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望月镜，我们可以先从望月镜聊起。”

    上了年纪的老先生说。

    尽管他已经头发花白，但仍旧精神矍铄，给伊薇特留下了一种很不服老的印象——巫师的年龄普遍比麻瓜要长一些，如果服用魔药的话还能更久，据说有人能依赖不死药之类的东西活到近六百岁。

    从开普勒时代开始，凸面望远镜就被普遍运用于对星空的观测。麻瓜使用的版本是纯粹的光学现象，而放在霍格沃兹天文台上的那一台则在镜片上增加了许多魔法要素，具体来说就像是将窥镜装在了天文望远镜的镜片上。

    依赖魔法可以让人看得更远，但这仍旧只是在开普勒式望远镜基础上的改良，而麻瓜们的脚步很快踏过了十七世纪，如今已经在拥抱射电望远镜的全新时代，苏联人制作出了直径高达六十四米的巨大反射面，野心勃勃地望向了太空。

    “但望月镜仍旧只是望月镜。”

    波佩图阿老先生摆弄了一下自己手边的曲奇饼，咬掉了半块：“你明白吗？凯莱小姐，那种感觉……我在五十年前做出了望月镜，它就放在霍格沃茨，而五十年以后的你们正在用它上课。”

    伊薇特有点没懂，她向来不擅长体会人与人之间幽微的情绪变化。

    “哎……你不明白！你们的年龄实在太小啦！”

    波佩图阿说，不过他并没有介意这点跨越年龄行程的代沟，而是很有兴趣的开始回忆起五十年前的往事。

    他是个拉文克劳，当然，这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巫师发明家来自于这个学院——父母都是巫师，但年轻时候的波佩图阿·范考特却对那些麻瓜做出来的东西很感兴趣。

    “而我今年都七十多岁啦……七十多岁，在麻瓜那儿是不是该退休了？但在巫师的世界里，我还能继续工作很多年，我猜至少应该还有五十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但麻瓜的世界走得太快，已经不再是“摆弄透镜”就能够追上乃至超越的时代。

    再后来过了许多年，他成为了巫师当中负责专利审核的成员，又从霍格沃茨的某个学生当中看到了一些与自己年轻时相近的东西。

    “很多人都没有真正看过这个世界，他们捂住眼睛不看，堵起耳朵不听。”

    波佩图阿说，“而你比许多人幸运，因为你能同时看到巫师和麻瓜的两边。”

    他从一个挂在腰间的毛线包裹当中掏来掏去，找了半天之后，从包裹当中找到了一块磨得发亮的东西，又将那东西郑重地交到了伊薇特的手中。

    “看看这个。”

    他说，“原本这是某个人拜托给我，希望由我来帮忙完成的课题……但在看过你的专利之后，我觉得或许交给你来试试看更合适。”

    伊薇特接了过去，有些惊讶。

    她发现那是一台收音机。

    非常古老的版本，她判断。

    “我能拆开看看吗？”

    伊薇特问。

    “当然可以。”

    波佩图阿说，“请。”

    伊薇特想了想，从托盘当中拿出一枚曲奇，对着它挥动魔杖，使用了一个变形术。

    曲奇被变成了一把螺丝刀。

    “……噢。”

    波佩图阿惊叹道，“很熟练的变形术。”

    死物变死物，又是尺寸相差不大的变形，变形学期末考试之前伊薇特就将这种程度的内容练得烂熟。

    她拆开了收音机的外壳，里面没有电池，取而代之的是一块黄褐色透明质地，仿佛琥珀或是树脂一样的石头。

    “这是闪锌矿（Sphalerite），一种很漂亮，长相接近宝石的矿石。我曾经尝试过将这块闪锌矿换成方铅矿（Galena），也能够从里面听到声音，只是没有之前那样清晰。”

    “偶尔，非常偶尔……我会拿它到麻瓜的城镇里去转转，运气好的话，就能够从这个小盒子里听到声音。”

    波佩图阿说，“但我不知道应该怎样通过它来发出特定的声响，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将这声音传递到更多人的手里。”

    “凯莱小姐，你能解答这个疑惑吗？”

    伊薇特抿了抿嘴。

    这是个矿石收音机——非常古老的版本，不需要用电就能使用，难怪可以坚持这么多年。

    “这只是接收端，如果想要发送信号的话，需要做出在巫师世界里也能够顺畅使用的无线电发射机。”

    她说，“而魔力会影响无线电波，这是这类设备在巫师的世界当中容易失效的主要原因。”

    在魔法电话的制作过程中，她使用了基于保护咒的封装模式，才让有线通信（尽管使用了一些让距离大幅度延伸的巫师手段）成为了可能，可如果想要在巫师的世界当中架设无线电台，需要突破更多的技术难关。

    “……这很好！凯莱小姐，这很好。”

    波佩图阿却夸奖她：“你一下子就能看出理由……这非常了不起，无论是在巫师还是麻瓜当中。”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近几步，握住伊薇特的手。

    “有一些躲藏在暗处的人，他们怀揣着了不起的愿望，非常需要这个来传递彼此的声音……你明白吗？小伊薇特，他们需要这个，需要不通过猫头鹰也能收到的信。”

    伊薇特看着手中那个镶嵌着闪锌矿的简陋盒子，就算再迟钝的人，在这个时刻也该嗅到些山雨欲来的味道。

    这是一个邀请吗？她想，而倘若自己接受了这个邀请，是否又意味着更多的东西？

    “我需要一些时间。”

    伊薇特想了想，“还需要再问问我的父母——这方面的知识储备不是很充足。”

    “当然，我是说，当然……如果能成功，会有许多人感谢你。”

    波佩图阿说，“我羞耻于将这件事交给一个孩子，可向我推荐你的那个人说，你比大多数人想象得都要坚强。”

    “这不是一个邀请，而是一个委托，你在任何时刻都可以拒绝，不会有人将这件事告诉别人，而如果你有任何新的想法，也可以直接给我寄信，或者是——”

    他的语气顿了顿，“联系邓布利多，他永远知道应该如何找到我。”

    “现在，离开这里，你没有和任何人见过面，只是来逛了逛这个魔法商店，采购了一点自己喜欢的东西，明白吗？我聪明的孩子。”

    伊薇特点点头。

    “我正好想要买一支新的羽毛笔。”

    “当然，货架上有许多，你可以挑选任何自己想要的……期待我们的下次见面。”

    *

    伊薇特带着一支崭新的羽毛笔回到了霍格沃茨。这根羽毛闪闪发亮，会在夜间泛起淡淡的白色光芒，据说来自一只白化的鸟蛇——突然出现的贵价文具引起了学生们小范围的惊叹，以大多数人的零花钱水平，掏钱买这种性价比不高的东西还是会令人有些肉痛。

    “真不错，晚上就不用额外点灯了。”

    格斯帕德称赞道，“看来专利费确实让你赚了不少。”

    “……”

    其实是免费拿的，而且拿走之前她不知道这支羽毛笔有这么贵，但波佩图阿老先生似乎不太缺钱，还夸她眼光好来着。

    “扫帚也打算在这学期买吗？”

    好在格斯帕德很快转移了话题，作为巫师大家还是更对魔法扫帚感兴趣些：“你有想买的品牌了吗？”

    “还没，西里斯说要多带几个让我试一试。”

    伊薇特说，“尽管他最近没消息了——不过反正买扫帚这件事本身也不太着急。”

    具体来说，对方一放假就彻底失联，明明同样都在伦敦，却仿佛身处一个猫头鹰都飞不进去的信号黑洞里。开学之后的劫道者四人组仿佛又有了什么新的计划，发明家俱乐部当中很久都没见人，买过了摩托车之后也不知道他们用得怎么样……希望他们没有对这辆车做什么太过夸张的改装。

    不过摩托车和扫帚暂且放在一旁，伊薇特还是决定优先解决最重要的待办事项，也就是有关于魔法收音机的事。

    想要在霍格沃茨建立一个无线电信号发送基站需要更多正常授课范围以外的知识，伊薇特又找了一趟邓布利多，成功从对方手中要到了一张禁书区的通行证——使用时间长达半年之久，不限次数，在本学期结束之前都始终有效。

    她决定当天就去看看。

    禁书区仍旧笼罩着一层暗沉沉的氛围，伊薇特熟门熟路地找到了炼金术书籍和卢恩符文所在的书架，挑选了其中的几本，却看见西弗勒斯胳膊肘下面夹着两本书，沉着面孔匆匆而过。

    《诅咒和反咒》，伊薇特这一次看清了书籍的封面，配着仿佛被火焰烧灼过一般的封皮。她刚想要冲对方打个招呼，穿着黑袍子的背影就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

    伊薇特捧着书，回想起了一些学生之间流传的小道消息——真实性存疑，无外乎是“黑魔法”、“诅咒”和“神秘人”。

    她不觉得黑魔法是什么糟糕的禁忌，既然它们在书架上的位置和炼金术书籍摆放得那么近，就说明获得通行许可的学生都可以随意阅读。

    背后听别人的坏话不太好。

    ……但还是去问问吧，伊薇特想，得找个好一点的搭话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