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澄和徐望舒跟着李大爷去了客厅。
他从电视机底下的柜子里取出了一个饼干盒子。
明澄趴在桌子上,看着铁盒上面的图片,舔了舔嘴。
李大爷注意到,顿时笑了,“这里头装着的可不是什么好吃的,都是药!”
明澄没有丝毫泄气,喃喃:“也是好吃的。”
李大爷翻了几下,拿出个小瓶子,听晃动时的声音,里头还装了不少药片。
他将瓶子放在桌上,打开了说明书,离远些看了看:“让我看看,孩子应该吃多大剂量。”
徐望舒也帮他找着。
明澄盯着瓶子,小心翼翼地将盖子打开。
里面是一堆黄色的小片,虽然气味有点奇怪,但是看起来跟糖果一样。
她突然问:“爷爷,黄连素片,贵吗?”
“家里的这种不贵,便宜着呢。”李大爷回完,嘀咕:“哦,找到了,你这个年纪,一次只能吃一片。”
话音刚落,明澄拿着药瓶,倒出了好多片。
“明澄!不行!”徐望舒连忙制止。
可晚了一步,她动作奇快,已经一股脑全塞进了嘴里。
一瞬间,明澄的眼睛睁大了。
巨大的苦意成团爆炸,从舌尖直冲她天灵盖,然后迅速扩散,攻击着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直到四肢百骸都麻了起来,她的眼睛也睁不开了。
徐望舒迅速抠着她的嘴:“快吐出来!”
药片全被吐了出来。
明澄呆了呆,接着,痛彻心扉的哭声响起:
“一点,一点都不好吃——”
明澄哭得好伤心。
这伤心的哭声把其他人也都引了出来。
“怎么了?”
“明澄怎么又哭了?”
徐望舒解释:“明澄刚才抓了一大把药塞进嘴里,被苦得哭了。”
邬纵突然抬眼,想到什么,按了按太阳穴,但还是先去倒了杯水来。
明澄捧着大水杯,脸埋进去,顶着两包眼泪喝完,可舌头还是苦的,苦得发麻。
她好难受,只能像小狗一样哈气。
徐望舒皱眉,之前看她反应就觉得不对劲,“明澄,你真的肚子疼吗?”
他问完,明澄的眼泪就连成了串掉下来,小胖手擦掉,又流下来,说话也不成句:“肚子不疼,对不起,因为明澄想吃药,所以说谎了,明澄是坏孩子。”
徐望舒拿着纸给她擦眼泪,“明澄当然不是坏孩子,不过,你怎么会突然想要吃药呢?”
她将手背过身去,抽抽噎噎说:“因为,因为我以为,药很好吃,好想吃。”
他眯起眼。
“邬纵叔叔,告诉我,药好吃,可是,只有生病了,才能吃。”
数道视线幽幽望向邬纵。
哄骗小孩?这可完全不像邬纵的风格。
徐望舒:“队长,你这可就有点过分了啊。”
他闭了闭眼,也生出后悔:“她问我药好不好吃,我怕说不好吃,以后生病了她会不愿意吃药。”
他没有育儿的经验,只是有这样的印象,谁知道明澄馋到一听说好吃就想吃的地步。
众人叹气。
感受着口腔里麻木的苦意,明澄低下头,白嫩的脸上挂着两道泪痕:“明澄以后再也不说谎了。”
吃晚饭的时候,大家都尽量照顾着明澄,可明澄也没有了之前吃饭的干劲,垂着小脑袋,话也少了。
今晚也没有下雨。
吃过了饭,明澄独自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脸蛋趴在臂弯里,看着院子里种着的菜。
旁边坐下来一个人,她看了眼,是邬纵。
她无精打采地转过脸去。
她已经明白了,邬纵说药好吃都是哄她的。
她不该说谎,邬纵叔叔也不应该。
“明澄,对不起。”他眉头微微扬起,诚恳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个度。
明澄稍稍转过来一点脸,露出小耳朵。
邬纵的喉结动了动,“是叔叔错了。”
明澄短短的手指扒拉了一下膝盖。
邬纵垂眸看她,“还苦吗?”
明澄沉默着点了点头。
真的很难受。
突然,鼻尖嗅到了一股香甜的味道,她又抬起一些头,悄悄往旁边看去。
眼前出现了一只小玻璃罐,浓郁的蜂蜜在里头流动如暗金。
明澄“唰”得一下坐起了身。
那罐子朝她的方向伸了伸。
明澄看看他,接了过来。
“还生气吗?”
明澄高兴地摇摇头,“不生气了,邬纵叔叔是好人。”
邬纵锐利的眉眼里闪过淡淡笑意。只是一点吃的,就能让她打上好人的戳了。
他垂眼,看着明澄舀起一小勺蜂蜜送进嘴里,抿紧唇瓣,努力让甜意浸泡每一寸口腔,覆盖之前的苦,柔软的腮帮子鼓鼓的。
她突然顿了顿,朝他也示意了一下,邬纵摇摇头。
明澄小心地看了眼邬纵,屁股往旁边挪了挪。
她觉得有点怕,总感觉邬纵叔叔的目光好像要吃小孩。
邬纵淡然地移开了视线。
“知道蜂蜜怎么来的吗?”
“嗯?”明澄歪头。
“采蜂蜜,想去吗?”
明澄眼睛一亮,用力点头:“想!”
“明天带你去。”
明澄又觉得,其实她也可以接受给邬纵叔叔吃一小口胳膊的。
明澄在纠结的时候,其他几人去看了看赵明明。
他依旧没醒,脸色苍白,偶尔还会像梦魇一样抽搐着身体,看上去极为痛苦。
几人叹息。
“那是什么?”眼尖的章书指着他的耳朵。
“好像,有根线头。”孙天仔细看了看,说道。
李久也凑过去,然后伸出手,从他耳朵眼里捏着那根线头往外扯。
越扯越长,越扯越长,途中赵明明又抽搐了一下,最后,李久扯出了一根长长的黑线——
他吓得立马松开了手,在裤子上使劲抹了抹:“是一根头发!”
这么长的头发,不知自他的耳朵里延伸去了身体何处。
“这应该是在湖底……”
几人都是一惊,接着是胆寒,不敢仔细想赵明明在湖底都经历了什么。
“算了别想了,还是快回去睡觉吧。”
该睡觉了,明澄只吃了一点点蜂蜜,就珍惜地放好了。
她高高兴兴地跑回了房间,想给娃娃也看一看蜂蜜。
不知道娃娃能不能吃。
她冲进房间,径直看向窗台,出门前她将娃娃放在那里晾干的。
随即笑容却凝固在了脸上。
窗台上是空的,娃娃不见踪影。
她困惑地眨了眨眼,开始在房间里翻找。
可是找遍了每一处,哪里都没有。
明澄着急地跑出门,刚好撞上了邬纵。
他及时稳住这颗小炮.弹,见她表情不对,问:“怎么了?”
“叔叔,娃娃丢了。”
虽然最初捡起她,是为了捡垃圾给幼儿园的审核老师留下好印象,可是一起待了这么久,她都给她缝了衣服,明澄已经打心眼里觉得她是自己的小伙伴了。
更别说不管她走到哪里,娃娃都会跟着她,从来不会离开,明澄已经习惯了。
想到这里,明澄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邬纵也在她的房间里找了一遍,确实没有,牵着她出去,沿着记忆里走过的路又走了一遍。
几个玩家见了,都走出来问:“邬纵,明澄?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你们看见明澄的娃娃了吗?”
众人一愣,“就是特别诡异的那个?怎么,是不见了吗?”
孙天回忆了一下:“我记得,在湖边的时候明澄还拿出来过吧?是之后忘了收起来了吗?”
明澄眼泪汪汪地摇头:“收起来了的。”
“那然后呢?带回来了吗?”
“嗯。”
“房间里找过了吗?床底下啊,枕头底下啊之类的地方。”
明澄哽咽:“都找过了,都没有。”
娃娃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他们其实倒不意外,这娃娃出现得突然而诡异,还有点自主性,现在消失了也没什么奇怪的。
不过看明澄抽泣的模样,李久劝慰:“明澄,别难过,其实没了也好,再怎么说也是鬼物,总放在身边多瘆得慌。”
孙天点了下头:“是啊,明澄,别哭了,要不叔叔明天去看看还有没有卖的,再给你买一个?”
她断断续续说:“谢谢叔叔,可是,我不要别的娃娃了。”
明澄真的很伤心。
比被骗了还要伤心。
比吃了很苦的药还要难受。
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边往回走,边落泪。
邬纵蹲下来,视线与她平齐。
粗粝的拇指轻轻抹过她眼下,他语气沉着:“别担心,哪怕走丢了,娃娃也会找回来的。忘了吗,我和望舒叔叔都拿走过娃娃,结果最后,她还是出现在了你身边。”
明澄努力忍住眼泪,点点头。
“只要睡一觉,等到明天,她就会回来。”
“真的吗?”
“嗯。”
“好。”她答应。
明澄今天哭了两场,眼睛彻底肿了起来。
徐望舒找李大爷煮了两个鸡蛋,放在她眼睛上滚。
不远处的墙边,蒋明野斜靠着看着。
他手里抛动着什么东西,抛了两下,便随手丢到了明澄怀里。
明澄低头一看,是一颗糖。
再抬头,只看到蒋明野离开的背影。
明澄乖乖地任由徐望舒给她敷眼睛,闻着熟鸡蛋的香味,想着那颗糖,心情也终于平静了下来。
“好了,回去睡觉吧,娃娃一定会回来的。”
几个普通玩家也都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孙天关上房门,疲惫地躺倒在床上,大脑开始闪回今天发生的一切。
祠堂里,章书在水中看到的人脸,还有湖底的头颅,赵明明到现在还没醒,而徐望舒居然说这种可怕的异状,后面还会越来越频繁。
他是真的害怕了。
从看到王密的死状后,他稍微打个盹都会做噩梦,梦里全是王密用那可怖的目光死死盯着他。
虽然以前看的直播也吓人,可到底还隔了层屏幕,现在真进来了,他根本习惯不了这种日子,邬纵他们再强,也根本无法顾到每一个人。
他想活下去,所以……
孙天缓缓摸了摸裤子里那个只有手心一半大小的娃娃:
“既然你会保护她,那应该,也能保护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