动作，同时侧过脸看她，“没想好，等结果出来了再说？”
“可。”终葵瑶吐出这个字，便控制着黑土冲了出去。她转过头，毫不意外看到身边和她并列的姬发。
姬发一手持缰绳，一手拿弓箭，“阿瑶，你又耍赖。”
“什么耍赖？这叫寻找规则中的每一个漏洞。”终葵瑶眼睛一扫，便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她反手持好弓箭，对准白色身影毫不犹豫地拉弓射箭。
正中红心！
终葵瑶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弯腰将兔子捡起来，然后朝着身边的人炫耀道：“一比零哦。”
姬发皱皱鼻子，开朗地恭喜她：“你可真厉害，看来我要努力了！”
终葵瑶挑眉，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开玩笑，她可是练了快十年的箭，还能输给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屁孩？就算最近一年没怎么练习，但碾压他还是绰绰有余。
两人就这样不停追赶，一路捕猎，来到了丛林深处。
下马休息片刻，两人清点了一下自己的战果。
“看这样子是我赢了。”终葵瑶得意地向他展示自己的猎物，毫无悬念。
姬发坐在地上，大大咧咧地鞠了一捧溪水喝下，擦干净嘴摆手道：“比赛还没结束呢，你少得意。”
见他不服输，钟葵瑶正想冲上去捏他的脸，林子里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握紧了手里的弓箭。
“哒哒哒！”
是一头小鹿！
棕色的小鹿急匆匆地往他们这里跑，又在看清他们二人后临时转了方向。眼见着小鹿离他们越来越远，终葵瑶举起了弓箭。
她还从来没射过鹿，如果射中了，那她可太厉害了。
正这么想着，余光瞥见旁边的姬发同样举起了弓箭。
她心下一动，将箭射了出去。
那箭直挺挺地飞向小鹿，最后“噗呲”一声，扎进了小鹿的脖子里。
“阿瑶，你射中了！”姬发猛地一喊，然后拉着终葵瑶往前跑。
但离奇的事情发生了，那小鹿的身形只是晃一晃，并没有倒下，甚至还一步步继续向前跑去。
两人的脚步慢了下来，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不可思议。
“我明明射中它了！”终葵瑶看着地上的血，有些懵。
姬发咽了口口水，小声道：“你射中它的脖子，它竟然还活着！”
他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不会是妖怪吧？”
终葵瑶心跳如鼓，感觉姬发说的有道理。这个世界好像真的有妖怪，她正要拉着姬发往回走，忽然看到前面的小鹿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然后更离奇的事情出现了。
那小鹿的身影忽然变得模糊，随后变成了一个人影。
终葵瑶只觉得被人施了冰冻术，全身上下无一处能动，只得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人……人？”
“昂？什么人？”姬发像是被烫了脚，猛地跳了起来，“你别吓我！”
看到他这幅模样，钟葵瑶忽然不怕了，她起了坏心思，用阴森森的语气吓唬他：“你没看到吗？那头鹿变成人了。”
“明明就是鹿啊！阿瑶，你傻了？”姬发的手在她眼前使劲挥了两下，似乎要唤回她的灵魂。
嗯？不对劲。他没看见人吗？
他们两个人看到的东西不一样？
救命！难道只有她看见了？终葵瑶一下子笑不出来了，定睛再看，也只能看见前方飘渺的人影，哪有鹿的样子。
“姬、姬发，咱们要不然......”想和姬发说离开，但她心里却有一种渴望，想要跟着那头鹿上前一探究竟。
“姬发，我们要不然去看看？”她还是没忍住心中的好奇。
姬发皱着眉，摇了摇头道：“不要去了，我觉得有古怪。如果你看到的是人，那说不定是那妖怪变的。万一我们过去了，被妖怪吃了怎么办？”
他说得有道理，但终葵瑶的视线无法从那个影子上挪开。
很快，姬发的动作被暂停，她眼前出现了熟悉的粗体字。
【你射中了一头鹿，那鹿看起来似乎有古怪，你是否要上前查看情况？】
【A.去看一看。】
【B.不看了。】
嗯？分支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