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无好宴(2)

    也许是那天的对话起了作用,娄梦然筹办给余知念的认亲宴换了个名头并开得格外盛大。

    仿佛要补偿她似的。

    和记忆中的认亲宴完全不同,没有开在同样的酒店顶层,没有口无遮拦头脑空空的二世祖,没有父母兄长理直气壮的缺席,没有仿佛橱窗展品的孤独。

    余知念一身女士西装地下楼,看到的是更体面、内敛却也更为奢侈高贵的宴会大厅,每位来客都尽显上流权贵的本色——

    光鲜亮丽,优雅从容,端庄稳重,各有城府。

    来的,都是手握权力的家伙。

    说话都很好听,又客气,又亲切,知道今晚的主人公是谁,在余知念下楼时就主动上前自我介绍,打了招呼。

    很快,余知念就和一群或而同龄或而年长不到几岁的年轻人凑在一起——跑到角落里打牌。

    闹着玩儿,注意力也都不在牌桌上,嘴上说着些你来我往的场面话,偶尔提到家里的产业,余知念一边打趣,一边把这些人情况听进耳朵里。

    谁家准备进军新产业了,就和相关产业的那位搭上线加个联系方式。

    谁家的地皮上准备建个游乐场,等建好了各位可以捧个场。

    谁家在某国的产业因为国际形势有变动了,骂两句外国佬是真没什么文化。

    说着说着,很快又把话题换到余知念这边。

    提两句学业的事,问问有没有目标高校,一起吐槽课业负担重,再说一说可以学点什么技能,又在什么时候有点用。

    自己手头哪个老师教得很好,可以送过来,家里有个做什么菜很地道的厨师,有空来找他尝尝。

    像极了学霸们正讨论最后一道大题,但又因为余知念在场,体贴地换成这位转学生听得懂的词汇。

    方洲成来的时候,余知念正捏着一把牌和他们聊得高兴,刚好轮到周寻琛出牌。

    一张鬼牌堪堪掉出来,方洲成不合时宜的问候声就响起了——

    “余小姐,晚上好。”

    方洲成是被养父母勒令拉来的。

    他上次惹怒了余知念,家里赔了礼,方总担惊受怕,生怕余文和不满意断了和他家的交易。

    虽说方家家业也不小,这些年也愈发壮大,可那主要是依仗着与余家的关系——方洲成和余家的独女谈恋爱呢,关系还一直很稳定,马上就要订婚。

    可谁想得到,事到如今却忽然冒出来个真假千金的事情?

    余家嘴上说余菁菁还是亲生女儿的身份,但实际上谁知道呢?

    原本的“余家的女婿”身份自然不会和以前一个含金量,方总本来就忐忑着,结果自己的蠢儿子办了这么一件事。

    于是一听说要给余知念开宴会,直接把方洲成拉来了。

    来得不情不愿,但也得场面上过得去,别说和之前一样搞些阴的了,他现在只能把余知念捧着。

    “这是哪家的公子啊?”

    对邵城圈子里不了解的几位大大方方地问,却也没掩盖自己的骄矜,“有些眼生啊。”

    余知念在众人的环绕下抬起头,她笑了笑,没说这是谁,而是轻挑地打招呼:“哟,自然哥。”

    不知道其中缘由的,也跟着笑:“您叫自然?这名字还挺有意思的。”

    不介绍人名,不介绍出身,不介绍关系,怎么看都不像是需要放在眼里的人。

    各位顶级权贵的逻辑很简单——

    要是你家或者你自身很厉害,那你不可能不认识我,我也不可能不认识你。

    你要是连我都不认识,你能是什么档次?

    我要是连你都不认识,你又能是什么人物?

    而且年龄也不小了,家里能托举的也都托举得差不多了吧,却没个亮眼到能在他们面前刷过一次名字的成就,这种人又会是什么人才?

    倒也有认识方洲成的,比如周寻琛。

    他狐狸眼扫过去,笑了笑,很轻浮地给其他人介绍:“这位是余菁菁的准未婚夫呢。”

    “准未婚夫?”有人乐了,“未婚夫就未婚夫,怎么还有准未婚夫一说呢?”

    也有人记起来了:“哦,想起来了,姓方是吗?方自然,听着像是吃烧烤让人多放点孜然。”

    又是一阵哄笑。

    轻挑的戏谑,傲慢溢出来了。

    余知念双眼微眯,笑着看方洲成压抑怒火强撑笑容的模样。

    是剧情呢。

    余菁菁和方洲成的爱情是一出救赎文学,方洲成前期卧薪尝胆,最终在余菁菁主角光环的帮助下最终大获成功,到了结局,连余家都能踩在脚下。

    可现在,还是前期剧情呢。

    “可不能给我们小方总换名字,他叫方洲成。”

    余知念看似好心地解释。

    有人便接话:“那知念怎么叫他自然哥?”

    “人家这么自然地来打招呼,自然是叫自然哥咯!”

    说完,又抬眼看了一眼方洲成,补了一句,“站桩一样,也不知道介绍介绍自己,是等着我们先自我介绍?”

    “管那闲人做什么?打牌啊打牌,接下来谁了?刚才是哪张牌啊?”

    “诶呀,是小丑!”

    周寻琛像是在说那张牌,但人精儿们早就凑在一起笑作一团了。

    方洲成心里暗恨。

    这些人不认识他,但他可认识他们。

    不光认识,还不敢惹。

    一个个不去和余家未来的继承人余伯晏处关系,聚到这里凑在余知念身边做什么?

    她能和他们聊得来?

    而且余知念砸晕过余伯晏的事压也压不住,就不怕余伯晏同他们不愉快了?

    方洲成虽然在笑,可眼神却阴沉沉的,还当别人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不认识他的直接将人无视了去,而认识他的那几个要么撇撇嘴,要么嘴角挂着冷笑。

    方洲成哪里知道,这里的每个人和余知念是天然的同盟。

    顶级财富的继承只与血缘相关,在血缘的基础上,又是看谁被父辈最重点关注。

    原本方家靠上余家才起势,继而得以挤进这个圈子里,童养夫一样的家伙罢了,现在余菁菁还不是亲生的,谁会和对待余知念一样对待他们?

    他方洲成要是自己有本事,大家也不说什么了,可方家只不过是空中楼阁,没了余家一眨眼就能摔下去,那就更谈不上尊重了。

    再说余伯晏。

    余伯晏在自己父母面前,都要谦虚地自称晚辈呢,按照地位,都是继承人,谁又比谁高贵?

    以后时间久了,说不准谁要主动处好关系才是。

    至于余知念打了余伯晏的事……

    继承权厮杀的时候谁家不是昏天黑地,自己和余伯晏年龄上都能差辈儿,何必舍近求远?

    倒不如说余知念的那股狠劲儿,还有全身而退的能力,反而让人更想和这位真千金处好关系了。

    余知念不夺权,朋友要比敌人强,余知念夺权,那余家说不定有趁虚而入的地方。

    余文和又没那么老,今晚的宴会也能看出来他多重视自己这个女儿,和余知念处好关系,百利而无一害。

    方洲成硬邦邦地在众人的无视下自我介绍,在外面呼风唤雨的小方总现在也只能委曲求全,真叫人心疼。

    心疼得,他的未婚妻美救英雄来了。

    原本,余菁菁见方洲成竟然先和余知念打招呼,她心里憋着一股气,决定不去搭理未婚夫了,可又看到喜欢的人可怜巴巴在被嘲笑,顿时忘了自己的委屈,只想去当个判官了。

    “你们在做什么!”

    余家的小公主登场了,她认识在座的每一个人,里面甚至有家里考虑过的,她未来的未婚夫人选——当然,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菁菁啊,好久不见,”有人熟稔地打招呼,算不上亲热,也算不上陌生,“今天的裙子依旧很衬你呢,是来找妹妹聊天吗?”

    余菁菁根本不顺着这台阶下,气势汹汹地质问:“你们是不是在欺负我的未婚夫!”

    “哪有啊。”

    大家的笑都没那么真了,“原来你是急着美救英雄呢?”

    事实上,这些人和余菁菁并不熟,她是余家的小公主,但谁家没个宝贝蛋?

    何况真精英忙得要命,谁会和一个天天参加新娘教程的人打交道?

    就是真得罪了这小公主,花点钱就能摆平矛盾,甚至不想摆平也可以,余家犯不着因为小辈的矛盾生意不做——商场上利益为先,就是世仇,利益够大都能握手言和。

    二世祖们从不受气,年少轻狂的继承人们就会受气了?

    有人就直说了:“就是欺负了,你能拿我怎样呢,公主殿下?”

    “你们!”

    “菁菁,你先和久久一起,我和知念有些话要说。”

    方洲成自己受辱可以,却看不得未婚妻被欺负,他拦住她的仗义执言,转头问余知念,“余小姐,能借用你一点时间吗?”

    余菁菁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方洲成,她都能感受到这群人揶揄的眼神了!

    “我……”

    可方洲成依旧执著地注视着余知念:“余小姐!”

    哦呼。

    余知念在心里吹口哨。

    “可以啊。”

    顶着余菁菁受伤的眼神,她拿了手机,抱着胳膊跟在方洲成身后。

    室外草坪上,树影婆娑,光从一层打开的门窗洋洋洒洒落在台阶阳台,影子跌宕错落,盘根错节。

    方洲成呼吸着室外的清新空气,将方才的屈辱感全部压下去,他知道自己来不了硬的,必须要道了歉再好言相劝,才能解决好面前的大麻烦。

    “知念。”

    他转过身,又是那副惯用的温润如玉。

    他如少年时代那样哄着她,说了一堆软话,关怀、示弱、自嘲。

    惯用的,能打动任何女性的美男子的脆弱感。

    光影朦朦胧胧,正好衬托出破碎的氛围,男人姣好的面容染上落寞,整个人散发着清冷哀艳的美,可手却背在身后,紧紧地攥拳。

    可余知念低头在手机上划来划去,根本没去看那双含情桃花眼:“有事说事,废话真多。”

    一箩筐话都被堵住了,方洲成请求道:“朋友圈可以删了吗?”

    “啊,怎么办呢?”

    她忽然把手机页面展示给方洲成看,下面一连串的“6”。

    “大家已经给我的朋友圈点赞了啊!”

    她刚才,在回复下面的评论呢。

    做低伏小没有用,那些他想加好友都加不到的人都在嘲笑他,方洲成气得脸通红,可他也没什么办法,嘴角僵硬地抽动两下。

    余知念变了,变得比他曾经想象的还要恶劣嚣张,甚至于没有闯入新世界的恐慌和青涩,仿佛生来就是能掌控他人践踏他人尊严的人上人。

    这就是基因吗?

    “余知念,你记得我是不是?”

    他笃定地说。

    男人卸下面具,露出面对仇寇才有的阴冷。

    “你既然记得我,怎么觉得自己有资格针对我的?”

    “资格?”

    少女短促地呵了一声,她勾了勾自己的碧玺项链,在微弱的灯光下,树影将它笼罩成一枚浓墨般的黑色琉璃。

    她答非所问:“方洲成,你信不信,我现在一句话就能让你和方家那二位都滚出去。”

    偷听的余菁菁急了,她连忙走出来,小脸泫然欲泣:“知念!你怎么能这么做!”

    “我当然能这么做,”余知念转过头,对余菁菁笑得很甜,“我甚至能让你也一起滚出去。”

    余菁菁惊愕极了,她成了一只失去喉舌的金丝雀,张开嘴却没法出声。

    那令她陡然生出恐惧的“妹妹”却又悠然地,如同那晚生日宴一样笑问她——

    “要试试看吗,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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