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宣宁!你若想安稳当这皇子妃,就让你父亲乖乖为本王效力,来日助我登上皇位!你还能有一席之地。”
被一只大手猛然扼住咽喉,纪宣宁瞳孔放大,盯着面前上刻还满脸温情,阖门瞬间便换了副狰狞面孔的人。
“原你娶我,是要借纪家之势登位。你想用我胁持父亲?痴心妄想!”
“好啊!那你此刻就先下去等着他们吧!”
黑夜,一抹身影猛然从床上坐起,声响惊动了床边的侍女。
“小姐,又做噩梦了?”
油灯亮起,少女惊为天人的脸庞映入眼帘。冷汗浸湿的长发黏在颊边,为她平添几分柔媚。
纪宣宁抚着脖颈喘息,意识到这是个梦后有些劫后余生。
穿来三日,夜夜此梦。
或是纪家满门横尸的惨状,或是这般窒息的扼制,次次让她惊破胆。
纪宣宁实在搞不懂为什么打个盹的功夫就穿越到这历史上查无此朝的地方,找不到回去的方法就算了,每晚都让她重复做这噩梦,搞得她都快精神衰弱了。
梦中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她起身,来到桌案前在先前停驻处执笔续了下去。
此刻,两界烽燧间,一凛雄躯正于尸山血海中辗转腾挪,刀光匹练般横斩,三四敌卒喷血跌飞。
嗖——
一箭破空,正中对方大旗。
旗杆倾颓间,最前那人挺枪直刺,枪尖透穿陈国将军心口。
“大靖战神……果然,名不虚传……”
陈国将军气绝刹那,军阵骤乱,如鸟兽散。
“将军,我们胜了!”
此时,有一人骑马至此人身旁。
“殿下,宫里有消息了。”
原本背对众人的身影听到这话缓缓勒转马头,刻满风霜的脸上,尽是冷冽,只一双寒眸如星,扫过之处,使人不自觉垂首。
半月后
“哎哟小姐诶,您这图纸实在是妙啊,不如开个价,小店愿悉数收购。”
匠异司内,黄灰布衫的男子弓着腰,对着面前女子满脸堆笑,眼角的褶子里浸着谄媚。
纪宣宁抬手截住他的话头,指尖在图纸边缘轻点。
“我只问您店里可有人能照图打制工具。其他的,暂无打算。”
她语调平平,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杨掌柜见状,知道软磨硬泡无用,忙不迭点头。
“有!有!姑娘放心,我这匠异司的师傅皆是老手,保准做得分毫不差!”
他说着不动声色地便要去拿图纸。
纪宣宁轻巧一避,一双澄澈的眸子斜睨,似笑非笑,杨掌柜眼底一暗。
“姑娘稍候,我这就去唤最好的李师傅来!他瞧过,半日便能开工!”
转身时,他给旁边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会意,脚步匆匆往后院去了。
“姑娘宽坐,我让那小子备些茶点。”
“小姐,这画的究竟是啥呀?”
见杨掌柜离开,身后的丫鬟冬菱凑过来,看着纸上弯弯曲曲的图样,满脸好奇。
纪宣宁指尖划过图纸上的转锋犁,“这是给耕田百姓做的犁,用上它,能省一半力气。”
“小姐你太厉害了!”
冬菱眼睛一亮,随即又皱起眉,“可方才杨掌柜要买图,您为啥不卖?反倒要他打制出来?”
“傻丫头,”纪宣宁用图纸轻轻敲了冬菱一下,“若我直接把图纸卖掉,将来工具成了气候,功劳都是他的。哪还有你家小姐的事?”
“原来这老东西想独吞!” 冬菱气得脸颊鼓鼓,“咱们绝不能给他!”
纪宣宁看着她气呼呼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梦里那个喜欢掐脖儿的皇子,不就仗着纪家势单无援?等她把纪家名声炒热,不信其他皇子还能按兵不动。
死水无波有什么趣?把水搅浑才有意思。不知道她最喜欢搞事情吗?
这几天她已经了解到纪家一向不与朝臣结党,可毕竟是先皇留下的肱骨之臣,朝中说话分量不轻,根基更是深不可测。论争储,纪家这块肥肉,哪个皇子不眼馋?
可梦里,她怎么偏偏落到了那个皇子手里?其他皇子能眼睁睁看着他攥住纪家的助力?
这样想着,杨掌柜领着个脊背佝偻的老丈往这边走来,他见了纪宣宁,赶忙摆手。
就在这时!斜刺里骤然窜出个瘦猴似的人,带起一阵风擦过二人身侧。冬菱见状,赶忙护住纪宣宁。
下一秒,纪宣宁发觉手中图纸被人抽走。
“快来人呀,有偷人东西啦!”
冬菱此时也看见了跑走的人手里多出来的图纸,忙追出去大声喊道。
杨掌柜面露惊恐,但细看过去,眼里分明有着笑意,还未完全表现出来,面部却突然僵硬。
只见原本跑出几丈的小厮忽然被人用脚勾了下,整个人猛地往前扑,结结实实摔在青石板上。
半空中的布鞋慢慢收回,人群散开,绊倒小厮的人身后赫然立着一个身量纤长,明明敛着气,却像柄入鞘的剑,气质不容忽视的面具男子。
“瞎跑什么?” 出脚的汉子吊儿郎当地踢了踢地上的小厮,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撞了人还抢东西,当爷是瞎子?”
“东西。”
低沉却带有穿透力的嗓音响起,面具男子微微侧头,露出的那双丹凤眼狭长锐利,目光扫过地上哀嚎的小厮时,连风都似凝了凝。
纪宣宁走到他们身边时,伸脚绊人的布鞋褐衣男子已拿过图纸,纪宣宁没错过他撇眼看到图纸时眼底的惊艳。
季节喉结几不可察地动了动,随即转身看了顾朔一眼。
感受到他的目光,顾朔淡淡扫过一闪而过的图案,便移开了视线。
“多谢二位出手。” 纪宣宁接过图纸,转头看向杨掌柜。
见她看来,杨掌柜腿一软。
“这……这与我无关啊!是这刁奴自己贪财,与小人无干!”
“无关?” 季节转头一笑,“你家掌柜刚在南酒肆,给了你多少让你演这出戏?”
小厮浑身一颤,刚要开口,就被杨掌柜恶狠狠地瞪回去。
顾朔微咳一声,明明没动怒,周遭空气却像凝住了。
杨掌柜背后瞬间沁出冷汗,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小的,小的愿赔十倍价钱,求姑娘高抬贵手!”
纪宣宁没接那包银子,只将图纸卷好:“冬菱,去寻个巡街武侯来。”
“别!” 杨掌柜伸手想抓住纪宣宁的胳膊,被季节挡住。
顾朔目光落在纪宣宁握着的图纸上,声音听不出情绪:“此等鼠辈,送官便是。”
他的眼尾微微上挑,一颗泪痣点缀。隔着面具,纪宣宁却莫名感到熟悉。
“按规矩办吧。” 她收回目光,将图纸塞进袖中,转头看向季节。
“多谢阁下出手相助,还未问您的名字。”
季节挠了挠头,瞟向身后的顾朔,咧嘴笑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要谢便谢我家大人,谁让那厮不长眼挡了咱们的路。”
纪宣宁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顾朔,见他露在外面的眸子静无波澜,颔首致意。
“家父乃刑部右司卿纪景行,小女纪宣宁。今日蒙二位援手,日后若有差遣,可遣人至纪府传信。大人若有事在身,小女便不叨扰了。”
言罢,领着冬菱转身离去。
望着纪宣宁远去的背影,季节回头兴冲冲对顾朔道:“殿下,您瞧见那姑娘手中的图纸了吗?”说着搓了搓手,“依属下看,那该是改良的犁具,精巧得很!这物件若是能推行开来,皇上定然……”
顾朔眼锋微扫,季节顿时噤声,垂首而立。
“别忘了正事。”
“是。” 季节应道,神情霎时变得肃然。
回去的路上,冬菱在纪宣宁耳旁叽叽喳喳。
“小姐,您听说了吗?四皇子带着天策军要从北疆回来了!听说他们连破三国联营,皇上特意下旨让他们班师回朝受赏呢!”
天策军,纪宣宁重复这个名字。
梦里那个皇子倒是念叨过“天策军” ,难道他拉拢纪家,是为了抗衡四皇子?
思忖间,街面忽然一阵骚动。
“天策军来了!”
人群如分海般往两侧退去,马蹄声由远及近。
最前那匹雪蹄乌骓上,玄甲映日生寒,将马上人衬得愈发挺拔如松。
眉锋如剑,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时带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顾朔勒着缰绳,双眼瞳仁深黑如墨,扫过人群时漫着久经沙场的沉敛。
他身后并辔跟着两人。左侧的一人歪坐在马鞍上,一只脚踩着马镫,另一只脚晃悠悠荡着,嘴角噙着抹玩世不恭的笑,手指还在甲胄上打着拍子;右侧那人则截然相反,背脊挺得像杆枪,面容冷峻如冰雕,连缰绳都握得一丝不苟。
几个大胆的女子偷偷抬眼,小声议论。
“那就是四皇子?”
“可不是!传闻他英俊如……”
“嘘!慎言!殿下可是大将军,在北疆斩将夺旗如探囊取物,哪是咱们能随意议论的?”
“可他都三十有余了还未娶妻,京中多少贵女盯着呢……”
“你快闭嘴吧!”
纪宣宁低着头,混在人群中听着他们的话,待人走过,心中有了思量。
皇宫,夜宴。
鎏金宫灯映得满殿通明,觥筹交错间,龙椅上的皇帝举盏大笑。
“老四了却朕心头大患,朕很高兴,今天是值得庆祝的好日子!”
说着对着下方的顾朔,“你!很好!”
顾朔起身,玄色朝服扫过案几,他垂眸执盏,长睫在眼下投出片浅影,声音平稳如石:“为陛下分忧,是臣本分。”
酒液入喉的瞬间,皇帝眼底掠过丝难以察觉的嫌恶,笑着摆手示意他坐下。
“皇兄此番功绩,真是我等楷模。”
一身着深紫锦袍的男子自顾朔右边起身,袍上暗纹在光下忽明忽暗。
他与顾朔共享一张相似的骨相,眉峰却少了几分锐度,眼尾垂落时带着天然的温顺,只是那双眼瞳太深,笑起来时眼底像蒙着层薄雾,藏住了底下翻涌的暗潮。
他抬手理了理袖口,指尖苍白修长,向顾朔举杯。
“父皇定要重重赏你才是。”说完,一饮而尽。
皇帝被逗得朗声笑,慈爱地看着顾承煜:“你这孩子,倒会替你四哥说话。说起来,你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纪兵部的女儿宣宁,端庄聪慧,配你如何?”
“父皇这就偏心了?儿臣也还没娶妻,怎就先紧着老七说亲?”
一道调侃声从顾朔的左侧传来。
那人半歪在紫檀椅上,月白镶金边的袍角随性垂落在地。
他生得一副好皮囊,浓眉挺秀,眼目清亮,唇边噙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比殿中烛火更添几分活气。
“哦?你已有心上人了?”
顾知焱抓起酒壶,酒液顺着下颌线滑进领口,随意用袖口一抹。
语气带笑却透着坦荡。
“哪儿就有了?”
“儿臣只想逍遥度日,情情爱爱的太碍事。”
他话锋一转,眼尾扫向顾朔,“不过要说指婚,也该先四哥来。他年纪最长,纪家那姑娘,”稍一停顿,成功看到皇上脸色微变,“不如父皇将她赐给四哥?”
皇上被他的话一噎,看向在下方低头自顾自喝酒看不清情绪的顾朔,一股不悦之色浮现在眼里。
此时,坐在皇上右下方的丽贵妃看到皇上的脸色,赶忙把话题接过来,
“四皇子是本宫的儿子,本宫一定会为他寻一门好亲事,就不劳五殿下费心了。夜深了,陛下龙体为重,不如早些歇息?”
皇帝脸色稍缓,顺着台阶下了:“罢了,婚事暂且不论。今日是庆功宴,都尽兴些。”
殿内的喧嚣低了几分,唯有酒液碰撞的轻响,在宫灯影里暗暗流淌。
宴席散后,七皇子府密室里,烛火被风卷得忽明忽暗。
顾承煜扯开锦袍玉带,方才宴上的温驯荡然无存,眉眼间只剩阴鹭。
“不是说他必死在边疆?怎么还能踩着血回来?”
对面人脸上同样阴狠,“七殿下息怒!老臣明明把天策军的粮草路线透给了陈国细作,谁料顾朔竟早有防备,反设了个陷阱……”
“废物!”
顾承煜将茶盏掼在地上,瓷片溅到王奎脚边。
“殿下莫急!今日听殿下言,皇上似乎有意将纪家之女,不知殿下是否对纪宣宁有兴趣?”
顾承煜嗤了一声,“纪景行那个老东西,滑不溜秋,想让他心甘情愿把女儿嫁给我,怕是没那么容易。”
王奎眼底闪着毒蛇般的光,“哪用得着他是否乐意,我们只需要……届时纪家就成了殿下的助力。”
顾承煜捏听了他的话,喉间滚出一声阴笑。
“倒是个好主意。”
窗外,没人注意一道黑影悄无声息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