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也想吃糖。” 田大丫听见弟弟和妈妈回来的声音，从厨房出来，眼巴巴看着王秀兰手中的奶糖。

    妈妈不在家，奶奶在给弟弟做鞋子，她在厨房又是洗锅刷碗，又是忙着准备中午饭菜，进厨房就没出来过。

    听见弟弟要糖的声音她也想要。

    那可是奶糖，班级里王雨晴妈妈给她买了奶糖，她拿去教室炫耀了很久，说家里最受宠爱的就是她，不用等到过年也可以吃好吃的糖果。

    过年时候家里买的糖果轮不到她手上，都进了弟弟肚子里。

    可是刚才，田大丫在厨房都听见了。

    糖是隔壁婶婶给的，不是自家买的。

    而且给了很多呢，她是不是也可以分到一颗。

    不用多，一颗就好。

    “找你弟弟要，妈的糖都给弟弟了。” 王秀兰坐下忙着给婆婆讲刚才发生的事情，顾不得那些糖果，一股脑全部给了田小宝。

    田奶奶在家里还算比较公允，她一边纳鞋底子一边朝屋里喊：“小宝，给你姐姐分一些糖，你一个人吃不完那么多的。”

    “不要嘛，奶奶，我吃不完剩下的可以攒起来下次吃。” 田小宝嘴巴里塞着两颗糖，吐字含糊，开口间甜甜的糖水顺着嘴巴流满下巴，他又着急忙慌擦在手上舔干净。

    他在屋子里叮叮当当翻找罐子，要把剩下的糖果都藏起来，才不要分给田大丫。

    最疼爱的小孙子不愿意，田奶奶不想过多掺合，她敷衍说：“大丫，你去找弟弟要。”

    她还要听王秀兰继续讲，人家大大方方的给孩子抓了那么多糖，他们家也不能小气，不能影响到儿子。

    奶奶都发话了，田大丫擦擦额头上的汗，踮着脚步欢快奔向爸爸妈妈屋里，找弟弟要糖。

    作为家里小霸王般存在的弟弟，田大丫最是知道他吃独食的性子。

    她开口只讨要一颗糖。

    “不要，你吃一颗我就少一颗。” 田小宝趴在床上压住盒子，牢牢护住。

    他正在床上叠糖纸，等到上学拿班里炫耀炫耀，看谁攒的糖纸能有他多。

    “小宝，姐姐就要一颗，糖纸会给你留着的。” 田大丫蹲下来，笑着商量。

    田小宝欢快捋平糖纸，再次拒绝，糖纸又不能吃，才不要答应。

    田大丫面上的笑容难以维持，心里都快着急哭了，近乎哀求道：“小宝，你有那么多糖，就分给姐姐一个好不好，奶奶都说让你分给我了。”

    接连的请求让田小宝烦得很，他皱着眉毛，恶声恶气：“那你替我写一个月作业，不然免谈。”

    烦死了，他实在是不想再听了，空手白拿他的糖不可能，田大丫必须付出些什么。

    别说一个月作业，两个月田大丫都答应。

    田大丫点头同意，田小宝不情不愿从盒子里挑选出一个，相比较而言包装最小也最丑陋的奶糖，随手抛了过去。

    如愿拿到糖果，田大丫焦灼的脸终于缓和，眉眼松开，如释重负。

    她出门的时候顺带把弟弟军绿色的帆布包拿走了，做好午饭她就立刻写。

    再次进入厨房炒菜的时候，蒸汽氤氲间，田大丫的眼睛亮晶晶的，特别满足。

    她终于可以把糖拿到学校里，反驳王雨晴，告诉所有人爸爸妈妈也很爱她，她在平时也会有过年才能吃到的奶糖，不是橘子瓣硬糖，是那种六颗能冲泡成一杯牛奶的奶糖。

    她要告诉所有人以后不能再欺负她啦，爸爸妈妈很爱她的。

    *

    “农村来的？” 田奶奶想起昨天搬运的热闹动静，倒是没想到陈挺对乡下来的媳妇那么好，她抬起浑浊的双眼，感慨道：“她倒是命好。”

    婆婆给出了好评价，没有不满意的地方，王秀兰也跟着高兴，比夸她自己还激动。

    “妈，她真是个好的，你看为人多大方，不像后边那个资……许钟灵，拿她几颗糖像是要她命了，还是咱们村里人淳朴。” 王秀兰拍着大腿说。

    在婆婆锐利的眼神下，她把资本家那几个字硬生生改口，可不敢再说了。

    今天她要是把那三个字说出口，中午男人回来婆婆肯定会告状的，她不想挨打。

    王秀兰那张黑黄的脸上，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田奶奶面上笑容消失的一干二净，落在王秀兰脸上的眼神闪着寒光，冷的人心发颤：“说话要注意，不管和谁讲话，再怎么轻松都不能大意，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不用我再教你第二遍了吧。”

    “不用不用，妈，再也不会有了。” 王秀兰往后一缩身体，她真的挨够了，以后再犯就先自己掌嘴。

    田奶奶眉头紧锁，眼神中的冷谈转瞬变为无奈，深深叹了口气，当初怎么就给儿子定下这么个婆娘。

    要是儿媳妇性格立得住，哪里还需要她住在家属院，早回村子里含饴弄孙，再招呼三五老友坐在村头每天说说笑笑，怎么会困在这四方小天地，不得自由，没有知心人能讲话。

    可惜王秀兰是个蠢的，她儿子有大本事，从一无所有的农村兵走到如今营长的位置，各种艰辛不说她也知道。

    绝对不可以被女人影响到他的位置。

    起初田奶奶没有随军，可是王秀兰战斗力惊人，家属院的军嫂们快被她得罪个遍，偏偏当事人一无所知，还当自己性格直爽。

    田奶奶没办法才舍下村里好友和老伴，为了儿子的前程不受牵连，她只能抛下快活日子来到家属院。

    任由王秀兰在家属院得罪领导家属，她儿子晋升的时候早晚会被卡的，甚至是部队生涯就此结束。

    孩子都生了两个，田奶奶想反悔都没有余地，儿子的前程路上更不能有得势抛弃糟糠妻的阻碍。

    只能她亲自来约束好王秀兰，争取把人拽回正道来，不要再那么不着调。

    可田奶奶也高估了自己，连续多年她都无法把人拽回来。

    还是满身乡下习气，还不长脑子。

    她只能一直挤在小房间里，睁眼就是伸不开的胳膊腿，哪儿哪儿都不如乡下舒坦。

    现在隔壁搬来个农村来的，职位又和儿子相同的一家子，田奶奶也想要王秀兰多和人接触接触，俩人能说到一处去，有个伴，消耗消耗王秀兰闲着没事找事的精力。

    她也能轻松很多，甚至遥遥无期的回家愿望也能有实现的盼头。

    “新来的小媳妇这般好，你也要好好对待人家，别抠抠搜搜的。” 田奶奶放下针线鞋底，再次教导：“下次地里种的丝瓜多给人摘几根，晒干的也拿一些，干丝瓜刷锅刷碗最干净了，咱也大大方方的。”

    “还有，你下次注意时间，去人家家里最多一两个钟头，时间长了人家不说心里也不舒服，大家都忙，别耽误对方太多时间。”

    王秀兰不敢顶嘴，点头说是。

    田奶奶又吩咐道：“去厨房做饭去，让大丫歇歇。”

    她真盼着隔壁能和王秀兰聊到一处去，但相处看各人，强求不得。

    屋外太阳投射屋内，地面拉出一道长长门框的影子，在这方狭小的空间内，宛若新开的缝隙。

    ＊

    陈挺回来，林夏把王秀兰上门的事情讲了，他们夫妻也定下请酒席的时间———两天后的晚上。

    陈挺通知战友，林夏则是上门拜访家属院的嫂子们，邀请她们上门。

    第一次上门拜访没有空手上门的道理，他们又是刚刚搬进家属院的。

    送的礼不在乎轻重，关键是礼物背后的心意。

    林夏想来想去，决定亲手做糕点让大家品尝，省钱还有新意。

    食材工具有限，林夏先做出来一些让陈挺尝尝，味道不错晚上就送。

    林夏前世经常做三色糕，色彩斑斓的蒸糕类最受孩子欢迎。

    前世用蔬菜汁和各种果汁活进面粉中染色，纯天然无添加。

    现在不行，没有那么多合适的水果。

    林夏站在厨房柜橱前，自上而下扫视一圈，从现有的食材中挑选合适的替代品。

    选来选去三色糕变成双色糕。

    林夏起锅倒水，大碗面粉上锅隔水蒸半个小时，另一个灶台蒸红豆。

    三个鸡蛋磕开将蛋清和蛋黄分离在两个碗内，大力搅拌成糊状。

    这一步最费胳膊。

    林夏深吐一口气，放下碗筷甩甩胳膊，下次再做的话，一定先抓陈挺当壮丁，她这小细胳膊不知道要搅拌到什么时候。

    林夏大口呼吸两次，继续搅拌，面粉蒸熟，蛋清蛋黄也搅拌的差不多了。

    搅拌好的蛋糊混在熟面粉中搅匀，加水和面，揉至筋软铺在蒸屉上，为第一层。

    林夏拿勺子把蒸熟的红豆压碎，倒入少量白糖，不停按压成泥，然后倒进蒸屉铺平，为第二层。

    大火蒸熟。

    蒸笼缝隙飘升的热气，透着丝丝甜味儿。

    林夏剪裁好一个纸样就停手看看腕上的时间，防止自己太投入导致双色糕蒸老了。

    下午四点半，林夏关火端锅，她端着蒸屉整个倒扣在盖帘上，勺子蘸凉水轻轻拍打在笼布上，等笼布湿透，她一把揭下笼布，没有粘住任何面皮。

    双色糕晾至半干，林夏拿刀切成小方块，黄红双色分明，装在黄底大红花的搪瓷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