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啦。”
再睁眼的时候，看见了一位衣着雪白，笑容亲切的天使。
这是怎么了，我上天堂了？
眼前有些眩晕，浮满了像蒙太奇特效一样花花绿绿的荧光颜料，空气随着呼吸形成五彩缤纷的气流，就像梵高的画作般光怪陆离。
她闭上眼，有轻盈的水母在荧光海里漂浮，钟表的时针和分针手牵着手跳着踢踏舞。
向榆又眨了眨眼，这些神奇的画面又倏地消失不见，天使身上的圣光消失了。
变成了一个方方的小帽子、白色的立领制服，和制服胸前的蛇形logo，底下是写着【西海大学第二附属医院】。
医院！我怎么会在医院！对、之前被卡车撞了，那真是很大一辆大卡车
不对，不是有个系统给她情景演示拼都拼不起来了吗？
系统！我不是坐拥哈蟆村烂桃岭和熟人温泉准备干一番事业吗？
果真是黄粱一梦终须醒，镜花水月一场空......
正当她怔怔发愣时，隔壁床传来了骚乱
“这个病人还在躁动！拘束带呢！加大药量！！”
眼前的护士撒下向榆就去隔壁床了，和医生扯着带子拽着输液管一顿忙活。
向榆抱着脑袋开始回忆脑子里的内存，昨夜席上喝了桃子酿，喝高了？
那酒又香又甜，比起传统酱香型清香型白酒黄酒清澈的酒液，桃子酒是琥珀色的，卖相一般，配方就是一层桃一层碎冰糖，加点村口老乡那里散称的低度粮食酒。
外面的酒多用的硬青桃取个桃香调味，哈蟆谷产的薄皮水蜜桃放进去就化成了汁，实际上就是桃子和糖的小甜水，比起酒更像风味果汁。
指定醉不了，酒在里头最多起个防腐剂的作用。
那又是怎么搞到医院的。
向榆眯起眼，舌头不由自主地舔了舔牙齿缝，像还能品味到一点残留的鲜甜。
那是一个砖砌的土灶，柴火烧得旺旺的，卫星盖那样大的铁锅里放了大勺猪油，烧得辣辣地起划入蒜片与干辣椒爆香，切好的见手青滑入锅中。
那是种颜色很诡异的菌子，切开后奶白的菌面就会呈现出迷离的蓝紫色，和梵高的星空一个色。
破案了，原来幻觉的颜色原料来自于这里。
向榆不愿意接受是它坏的事，因为那真的是很完美很善良的一盘菌子，凌晨还在山间吸着日头雨露，晚上就在油锅热热地和腊肉炒在一起了。
腊肉是肥三瘦七的，热水刮净了切薄片，小肥片透亮亮的，在油锅烫得边边卷起来，见手青和腊肉片一起刺啦刺啦煸出浑油，菌子片由青转黄，香气就霸道地窜出来了。
临出锅张二婶撒一撮院子里采来的青蒜苗，没用酱油味精调味，就那样盛在粗瓷盘里端上来，腊肉红亮，菌子油润，蒜苗碧绿。
村民们淳朴的脸犹在眼前，大家都殷勤地笑着，给她说这是好东西，要是有游客来能不能销出去，老板多吃点。
吃了就完蛋了，老板才二十出头，就吃到了这么好吃的农家腊肉炒野菌，这辈子就定型了。
那一筷子进嘴的时候向榆脑子里赫然出现一张红黄色的商超打折标签，红色大拇指旁上书四个大字：震撼美味。
就像一直睡的是宿舍一米二上铺底下室友还打呼，然后突然有一天换成星级酒店，这还没完，身边躺的人夜夜不重样。
爱玩游戏的身边躺着乙游男主、爱追剧的身边躺着顶流影帝、爱看小说的躺着jj特供的鲜衣怒马少年将军雄才大略桀骜帝王青灯古佛冷面王爷.....
比起“太好吃了”，更是一种“回不去了”。
已经不知道以前二十余年没吃过野菌子的人生是怎么过的了。
向榆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清心寡欲的选手，在挑盘子底的花椒和蒜片吃得意犹未尽的时候，她恍然看见有只猫敲了敲门，在她说请进后走了进来。
她上辈子的小黑猫变成了一个顶个建模脸的188cm成男体，长得有点像凌月叠思念，又有点像不可追改，简直就是建模脸中的刘y菲。
带着这等不可一世的美貌，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
长得太权威了，应该从猫敲门这会就坏起来了，后面又敲门进来了几个哥斯拉，她拿着变身器和怪兽对战了几轮，胸口那块忽闪忽闪开始亮灯、她准备为了地球和怪兽爆了的时候
睁眼就是在医院了。
向榆看向隔壁床的季开朗，在白衣天使的五花大绑下老实了，睁着圆圆的眼睛看天花板。
她若有感悟地扭头看向榆，居然还记得她，用苍白的嘴皮咧出个笑，虚弱地问：“好吃吧。”
“好吃啊，好吃。”她声音气若游丝，向榆也挂着水，努力把自己往隔壁床挪了挪，发自肺腑看着季主任眼睛，“好吃得立刻死了都没有遗憾。”
这是内心话，在医院昏迷到现在应该寿命-1天，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至少死前吃到了这么好吃的东西，多吃一口赚一口。
她算是明白之前招商引资怎么都成不了了，来的老板可能给菌子闹死了。
旁边医生闻言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无声地表达着对这话的不赞同。
季开朗竖起大拇指：“性情。”
“这么好吃怎么没发展出来呢。”向榆有点好奇，“离市区远，离西海大学也不算很远，我记得在你们官网两年前看见了因地制宜搞稻香餐厅的提案，有山货在怎么说都不会都有人愿意来吃的。”
别的不说，野菌和桃子酿的味道绝对是值得认可的。
而华国人只要味道够好，别说翻山越岭，好吃的就是在珠峰大本营都有食客请夏尔巴人把自己抬上去吃。
旁边医生又很冷酷地哼了一声，这次更大声了。
护士小姐笑吟吟地道：“你两是运气好，我们附院新区才搬过来，之前最近的医院离村子三十公里。”
“是你们村的不？办农家乐煮菌子火锅把人吃得快不行了，送本部院区抢救花了几十万，这种事情见得太多了，每年都有，一个个的舍不得把菌子炒老了怕不鲜了。”
季开朗叹了口气：“是我们的问题。”
“幸好人没事，后来就不敢办了，桃子酒呢你也知道，桃子运输贵大家想了办法做成副产品，但是水蜜桃就贵个新鲜口感
冷链运输比不上东南，做成桃干比不上北疆，桃子酒就是喝个乐，怎么好喝怎么弄，自家小作坊搞的食品经营许可证办不下来的。”
向榆若有所思，哈蟆村自然资源多但是转化率低，她是想把桃子这块开发出来的，于是道：“可以贴牌卖嘛，和有认证的酒厂合作，让利总能办下来。”
“没门路啊，我们那玩意就是含乙醇甜果汁，懂酒的也看不上。”
但是游客来到村里，作为当地特色提供酿酒体验是可以的，人能来，桃子就不用走出去。
毕竟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桃子会碰坏，山羊会颠吐，只有人有钢铁般的意志。
前面有好吃的好玩的愿意从飞机高铁到大巴到摆渡车到缆车到三轮摩托，吃顿饭擦擦嘴心满意足地回去。
不要小看华国人和美味饭之间的羁绊啊。
所以景区的开发对哈蟆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尽管没人相信专业开发商都改不好的盐碱地能被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拿下。
但是希望是最珍贵的东西，这个地方贫瘠太久了，再微乎其微的改变的可能都值得拉上横幅切上腊肉敲锣打鼓地迎接。
季开朗这样驻村工作人员不说有多大的能量，至少比村民懂得多一点，知道投资引商的重要性。
向榆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位比她年长几岁，但是在驻村工作的锻炼下眉宇间尽显的踏实和沉着的学姐，还有她那掩盖在热情开朗下一丝不易察觉的愁绪，有些动容。
等出院她赶紧把奖励转盘抽了，希望能转出个什么给这个小村帮上忙。
季开朗对她点了点头，两个志同道合的人只需要一个眼神，在这种无需多言的氛围下，季主任轻呼出口气，沉声道
“总之肯定不是菌子的问题，可能是蒜放少了，也有可能是油放少，或者我两吃到了锅铲后面贴的那片没有炒熟。”
“......？”
“可能菌子是被老麻蛇爬过，不行我得回去把剩的炒久一点吃了，万一别人也中毒了咋办。”
办了出院后，向榆终于摸到手机打开了哈蟆绿app
【天白雪山哈蟆谷冰川公园新手任务结算：温泉改造礼包发放当前剩余寿命：28天
温泉改造礼包已发放请用户及时预约团队上门时间
【[第一次友好接触]任务完成，请用户及时领取奖励】
【[收获50位客人的满意值] 获得寿命5天当前任务进度0%】
当前阶段满意值和寿命值的汇率似乎是10：1，正式营业后也许会有所改变，详情页温泉改造需要7天。
这种人命关天的时候居然还tm保留了游戏的真实性，都有系统了还不能点一下就能有天顶星科技全改造好，结果真是专业团队上门。
向榆毫不犹豫地预约了现在立刻上门，通过获得游客满意评价可兑换寿命。
虽然交作业赶ddl，找工作赶dll，期末复习赶ddl，但真的开业赶dll拖着个见底的血条迎宾的事还是不要了。
她又去系统奖励页面，那是个商城，大概分为三类，一类是概念性的“冰之哀伤迷雾”、“火之高兴汤泉”、“唤魂摄魄铃铛”、“心灵手巧的衣匠”。
一类是看字面意思就知道什么用的道具“速效草药”、“驱虫硫磺矿石”、“霉气散散柚子叶”、”“净水王莲”等。
最后一部分特别诡异，有“手撕鬼子”、“闪电五连鞭”、“抽陀螺专精”、“□□藏雷”、“我要这铁棒有何用”......
这么和谐的社会居然还有战斗模块，每个技能有给人一种用了就会身败名裂的感觉。
向榆挨个点开查阅详情，前面两类用于经营景区，最后一排应当是用于提升她自身素质。
道具和素质卡的都可以用收获的好评值兑换，概念级的应该要触发相关任务才能获取，整个页面都是灰的。
现在既没有好评值也没有任务奖励但还有她可以兑换的东西，向榆研究了一会发现这个商城一般通用货币居然是她的阳寿。
比如好评值换不了的冰之哀伤迷雾要她863天阳寿，心灵手巧的衣匠少一点，就要个一两年吧。
而现在向榆还剩的28天可以兑换一个晴天娃娃，简介是【下雨的时候会撇嘴，晴天时会笑，太热了也会哭需要给它开空调，可以当天气时报】
什么玩意儿，昨天西海手机时报还给我发布强对流天气蓝色预警呢，局部暴雨多少毫米都清清楚楚，她还嫌烦人回了给个TD。
奖励是右上角的转盘，就像老虎机一样，点一下转盘各个技能/道具/卡牌就会依次亮起来。
向榆戳了下，灰色的商品像走马灯一样挨个飞快地亮起又熄灭，然后叮叮当当跑个不停，在一阵眼花缭乱的特效后页面弹出来两朵烟花
叮~【百分百完美温泉蛋：蛋白如初雪新凝柔软嫩滑，蛋黄金黄鲜甜，仅在活眼温泉中才能制作的完美蛋食】
叮~【滑嫩美白火山泥：来自地热活动区的天然火山矿物泥，蕴含硫磺、硅藻等天然净肤成分，含大量硅、硫及稀有微量元素，抗氧化能力和吸附油脂污垢能力突出，主打清洁毛孔、控油、提亮肤色】
有点意思啊......
火山泥让向榆有点兴趣，上大学了小姑娘都有护肤意识，扛初老啊紧致除皱营销法子一茬一茬的。
如果系统出品没有虚假宣传，不敢想这样的功效会有多好卖，就是干微商也能赚得盆满钵满。
不，这个不能单独卖，在一个月以前向榆还是个低俗的只想搞钱的俗人，但被大运撞了后她已经不是那个肤浅的穷学生了，她进化成了命不久矣的穷学生。
就算火山泥能卖出黑绷带的价，能走出哈蟆谷走向华国走向国际，成为让人趋之若鹜的奢牌，别人提起向榆就是穿普拉达的哈蟆女王。
但没人来村里搓澡照样是个死啊。
宣传时候得说每一坨泥都是现挖的，带不走。
温泉蛋这东西吃不饱但也不赖，要饭的不能嫌饭馊，向榆一直在构思怎么把村里的山货卖出去。
菌子肯定要推出的，但是这种容易出人命的核武得想个安全的法子上线，虽然附二院新区离哈蟆村很近，也不能刚开业就把人送医院去。
在菌子上线前，温泉的特色餐食是温泉蛋的话，虽然不太实惠，但还是挺小资的......
向榆在视频网站上还刷到过隔壁的豆腐仙人，据说做了一辈子的豆腐。
omakase里他的手工豆腐是用木匣子端上来，匣子里有灯，照得豆腐凝如羊脂冻玉，浸在清可见底的琥珀色汤羹里。
旁白解说豆腐吃起来有山葵的清香和胡麻的温润，转瞬消散清淡无味。
这道菜叫雪落深潭。
既然如此，那这个煮蛋仙人的名号，在下就先一步笑纳了。
向榆打算把温泉水煮鸡蛋叫作烟波白玉。
不是养活不起，而是游客长了腿留不住，食堂没修起来，只有这个吃。
实在不行再下碗泡面嘛，买包豚骨方便面上面卧个溏心蛋，再放点油鸡枞。
这不就是那种日料店和融合餐厅卖四五十一碗的“日式温泉蛋地狱松露豚骨拉面”，到时候多买几个好看的碗就什么都有了。
向榆颇有些意犹未尽地收起幻想，开始着眼现实。
哈蟆谷温泉装修这几日她要做的工作也不少，首先摆在面前的问题就是人手。
她现在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光杆司令，系统提供了的温泉礼包里有维修服务，专业性最强的技工省了一大笔钱，保洁团队在48同城和人才市场也好找，当务之急就是尽快开业。
前台自己先客串着，简化得不能再简化的情况下，专业财务，管理更衣柜拖鞋浴袍等物品的消毒与更换的后勤，和温泉区服务的工作人员都要另外招募。
这几样工作有一定的专业性、或者会和顾客直接接触。
比起在人才市场大海捞针，向榆还是想要精神一点的年轻姑娘或者小伙子，那种读过一点书，脸皮薄讲礼貌，最好懂一点溺水晕厥的急救知识的年轻人，大学生最好。
但是谁家大学生爱来山沟呢，她能提供的只有乡村食宿，工资低了埋没人，工资高开不起。
经营不善人家是破产，她是撒手人寰，不仅没有补偿金还拖人家工资社保耽误人家就业。
正当她琢磨着去哪捉这样的“中上素质人才”，手机叮叮当当地响了。
那边传来了老郝的大嗓门，声音洪亮，颇有些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味道
“小向啊？你见你季师姐？忙着吧？”
“说正事，有空回学校吗，程光计划我给咱书-记说了，你的资料特别齐，帮你申请了最高额度还有前2年免息，走的快速通道下个月就能拨下来，你回来真得当面谢谢书纪。”
这是瞌睡来了递枕头，向榆赶紧叠声说谢谢谢谢，对那素未谋面的老书纪和这个和她向来不对付的辅导员心头泛起一阵感激。
高校就是这样，无论这学校又是断电又是晚自习又是校园跑天天催就业，有事真上的时候又有点港湾的味道。
这样有社会地位、有人脉资源、还受到普罗大众默认的优待的组织很少了，只有还带着理想主义的底色的象牙塔会有因为“学生”身份这样无偿推一把。
“你找到事干也算了却了一桩我心病。”辅导员叹了口气，现在向榆俨然成了他心中的模范毕业生，语重心长地说起了体己话。
“我知道你们私底下怎么说我的，辅导员工作也不好做，每年都有几个钉子户，要二战啊要考公啊……
什么工作都不去合同也不签电话也不接，要考试的还算好，现在还流行什么gap.......我也要放弃他们了！就像我求他们工作一样！”
“欸。”向榆听着听着心头一动。
钉子户，有多钉？
“好好好。”她盘算起来，“老师，能帮我介绍介绍那几个不愿意签合同的同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