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3区，阳光映在无边无际的黄沙上，刺得人眼睛生疼。
一支小队像是蚂蚁，缓慢地爬着坡，在沙丘上落下一排脚印。
他们身着白塔的哨向制服，胸前佩戴的徽章赫然都是“S”，只是比起出发的时候，每个人都受了不轻的伤。
领队是一个女性向导，查看地图后道：“来时勘探过，七公里外有个绿洲，但生活着不少S级变异体，进去补充物资后就走，别停留。”
“是，指挥官。”
远远看见一片绿意，小队全体都保持高度戒备，只是直到踏上这片土地，也没有受到任何攻击。
指挥官望向绿洲深处，不止一位向导感受到里面有只精神力极其恐怖的变异体，在它的压迫下，其他变异体都瑟缩在阴暗处，而且数量远比他们第一次来时少。
“这只变异体威胁太大，不能任由它成长下去，但它很难对付，我们会付出不小的代价。”
她还有话没说完，其实他们已经在返回临洋城的途中，活到现在的人都是九死一生，这是任务之外的事，本不该为此拼命。
队员们却知道她的意思，不约而同进入备战状态。
断了半臂，肩上扛着一把表面泛着银光的黑色巨镰的男人道：“指挥官，请下命令。”
她的目光一一滑过众人的脸，摁住任务记录仪：“‘守望计划’EN-S7，指挥官瞿含，副指挥官王骆，队员……执行任务返程途中于ES3区发现高精神力的变异体一只，初步评估S级，决定击杀。”
如今他们还能和它掰掰手腕，等到它长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没人能预估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世界崩坏之初，有只变异体兼具哨兵的恐怖战斗力和向导的强大精神力，像片挥之不去的阴影笼罩在人类历史的上方，一度将他们推向种族灭绝。
他们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再次发生，就算杀不死，也要重创。
最终这一战伤亡惨重，小队减员近半。
变异体侥幸逃走，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十二根触手断了大半，精神世界几近崩塌。
残余的触手支撑着自己的人形躯壳，在沙地上缓慢爬行，它实力大跌，已经很难在S级变异区生存下去，会被其他变异体吞噬掉。
那个A级区内有它需要的东西，要不是自己已经到了不得不进食的地步，本还想让对方再成长一段时间。
*
废弃的植物园内，所有变异体都匍匐在地，感受到强烈的生命威胁，但最终那个强大到近似于异类的同类放过了它们，直奔园区中心的实验楼而去。
那里，另有异类。
电梯向上，一个研究员推着刚从冷藏库取出来的尸体去往顶楼，将它推入饲养区槽口，在面板上输入数据，尸体顺着通道和层层打开的防护门，被传送带运入区域内。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C-Ⅰ今天似乎格外暴躁。
人马状变异体的四蹄在地面上刮动，上半身的双手像受刑一样抱住自己的躯体，斜仰着头看向自己这边。
研究员是人类，感受不到精神力，在实验中主要负责解读肢体语言方向，他皱起眉，对此有些难以理解。
从他加入这个项目到现在，无论经历什么样的对待，C-Ⅰ从来没有表露出这样的情绪，如果根据在类似变异体身上得出的经验倒推，那或许是……
恐惧。
恐惧？！
研究员猛一回头，黑暗处的阴影迎面而来，他死前最后一眼看到的东西是一根带着黑色环纹的血红触手。
它击碎他的脑袋，又穿破了他的胸膛，然后将整个人卷起，触手仿佛消化食物的胃囊，蠕动挤压，只在地面上留下一滩血迹。
人形变异体操作面板，触手末端变作一只男性的手在上面轻点，触手上方裂开一条缝隙，一颗人类眼珠露了出来。
密码验证，验证通过。
掌纹验证，验证通过。
虹膜验证，验证通过。
槽口重新开启，它像那具尸体一样，躺进了冰冷的通道。
C-Ⅰ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双手硬化变为两柄利刃，下半身披着白色长毛的躯体开始异化庞大，肌肉鼓起，蓄势待发。
在最后一道仓口打开的时候，它猛地冲了过去。
变异体身体参数和精神力的强烈波动让研究员们立刻打开监控查看，却发现饲养区内的每个摄像头都被鲜血糊住，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只有音频里传来激烈的搏斗声和嘶吼声。
他们匆匆上楼，聚集在区外的小窗前。
“啪”的一声！
触手甩在玻璃上吓了众人一大跳，好在没有破裂，它只是草草擦去窗口上血迹。
一张有着六只眼睛的女人脸贴着玻璃，每只眼睛都看着不同的人，把他们的惊惧恐慌尽收眼底。
忽然，它注意到人群中有一个灰绿色皮肤的中年男子，眼睛眯了起来。
它记得他。
三十多年前初次分娩，它意外碰上了他所带领的小队，虚弱之下不敢正面应战，丢了两个卵。
其中一个子代已经在刚刚重新回到了它的腹中，另一个呢。
与其他人不同，周辞慢慢走近玻璃，几乎与它面贴面，因为过于激动，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像草皮一样抖动。
“你还记得我，我看得出来！”
从初见的那一刻起，他就确定它是自己要找的那只变异体，可惜它逃得太快。
它不作理会，慢悠悠地退开，触手滑过血浆，脸上的神情像是神明拨弄蚍蜉，让人分不清受制于人的到底是谁。
人类总是喜欢自以为是地饲养一些东西，可以是子代，当然也可以是自己。
不如就在这里休养吧。
周辞抑制着手上的颤抖，在通讯器上输入一串密码。
饲养区被灌入大量麻醉气体，天花板上伸出来十多根机械臂，把变异体死死按在地上，一个金属盔降了下来，深深嵌入变异体的后颅中。
他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你是我的了。
————
等待表征消退的时间里，奚见清在天成市维和，托她的福，市内治安大幅改善。
每隔几天她就会收到快递，直接空运过来的哨供水果，到手还新鲜无比，虽然并没有署名，不过她很清楚是谁给的。
余鸣钊偶尔跟她抢着吃：“太淡了，他就不能寄点正常人吃的东西过来。”
话说这人是在干嘛，拒绝后的补偿？还是像养备胎一样吊着？
奚见清嗷呜：“是给，我的——”
“啊呀，已经吃掉了呢。”
他的伤拖了许久才好，等二人回到临洋城，已经将近年关，她怀疑他是故意的，但她没有证据。
家里依旧一尘不染，奚见清蹲下来摸了摸小乖的脑袋，它来回地蹭着她的掌心。
“你居然会养狗，”在玄关换鞋的余鸣钊有些意外，“喜欢小动物为什么不跟我讲，早知道之前就养一条了。”
奚见清解释：“小乖，家政机器人。”
余鸣钊：“那不是你的电子朋友吗，怎么给小狗也取这么个名字？”
为了关爱哨向身心健康，主要是哨兵，设计团队为女娲开发了一个情感模块，可以基于个人数据提供24小时特别陪伴，但很少有人把一堆电子数据当真，即便有，过了青春期也就撇了。
当他看到她和小乖的聊天记录的时候，才第一次真正感受到这个孩子的孤独。
奚见清还在逗狗：“它们，都是小乖。”
“？”
好像有哪里不对。
临近年底，白塔的任务逐渐停止发布，通讯器里的小红点大多来自私人。
得知奚见清回来，王昶敲了敲她：“散心回来了？年会你来吗？白塔应该有给你发邀请函吧。”
“哨向年末表彰大会”，简称年会。
这个会是每年最大型的哨向集体活动，所有隶属于临洋城白塔的S级哨向都会接到邀请，除此之外，还有受表彰的队伍，无视等级，全体出席。
依稀有看到类似的消息，但她顺手一键已读了，于是又返回去一条一条找。
记录显示一共收到三条邀请，一条面向S级哨兵本人，一条面向ES10小队成员，一条则面向EB60。
那，阿栩应该也会出席吧……
她开始认认真真填写个人信息。
余鸣钊把冰箱翻遍了只找出来几包哨供冻水饺，居然还没过期，顺手煮了两碗，一碗清汤寡水，一碗花椒红油。
“过来吃饭，你干嘛呢。”
“填写年会邀请。”
“吃席啊，我能去吗。”他不隶属于临洋城的白塔，没有接到邀请。
正巧，奚见清填的是S级哨兵的邀请函：“可以，有家属栏。”
“把我填上去，填哥，看什么看，就是哥！”
数分钟后，奚见清把白塔的反馈信息给他看：“驳回。”
驳回栏建议：请将“与本人关系：哥哥”修改为“远房表叔”，并再次提交申请，感谢您的配合。
“靠——！老子风华正茂，什么表叔！”
余鸣钊把她的通讯器拿过来，噼里啪啦边打字边冷笑：“与本人关系，爷、爷！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清楚这张英俊帅气的脸！提交申请！”
片刻后：您的申请已通过，请根据以下时间、地点信息，按时赴宴，祝您生活愉快，谢谢！
余鸣钊：“……”
奚见清捧着碗：“饺子，难吃。”
余鸣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