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句,就让顾蓁音猛地被呛到,她剧烈咳嗽起来。
偏偏始作俑者还很体贴地伸手替她顺背:“没必要这么激动吧。”
顾蓁音咳得脸色绯红,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差点再次被他的发言呛到:“是谁在激动?我这是震惊好吗!这么离谱的话都能说出口!”
“请问哪里离谱了?”景驰却一本正经,“我们两家有婚约,小叔不行,那只能是我。”
“难道你还想继续追小叔?”
顾蓁音闻言默然,景驰抬眸看向她,原先微微上扬的唇角弧度悄然淡去。
察觉气氛凝滞,顾蓁音生硬地避开这个话题,她轻咳一声:“你怎么知道我表白了?”
景驰“哦”了声,直截了当:“猜的。”
“听说你提前一周去了伦敦,不用想就知道是给小叔准备惊喜。”
他漫不经心道:“我认识你这么久,总不会连这些都猜不出来吧。”
顾蓁音一哽,自己对景逸琛那点小心思,早就已经人尽皆知,景驰能猜到,简直是轻而易举,但随即,景驰就抛下一个重磅炸弹:“爷爷已经知道你和小叔的事,明天可能会让你回老宅一趟。”
顾蓁音有些紧张:“爷爷找我有什么事?”
“谁知道呢。”景驰站起身,“我只是友情告知一声,毕竟爷爷的心思,我们这些小辈也猜不透。”
他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直到景驰离开,躲在吧台后偷听的安唯这才走出来,她一脸兴奋:“你要换人了?”
“什么换人?”顾蓁音只觉得越来越离谱,“景驰只是在开玩笑而已。”
安唯有些失望地走开,随即景老爷子的电话如期而至。
顾蓁音暗暗吸了口气,接通电话,老人和蔼的声音传来:“音音啊,是景爷爷,最近在忙吗?”
“爷爷,我最近不忙。”顾蓁音应答,“您呢?最近身体还好吗?”
“一切都好,就是好久没见你了,听说你回北城了,明天过来老宅这边,陪爷爷聊聊天?”
顾蓁音软软地应了声,很是乖巧:“好的。”
通话很短,顾蓁音放下手机,安唯就八卦地看着她。
“你明天要回景家?”安唯猜测,“我觉得老爷子叫你回去,肯定是因为你和景家婚约的事。”
景老爷子很喜欢顾蓁音,因为他膝下有三个儿子,下面又有四个孙子,就是没有女儿孙女,典型的阳盛阴衰,当看到像糯米团子的顾蓁音,就喜欢得不得了,顾蓁音五岁时生了一场急病,靠着景家的人脉,才请来有名的飞刀医生做手术,把人从鬼门关救回来,顾家想要还这个人情,但景老爷子什么都不缺,就是喜欢顾蓁音,所以就顺势和顾爷爷定下两家婚约。
顾蓁音叹息一声:“不知道,明天再说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
第二天,顾蓁音如约前往景家老宅。
到景家老宅时,正值午后,景老爷子喜欢莳花弄草,庭院前种了许多植物,老枣树郁郁葱葱,翠绿枝叶延伸到四四方方的天空,一草一木还是她熟悉的样子。
16岁时,顾蓁音父母在江城扩展业务,极少在北城,而姐姐顾韫珠在国外留学,独留顾蓁音一个人在北城上高中,无人照顾,因着是关系要好的世交,景老爷子让顾蓁音搬到景家居住,所以顾蓁音在景家老宅住了很长一段时间,景家老宅对她而言,不算陌生。
她静静打量着,一转头,角落一丛月季却吸引她的注意。
翠绿的枝叶沿着爬架攀延,其中还缀着零星粉白花苞,枝叶随着夏风轻轻摇晃,一派勃勃生机,正好见到出来接她的住家阿姨,顾蓁音随口夸赞道:“陈阿姨,这花真好看。”
陈阿姨讶异:“音音你不记得了?这是你的花。”
被人提醒,顾蓁音终于记起来,两年前她搬去江城,云雍庭的阳台上还有几盆新买的花,她没办法照顾,只能分别都送了人,其中这一盆月季就送到了景家。
顾蓁音很惊喜:“陈阿姨,这花是你们替我打理的吗?养得真好。”
“哎呦,我就是个养花杀手,平时只是负责浇浇水。”陈阿姨笑道:“这花是小驰打理的,他隔三差五过来看一眼,施肥驱虫都是他做的,这花刚开始养的时候可娇贵了,不耐晒也不耐雨淋,为此小驰还特地让人过来弄了个可伸缩的遮阳棚呢!”
居然是景驰。
顾蓁音没想到会是他在照顾这盆月季,养花这么细腻的事情,完全不符合景驰的作风。
陈阿姨没注意到她的神色,自顾自将顾蓁音带往书房:“你好久没来,老爷子一直记挂着你呢。”
顾蓁音停在书房门口,看到景老爷子正在凝气练字,没有立刻进去打扰,直到老爷子收笔,抬头才发现顾蓁音,他笑着朝她招手:“怎么站在这儿?赶紧进来!”
顾蓁音笑:“我站在这儿这么久,爷爷都没发现我,我还以为爷爷不记得我了。”
老人现在已过古稀,但精神矍铄,中气十足,他笑呵呵的佯装嗔怪:“你这个丫头,是你忘了爷爷才对吧,一直待在江城,都不回来看爷爷。”
顾蓁音笑了,在她的心里,景爷爷和她亲爷爷无异,她拿出自己专门烤制的低糖枣糕,让阿姨用青花瓷碟装起来,给老爷子尝尝。
两人喝茶闲聊了一会,顾蓁音嘴甜,逗得老人哈哈大笑,气氛融洽时,老爷子感慨道:“再过半个月,差不多就是你24岁的生日了,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你就成了大姑娘了。”
闻言,顾蓁音笑意变淡,她想起有个人,觉得她还小。
气氛安静下来,老爷子试探般聊起正事:“听说,你和逸琛在伦敦闹了些不愉快?”
顾蓁音端着茶杯的手收紧,卷翘眼睫微微垂下:“嗯。”
“逸琛从小和我们不亲,可能因为没有血缘关系,他心里多少和我们有隔阂,加上小时候吃了太多苦,他的性格比较冷,心思也重。”景老爷子劝道,“音音,你别往心里去。”
景逸琛并不是景爷爷的亲生孩子,他是景家远房亲戚的遗孤,十岁被接到了景家,由景爷爷抚养。
在来景家之前,他被亲戚当作皮球踢来踢去,被迫辗转寄住在不同亲戚家,或许是坎坷的身世,导致景逸琛的性格很冷,天生对旁人有种疏离感,即使在景家生活了这么多年,他和景家人也不算亲近。
但顾蓁音却喜欢追在景逸琛身后跑,邀请他和他们一起玩游戏,景逸琛比他们大七岁,根本不会和他们玩这种幼稚的过家家游戏;等到她16岁,寄住在景家,因为老爷子的安排,景逸琛负责照顾她。
亲近的家人不在身边,她很依赖这个世交的小叔,少女的情愫在悄然中滋生。
她试图捂热景逸琛寒冷的心,但她努力了七年,无功而返。
顾蓁音蜷起手指,努力扯出一个笑:“我没事的爷爷,可能我处事确实不够成熟吧。”
老爷子叹道:“怎么会呢?你一直都是个贴心的好孩子。”
“音音,如果实在和逸琛没缘分,你觉得景驰怎么样?”老爷子暗含希冀,“如果你愿意,可以试着和景驰相处相处。”
这番话让顾蓁音愣住,原来景驰说的换人,是真的。
但她从未想过和景驰发展什么,而且对于景驰来说,相当于莫名其妙被人塞了个婚约,而且结婚对象还喜欢过他小叔,景驰应该也不愿意吧……
顾蓁音垂眸:“景驰吗?”
她静默片刻,最后笑了笑:“还是算了。”
老爷子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只当顾蓁音还没放下景逸琛,想要等他回心转意,他很通情达理:“算了,感情的事勉强不来,但这毕竟是人生大事,爷爷还是希望你能深思熟虑后再做决定,不管你是选择逸琛,还是选择景驰,或者两个都不选,爷爷都尊重你的决定。”
顾蓁音有些震惊:“爷爷……”
景老爷子摆摆手:“我又不是封建的老东西,要是强行让你嫁给谁,你婚后过得不幸福,爷爷心里也不开心。”
“所以音音,你先好好想想,过段时间再给爷爷答案,怎么样?”
景爷爷为她考虑这么多,顾蓁音心中触动,她低声应了声好。
从书房出来,顾蓁音瞥见一个男人正坐在客厅,窗外的夕阳染红了来人的白衬衫。
男人转过脸,顾蓁音的心微微发沉,她叫了他一声:“小叔叔。”
景逸琛抬眼看向她,从前的顾蓁音喜欢叫他“景逸琛”,不喜欢叫他“小叔叔”,小女生的心思很好懂,好像这样,就能模糊他和她之间的辈分和距离,成为和他并肩而立的成熟大人,但现在的她,却疏离冷漠地叫他“小叔叔”。
他正要说些什么,老爷子的声音从书房传来:“逸琛,进来。”
景逸琛顿了顿,随后抬步走了进去。
顾蓁音和他擦肩而过,照例进厨房帮忙,陈阿姨在备菜,她看到顾蓁音进来,随口道:“音音,你今天还是做逸琛少爷爱吃的粉蒸排骨吗?”
顾蓁音笑笑:“不做这个,做了也是自讨无趣。”
她依旧记得景逸琛生日当天的冷淡。
为了景逸琛的生日,顾蓁音提前一周开始准备,她得知景逸琛那段时间都会在伦敦出差,她特地订了景逸琛最喜欢的西餐餐厅,位置能俯瞰伦敦全景,还亲手做了蛋糕。
但生日当天,她坐在餐厅里,从下午六点一直等到晚上九点,景逸琛才姗姗来迟。
顾蓁音没有说什么,只是扬起笑容递上她准备的礼物,景逸琛却只是接过,简短地道了声“谢谢”,就再无其他表情,他连礼物也没有打开。
她有些失望,但还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餐食上桌,景逸琛只是简单吃了几口餐食,完全略过她精心准备的蛋糕,顾蓁音忍不住小声提醒:“我们要先吃生日蛋糕吗?”
“我不喜欢吃太甜的。”
顾蓁音解释:“我知道的,我特地做的少糖。”
说完,她拿起打火机,准备点燃插在蛋糕上的蜡烛,景逸琛却只是皱了皱眉头:“不用点蜡烛了。”
他语气冷漠:“我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生日仪式。”
她正要点蜡烛的手,僵直在半空,随后缓缓放下。
那个精致无比的生日蛋糕,最后谁也没有去动,原本抹面平整的奶油蛋糕,随着时间融化坍塌,白腻奶油顺着蛋糕体流淌而下,就像是这次筹划已久的生日惊喜,糟糕得一塌糊涂。
但景逸琛始终一言不发,他安静地切着牛排,只有冰冷的刀叉划过瓷碟的声音,他的冷暴力仿佛钝刀割肉,一下下折磨着她,顾蓁音先忍不住:“你今天心情不好吗?”
景逸琛终于放下刀叉:“我今天工作很忙,刚刚才结束一个会议,为了你所谓的生日庆祝,我还要特地赶过来陪你,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不可能一直迁就你,我很忙,没时间照顾你这些幼稚的仪式感。”
顾蓁音只觉得很委屈:“可是我有提前联系你的助理夏霜,和她确定你的空闲时间,她和我说了,你今天晚上有时间,我才把庆祝时间定在今晚,我也给你发了消息,但你没回,我不觉得我哪里处理得不对……”
她看着景逸琛冷漠的表情,最终将剩下的辩驳咽下,她低着头:“对不起,你不喜欢,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她强撑着,结束这顿糟糕至极的晚餐,费尽心思的准备,最后她只得到冷漠的指责和拒绝,但景逸琛在生日当天说过的每句话,恍如魔咒,深深镌刻在她的心里。
既然景逸琛不领情,她又何必做这些自我感动的无用功?
-
晚饭很快准备好,景逸琛和老爷子的谈话也结束了,饭桌上,顾蓁音挨着景老爷子坐,体贴地给老爷子夹菜。
景逸琛看着餐桌的菜,问道:“今天没有做粉蒸排骨?”
阿姨面面相觑:“这道菜之前一直是音音做的……”
顾蓁音直视他,语气很淡:“没做,因为我今天不想做这道菜了。”
景逸琛深深看了眼顾蓁音,最后只是顿了下:“知道了。”
一顿饭吃得沉闷,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饭后,顾蓁音从洗手间出来,就见到等在走廊的景逸琛。
他叫住了顾蓁音:“音音,你还在为生日那天的事生气?”
景逸琛的语气缓和几分:“事后我问过夏霜,生日当天上午,临时有个会议改到晚上,夏霜一时疏忽,忘了通知你。”
顾蓁音“嗯”了声。
他继续说:“夏霜虽然是我的助理,会帮我处理私人生活上的琐事,但她优先处理公务上的事,在无关紧要的个人私事上有些疏忽,在所难免,希望你能理解。”
顾蓁音盯着他冷峻的脸,低声道:“原来在你心里,我陪你过生日,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吗?”
“生日随时可以补过。”景逸琛的眉头却越皱越紧,他沉声道,“蓁音,只是一顿饭而已,你没必要揪着不放。”
原来她提前一周订的餐厅,她亲手做的蛋糕,她为他做的一切,在他眼里不值一提,她知道,景逸琛没有义务照顾她的情绪,但这一刻,她还是很难过。
顾蓁音心底动摇的那一簇火苗,变得摇摇欲坠,再次“噗”一声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