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脸李大发,虽然早已洗手上岸,成了温沙城堡的管事,专职伺候病弱少爷温雪生,但江湖上还流传着他的名号。传闻里,他是温四早年开疆拓土时最锋利的那把刀,当年温四“单枪匹马”闯济东,是李大发一根铁棍横扫了十几条街的对手,这才让温四爷的名号在black道上立了起来。
此时此刻,这传说中的人物就立在眼前,空气都沉了几分。刚才还蠢蠢欲动的小流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脚底像生了根,没有一个敢再往前蹭半步。而跟着李大发冲过来的那批黑衣汉子,人数虽不占优势,但气场强硬,这会儿竟在外围又套了一个圈。
也就是说,以那棵老榆树为中心,现场诡异地形成了三个圈:最里面的是南希温雪生几人,中间是温重明那二十几个手拿棍棒的流氓,最外面,是李大发带来的人。
而这些圈竟出奇得稳,谁都没有继续破圈。
“你个畜生!”李大发那破锣嗓子率先打破这诡异的氛围,刀疤随之扭动,“温重明!老子当年砍人的时候你他妈还穿开裆裤呢!老大把你从臭水沟里捞出来,给你饭吃,教你本事,让你管着碧海阁,你他妈就这么报答?绑了他儿子?你他妈良心让狗吃了?!你想干什么?造反吗?!要背叛老大?!”
温重明掏了掏耳朵,做了个弹耳屎的动作,脸上挂着假笑:“呦,发哥,不对,李管事,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我就是来接我弟弟回卢氏继续治病的。你看看他,这脸色,这身子,连站都站不稳了,他被坏人掳到这荒郊野岭,多危险啊。”他上下打量着李大发,讥讽道,“倒是您,李管事,老了就是老了,病了就是病了,听说您之前挨的那刀,下雨天还疼得直抽抽吧?您不好好在温沙城堡里养老,跑这儿来吹什么风?别到时候脸上再多几道疤,吓得你媳妇不敢跟你上床!”
李大发啐了一口唾沫:“老子是伤了,是隐退了!但收拾你这忘恩负义的狗杂种,还绰绰有余!”
他侧过头,视线瞥向温雪生,语速飞快:“少爷,这几天我都没困觉,光找你了,虽然来晚了,但我也算把你找到了,所以,这次你可得听我的!出去后,你要赶紧去医院,千万别耽误!”说完他又立刻转向南希和她身后的张笑远几人,“张小姐,这儿有我!你们麻利地带着少爷走,去卢氏!少爷这身体经不起再折腾了!”
然而,几乎在李大发话音落下的同时,温重明从后腰裤兜里掏出了一把黑色的东西。
那东西被他紧紧攥在手里,金属表面趁着月光发出幽冷的光。
那竟是一把手枪!
温重脸上的假笑登时收敛,他迅速抬起手,黑洞洞的枪口直接对准了李大发!
嘭!
下一秒,一声巨响撕裂了夜空,像是平地惊雷。
子弹嗖地穿过人群的缝隙,擦着李大发的右脸飞过,狠狠砸在了他身后那棵老榆树的树干上!
木屑纷飞!
刹那间,李大发脸上多了一道新鲜的血痕,血珠慢慢渗出,沿着他脸上的刀疤轨迹蜿蜒滑落。
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那些小流氓。
还没等任何人从这声枪响中回过神。
嘭!
第二声巨响接踵而至!
李大发只觉得左边大腿一紧,像是被烧红的铁条狠狠烙了一下,钻心的疼痛骤然炸开。
他闷哼一声,左腿支撑不住,单膝重重跪倒在地,鲜血迅速浸透了他的西裤。
看到眼前的画面,温重明脸上浮现出一种阴森癫狂的笑容,他举着枪,枪口还冒着缕缕白烟:“李管事,你不是要来收拾我吗?来呀?怎么还给哥哥我跪下了?”他说着,手腕一动,似乎又要调整枪口瞄准。
李大发赶紧回头朝南希他们喊:“cao他妈的,你们还愣着干啥,等着被打成蜂窝啊?!快带少爷走啊!!!”
没有人预料到温重明手里会有枪,毕竟这玩意儿在市面上根本见不到,哪怕是在地下世界,也是极稀罕、极凶险的物件。
black社会打架,顶天了用砍刀铁棍,那是血肉之争,一旦枪这种高级货介入,刀棍就成了小孩的玩具。
温重明手里握着的这黑家伙,瞬间就让他登上了食物链的顶端,打破了所有规则和平衡。
刚才还被李大发震慑住的小流氓们,让这两枪彻底打醒了,也打疯了。
眼前那传说中刀枪不入的厉害角色,不也跪下了?不也流血了?看来他也没那么神!
不知谁先嚎了一嗓子,中间圈子的二十几个小流氓像是被注入了兴奋剂,挥舞着棍棒,嗷嗷叫着一拥而上!
而外围,李大发带来的那些汉子见状,也红了眼,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
场面瞬间爆炸,彻底陷入混乱。
棍棒砸在□□上的闷响声,流氓的怒吼声,惨叫声,脚步声,骂娘声……噼里啪啦地交织在了一起。
月色下,人影晃动,如同群魔乱舞。
李大发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直流,他强忍着腿上和脸上的剧痛,猛地从地上蹿起,一个侧身躲开砸来的棍子,左手迅速抓住对方手腕往下一拗,同时右肘狠狠撞向对方的喉结,那小流氓哼都没哼就软了下去。
他随即夺过棍子,反手击向另一个流氓的太阳穴,然后转身甩棍横扫,又逼退两个想偷袭的人。他就像一头凶悍的豹子,朝着前方猛冲猛打,硬是用身体和一根短棍杀出了一个狭窄的缺口!
“走!!!”他回头,再次朝身后几人大吼。
孙红孙紫两人眼神一凛,二话不说就冲进了那个随时可能合拢的缺口,死死顶住了两侧涌来的压力。
与此同时,温重明在外围举着枪左右乱晃,似乎在寻找目标,但混乱的人群阻挡了他的视线。
嘭!嘭!
他又开了两枪,子弹却偏离了方向,打中了外围两个正在缠斗的小流氓。
惨叫声格外刺耳。
温雪生被南希架着,看着眼前腥风血雨,迟迟不肯动身,他咬牙喊道:“李管事,一起走!”
李大发闻声回头,脸上的血和汗混在一起,眼神像烧红的刀子:“都他妈什么时候了!少爷你放心,他们的目标不是我,我死不了!温重明就算拿着枪,在老子眼里也就是个玩木棍的猴儿!”
话音未落,他根本不给温雪生再反驳的机会,反手一抄,像是拎小鸡一样,把虚弱不堪的少爷直接提起来,粗暴地撂到了张笑远的背上。
“拜托了!”
张笑远感觉后背一沉,知道这不是犹豫的时候,咬紧牙关,背着温雪生,就朝孙红孙紫用身体撑住的缺口,猛冲过去!
南希在混乱中深深看了李大发一眼,那眼神复杂,有担忧,有决绝……最后只凝聚成一句简单却又力量的话:“我一定会带他冲出去!”
说完,她不再回头,身形灵活地一闪,避开挥来的棍棒,顺手捡起地上一根掉落的钢管,也加入了缺口处的混战。
*
夜色如墨,浓重地涂抹在乡间的土路上。
一个幽暗的车头灯在颠簸中一闪一闪,“突突突”的三蹦子引擎声撕裂着晚上的宁静。
欢丫头蜷在车斗里,手指紧紧抠着围栏,她焦急地望着前方无边的黑暗,催促道:“李伯,油焖踩到底啊,快一点,再快一点行不行!”
李伯趴在车把上,嗓子冒烟:“不能再快了!这路颠死个人,再快轮子都要跑飞喽!”
话音刚落,那“突突突”的声音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开始断断续续,越来越缓,三蹦子不甘地抽搐了两下,彻底熄了火。
李伯一拍车把,懊恼地叹气:“诶呀,完犊子了,没油了!”
欢丫头抿紧了嘴,二话没说,蹭得跳下车,落地时脚踝崴了一下也顾不上,直接扎进黑暗里往前跑。
“欢丫头!回来!”李伯忙扯着嗓子吆喝,“别去了,那地方还远着呢,你跑不到的!”
欢丫没回头,而是高高地向后摆了摆手:“我不嫌远!谢谢你李伯,你快回去吧,别连累你!”
她单薄的身影已经融入了夜色,只剩下奔跑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李伯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欢丫头拼命地跑着。
土路崎岖,深一脚浅一脚,冰风刮在脸上,像小刀一样。
她从小跟着爷爷学中医,懂得调理,自认体力比同龄的姑娘家都要好上很多,可这条路实在太长了,好像没有尽头,吞噬了所有的光,也吞噬了她心里的希望。
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后背,额前的头发黏在皮肤上,又湿又凉,她感觉自己快要跑不动了……
就在她累得几乎要瘫软下去的时候,旁边的岔路上突然杀出一辆方块状的越野车。
大灯晃得她眼前一白,她下意识抬手遮挡,脚下踩空,差点一头栽进路旁的臭水沟里。
吱——
刺耳的刹车声紧急而来,那辆越野在停在了她身前不到一米的地方。
尘土飞扬,弥漫在车灯的光柱里。
驾驶座的车窗被快速摇下,一个顶着满头红发的女人探出头,满脸关切:“喂!没事吧?没撞着你吧?”
欢丫头惊魂未定,心脏还在狂跳,她看着那个红发女人,愣愣地点了点头。
那红发女人得到答案,明显松了口气,脸上的关切立刻被一种赶时间的焦急取代,说了句“没事就好”,立刻就要摇上车窗准备离开。
就在车窗合上前的刹那,欢丫头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了车的后座。
后座车窗也是开着的,借着外面投射进去的光线,她隐约看到那儿靠着一个男人。
遮脸的刘海垂落,她看不清全貌,但那侧脸线条和异常惨白的肤色,她认得……
欢丫头的瞳孔猛然缩紧,她又连忙摇了摇头:“不……”
那红发女人正好瞥见了她这前后矛盾的动作,脸上的耐心瞬间耗尽,又猛地把车窗摇下大半:“你啥意思?到底有没有事?!我们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