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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山峡(10)

    萧府,揽风堂书房。

    少年身着暗红色常服,随意靠坐在螭龙纹太师椅中,远处靠窗的小几上放着他刚撤下去的晚饭。

    齐修坐在不远处,房间正中央还站着一个男人。

    “世子,目前已查证,临阵刺杀的那几个并非登记在册的官兵和衙役,这帮死士是在一开始就假冒旁人混在其中。”

    汇报之人正是提出攀爬山崖潜入匪窝的官员章交。

    世子说话算话,他不仅没被贬斥,反而官升一级,如今正卯着劲希望在萧彻面前显显眼。

    见少年听了话不发一言,垂眸不知在想什么,章交顿觉内心忐忑。

    齐修倒是问了个问题:“是谁负责调遣,又是谁负责在这边接管,为什么一开始没发现有人混入其中?”

    章交见这追根究底的模样,额头都要冒冷汗,他赶忙道:“县衙那边确定,人调过来时清点过,当时是没有问题的。”

    “在硕果镇上集结时,周鸣周大人亲自接管安排,才交到世子手上,世子调集的时间紧迫,除此之外,中间再无其它插曲。”

    他试探着多嘴,“其实政策颁布,乡民暴乱,匪徒猖狂时周大人便嘱咐过我们,不要将此事呈现在世子眼前,那时我们只当周大人不想要家中公子担忧奔波,于是听命行事。”

    齐修在一旁听笑了,“那意思,你们借机强占乡民田地也是听命行事喽?”

    章交抹一把额头:“没没没,只是有些刁民实在不配合,所以才做了些杀鸡儆猴的示威之行,那些田地收归官家,登记造册,并未私占,二位公子明察啊!”

    萧彻抬眼看着人,嘴角扯出一抹嘲讽意味的笑。

    不过事到如今,当阳那边收到消息,早已另派官员前来,问罪也好,重新洗牌也罢,不是他该管的事儿了。

    章交见他神色不对,还欲多言:“如今——”话头刚起就被打断。

    “行了,你这些话留着给当阳来的人说吧,少在我这里溜须拍马,现在回你的府衙,该干嘛干嘛去。”

    “是是,我等定当竭力而为!”

    章交走后,齐修怪道:“阿彻,你不管了吗?”

    萧彻看他:“管什么?”

    “当初,我与父王说过,我只是来跟着见见世面而已,谁料这帮人竟然欺上瞒下,阳奉阴违。什么事儿都轮到我们去做了,那他们那些俸禄还不如拿去喂狗。”

    他想了想,“对了,如果这次他们还干不好,就上报王宫,把他们的头拿去喂狗吧。”

    齐修:“......”

    二人闲言几句,长宏走了进来。

    “世子,棉棉姑娘醒了,按你所说,她在醉心堂书房等着您。”

    昨晚事情完结回来已经临近中午,大家补了个觉,赵棉雪也是倒头就睡。

    萧彻原本心情尚可,看见长宏那一刻,他勾起的嘴角瞬间落了下来。

    起身往外,齐修走在他身边。

    “阿彻,其实或许是我之前对她有偏见,她也不是故意背叛咱们的,没有她去放那把火,我也找不到机会跑出去。”

    萧彻大步走着,好像没听到。

    齐修继续喋喋不休:“你看,我和她被绑之前,咱俩不是把她关柜子里好几个时辰吗?你还和她吵了一架,兴许她是吓坏了。一开始她也没有说要投靠别人啊,还不是那些家伙主动搭讪,大眼妹只是顺势而为。”

    萧彻冷着脸一下定在原地,转头盯着齐修,“所以她就步步为营,借机行事?就把你弄走了,自己欢天喜地和别人同生共死?”

    “嘶。”齐修卡壳一瞬,“人家可没欢天喜地。”

    萧彻转身继续走。

    总而言之,赵棉雪就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嫌弃他。

    醉心堂书房。

    左等右等,天已经黑了,婢女进来点灯,赵棉雪坐在她那张小书桌前,皱着眉不停地在竹简上书写着《急就篇》。

    原来用来惩罚她的手段,如今却变成了让她在焦急时可以稍微镇定一些的法子。

    她不知道自己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犹记得刚认识的时候,他心情不好,于是射杀了她的雪人,恐吓了她。第二次,因为将他赐的糕点分给旁人,于是挨了一次板子,过几天被关了耳房,后来又被锁在了醉心堂。第三次......

    赵棉雪下笔越来越快,不断回想起之前。

    忽然,耳朵里传来婢女恭敬的声音。

    “公子。”

    少年挺拔的身姿从窗前走过,猝不及防出现在门口。

    看见他淡淡的眼眸,赵棉雪将手上的笔下意识拍在桌上,局促地站起身来,臀下的椅子因为过快的速度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萧彻走到他以往的位置坐下,抬眼看站在对面的人。

    洗了热水澡,睡了个好觉,换了身衣衫,分明打扮得精致乖巧,他的脑海中却出现了她挡在桥边时那副狼狈却无畏的样子。

    干坏事儿时她的眼睛是那么亮,仿佛燃烧着熊熊烈火,哪像此刻,手足无措地站在对面,满是害怕和慌张。

    她的胆大包天,步步为营呢?怎么一副弱小无助的模样。

    半天没人说话,赵棉雪浑身僵硬着不敢对视,偶尔抬头偷看一眼,正瞧见他打量审视,若有所思的目光。

    “我——”她壮着胆子说了一句话,并勇敢地直视他,却见萧彻眉头一挑,嘴角勾了起来。

    危险的笑,耐人寻味的笑。

    赵棉雪的勇气突然一泻千里,咬唇不言。

    萧彻刚刚为她的勇气惊讶,等半天没等来第二个字,却见她一副比谁都委屈的样子。

    他不耐烦道:“怎么,突然哑巴了?”

    赵棉雪垂头思量,齐修大概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了,而她作为偏向匪徒那边的叛徒,按理说不会有好下场。

    可到现在他也没说要罚她,只是过来盯着她看。

    赵棉雪想了想,小心翼翼道:“公子,你叫我在书房等你干嘛?”不一定就混过去了呢。

    “......”萧彻真的想不明白她到底是聪明还是蠢笨。

    他有些不可置信道:“你觉得呢?”

    赵棉雪摇头,回答得认真:“不知道。”

    人都被气笑了,他看着她沉默几秒,终于开口问:“你为什么要帮齐修逃跑?”

    赵棉雪小声道:“因为他是你的朋友,他不是那里的人。”

    萧彻盯着女孩,“既可以帮他跑,为何不想其它的法子一起跑。”如果她不挡在桥边,尚且可以开脱说是被迫,可......

    这话一出,赵棉雪陷入无尽的沉默。

    萧彻换了个直白的问法:“你为什么情愿跟着匪徒躲进山中,难道现在的日子不好过吗?”

    赵棉雪回答不出来。

    她就是情愿,现在的日子很好,她说不出前者的原因,也否定不了后者。

    萧彻秉着最后一丝耐心:“齐修方才同我说过,莫非你是因为将你锁在柜中一事生气?”

    赵棉雪愣了一下。

    看见她怔然的神情,萧彻皱眉道:“真是为此?你就这般无理取闹,不知好歹?”

    他能想到这里,赵棉雪已经很惊讶了,于是她试探着道:“如果我真的是因为这个呢?”

    果真为此?萧彻松了一口气。

    但有些事情是不可以退步的,他道:“听你这口气,你觉得因为这个没有错是吗?赵棉雪,你是蠢的吗?当时情况多紧急看不出来?”

    她委屈反驳:“我说过我可以自己找地方躲。”

    萧彻嗤笑一声,“少在这里作,我看你是这段日子太好过,忘乎所以了,怎么,原来在赵家手下过得,在那茅房小院住得,柜子里待三两个时辰就过不得了?”

    话一句一句砸在心里,勾起她痛苦不堪的回忆。

    赵棉雪不敢置信地看着人,“你以为我是故意的吗?好,我告诉你,我怕黑,我怕极了。你把你做的事儿全忘了,可我不会忘。”

    她鼻腔酸涩不已,眼泪夺眶而出,“是你,你不记得了,你冬天把我关在那间落灰的耳房里一整晚,你把我锁在醉心堂,我都以为我要死了,他们,他们也把我锁在屋里。我就是不愿呆在有锁的房间,我就是怕,我宁愿被山匪掳走,也不希望被锁在柜子里!”

    萧彻几乎是被指着鼻子翻以前的碗底。

    他喝道:“这就是你的理由?可笑!赵棉雪,你不该被关耳房吗?谁让你私自殴打主子,还拒不认错,被那帮刁民关在房间里不是你自己选的吗?你如今在这里可怜给谁看?”

    他的话一句一句落下,赵棉雪的目光里带着恨恨的火光。

    萧彻被仇视的眼神一激,怒上心头,啪地拍一下桌子,“你最好把你那欠打的眼神收回去!”

    赵棉雪泪流满面,却不屈地咬牙道:“是!我自己选的!和阿裙他们走,也是我自己选的,都是我自己选的,那你倒是让我选啊!你让我选了吗!你有本事怎么不昨晚上一箭射死我啊!”

    她一边说话,一边朝着萧彻的方向走,话说完,两人隔着桌案,怒目而视。

    萧彻胸膛起伏,看着她许久,突然眯眼,哼笑了一下。

    “呵,我真是昏了头。”他坐下,抬眼看着她:“赵棉雪,你凭什么在这里跟我大呼小叫,你要知道,从踏进萧府开始,选择二字在这里就已经不复存在了,而你此时此刻,说得每一句话,都叫做以下犯上!”

    赵棉雪拍桌子:“没道理就没道理,说不过就说不过,有本事别分上下!”

    他这回好像幡然醒悟了似的,一点没生气,只淡淡道:“你错了,定得了上下才叫有本事。”

    这一句话叫她顿时失语,她该说什么呢?赵棉雪逐渐嚣张的气焰霎时黯淡下来。

    萧彻轻蔑一笑:“所以,你坚持不见棺材不掉泪吗?”

    女孩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她失魂落魄道:“那你想做什么呢?公子不是叫我在书房等着吗?想必想好怎么罚我了吧,倒是说来我听听看。”

    这,萧彻还真的没想过。

    他看她满面的泪痕,和低垂的眼眸,女孩整个人像颗小白菜似地蔫了下来,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罢了,事情都过了,他大人有大量不与她计较。

    “这是最后一次了赵棉雪,你听好了,什么事儿做不得什么话说不得以后最好记在心里,昨日的事情便算了,我也不重罚,你就抄——”

    其实他的话令赵棉雪有些不敢置信,毕竟刚刚还吵得那么激烈,可她今晚仿佛被倔驴上身,低声执拗道:“我不抄。”

    萧彻被打断,怀疑道:“嗯?”

    赵棉雪转身走回小书桌前,把刚刚那卷竹简拿起来啪地扔在地上,紧接着连踩好几脚,她也不看萧彻,一边踩一边固执道:

    “我不抄,我就不抄,打死我也不抄!”

    萧彻刚刚安抚下去得火瞬间冒得比先前还高,他绕过桌子大步走到她身边,抓着胳膊一把把人拉开,喝道:“你干什么!”

    赵棉雪不怕死地对上他阴鸷的眼神。

    “不是说了,听听公子想怎么罚,果然,没什么新鲜的。但我今天可新鲜了,我就不抄,我以后再也不会抄了,你打死我!你有本事现在就打死我!”

    萧彻吼她:“你以为我不敢吗!”

    “哪里有资格说你敢不敢,你敢就敢,不敢就不敢,爱干嘛就干嘛,打死我最好,谁知道天天好吃好喝地养着我,闲着没事又折磨我是想干什么。”

    她恍然大悟,挑衅地看着他,破罐子破摔:“哦,我知道了,你是疯子,是傻子,知道你放火烧得那个傻子不,他就是想干嘛干嘛。”

    萧彻怒火冲天,抬腿一脚把人踹飞到了桌子腿旁边。

    赵棉雪痛得闷哼一声,蜷缩在地上捂着肚子,不求饶也不起来。

    院子里的婢女和守在门外的长宏早就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弯腰以头触地。

    内院死一般的寂静。

    萧彻理智慢慢回归,看着眼前无法收拾的场面,赵棉雪刚才的话给他提了一个醒。

    他是为什么要把她养在自己家,为什么与她争吵这些?他以为自己可以得到一个心爱的,任由摆布的娃娃。谁知这是个小魔头。

    所以要让她成为一具尸体吗?

    从昨天的时候萧彻就知道,不管什么原因,赐死赵棉雪的话他已经下不了手了。可放这么个只会让人生气的东西在身边做什么呢?

    赵棉雪听见轻轻的脚步声,萧彻绣着金色纹路的靴子停在眼前,他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赵棉雪。”

    她躺在地上,面无表情地抬眼看他。

    “你是觉得离开了萧府,去哪里都可以?你以为凭你自己,凭现在这个弱小低贱的你就能活下去是吗?”

    赵棉雪忍痛龇了一下牙,“贱人,你管我。”

    萧彻太阳穴狠狠一跳,他捏紧拳头深深呼一口气,“你起来。”

    赵棉雪不起来。

    萧彻轻轻踢了她屁股一脚:“我叫你起来,然后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出萧府。”

    赵棉雪险些疑心耳朵听错,确定之后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桌子腿站了起来,随后一言不发地往门口走。

    刚要走出门,又听他道:“等一下。”

    赵棉雪定住身形,“还要做什么。”

    “你身上的衣衫,钱财,头上的钗环首饰,属于萧府的,一样都不能带走。”他盯着她,“本世子倒是要看看,你要如何活下去。”

    赵棉雪立刻拔下头上的一只蝴蝶发卡,转身走到小书桌旁,一掌拍在上面,然后仰着脖子毫不躲闪地直视他:“知道。”

    她开口:“是你的都还你,那你呢,你现在可以站在这儿让我踹一脚吗?”

    萧彻嗤笑一声:“你觉得呢?”

    “我觉得可以,你恐怕不愿意。”

    “知道还不快滚,现在还想踹我?赵棉雪,下辈子吧。”

    她抿了一下唇,正要走。

    萧彻多嘴道:“赵棉雪,你要是真能凭借自己的本事过日子,本世子的萧倒过来写。”

    赵棉雪笑了:“倒过来写有什么意思,你的萧倒过来写关我什么事。”

    萧彻愣了一下,她已经走出了书房。

    赵棉雪换上一身荆钗布裙,连夜滚出了萧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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