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没有要收下的意思,燕逸兀自往前走了两步,将香囊怼到他胸口,“尊上,你收下吧!对你的头疼症状能起到缓解作用。”她温声细语道。
“为何突然想起做香囊?”闻翛然状似不经意地问起。
燕逸将早就烂熟于心的说辞复述一遍:“我发现尊上近日时常揉按太阳穴,想必是头疼症状加重了。”
是个心细之人,闻翛然不禁想。
他刚伸出手去接,又听得燕逸小心翼翼地问道:“尊上,方才我在书房外听见闻大哥提及妖族,浮玉山上当真有妖族出现吗?”
她屡次跟着卜黍上浮玉山采药,从未听闻山上有妖族出没。
指尖刚碰到燕逸手里的香囊,闻翛然缓缓收回手,只觉对方打算凭着一枚香囊从他嘴里套话。
凡人医女能耐不大,小心思倒是不少。
“你打听这个作甚?”
听他语气不善,燕逸立即警觉起来,反思自己是不是操之过急,说错话了。
“我——我就随便问问,闲聊嘛!”她讪讪地收回手,不自在地笑了笑,“尊上,你不知道吧,人与人之间要多交流,才能培养出感情来。”
听她越说越离谱,闻翛然不由皱眉,“你究竟想说什么?”
燕逸立马闭嘴了,再次硬着头皮将手里的香囊递过去,“尊上,你快收下!就当是替小狸赔罪,虽说它没能够抓伤你的脸,但——溅了你一脸血,总归是我们有错在先。”
为达目的,她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闻翛然退开两步,与她拉开一段距离,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你幼时惯常说谎。”
语气之笃定,就像是他看着燕逸长大似的。
听出大反派在嘲讽自己,燕逸撇撇嘴,小声儿辩解道:“我小时候很少说谎,除非躲被窝里偷偷看小说被我妈发现了。”
提起这茬,她抬起头来,好奇地端量着闻翛然的神情,自顾自解释道:“尊上,你知道小说是什么吧?就是话本子。不知道魔域流不流行看小说,很有意思的。书里描绘了诸多爱恨交织的情爱故事,两个人谈情说爱,你侬我侬,耳鬓厮磨,爱得死去活来。也并非全是两个人——”
“行了。”闻翛然不耐烦道,“本座知道话本子为何物。”
“哦——”燕逸摸了摸鼻尖,不免得意地想:老古董一定不知道自己是一本小说里的大反派。
闻翛然:“浮玉山上甚少有妖物出没。”
“啊?”燕逸正在神游天际,忽而听见对方开口,一时间未反应过来,瞪圆了双眼望着大反派,脸上写满盲然。
闻翛然:“你方才向本座打听浮玉山上的妖族,有何目的?”
燕逸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她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哈哈——”她干笑两声,半真半假地解释说:“我从未见过妖族,难免好奇,没忍住就想打听打听。尊上,对不起,我不该试探你,我错了。”
“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说罢,闻翛然转身就要走。
燕逸连忙跑到他面前,伸手拦住他的去路,“尊上,香囊!”随即,她摊开掌心,露出一枚金累丝花囊,细金丝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如同她眼眸里狡黠的光芒。
次日清早,燕逸刚睁眼,只见小狸嘴里叼着一封信跳上塌,本以为是苏灿传来的夺命连环信。
她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展开信一看,却是卜映月邀请她跟她们姐弟俩一同前往浮玉山观赏石榴花。
看到“石榴花”三个字时,燕逸瞬间清醒了,连忙下床盥洗更衣。
燕逸小时候,姥姥家院子里种了一株石榴树,每逢花开时节,满树繁花,令人赏心悦目。
约莫半个时辰后,她换上一身颜色粉嫩的衣裙,口中哼着《好运来》,抱上小狸出门了。
临到大门口,遥遥望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
燕逸脚步轻盈朝对方走去,语调轻快地唤了一声:“尊上!”
闻翛然眉梢微挑,“你往哪里去?”
燕逸的目光不加遮掩地在他腰间扫来扫去,随口应道:“映月与映雪邀请我同她们一道去浮玉山观赏石榴花。”
闻翛然注意到她今日算得盛装出行,眉头微微皱起,“你去爬山,穿成这样?”
燕逸终于依依不舍地从对方身上收回视线,举起两条胳膊转了一圈,不解地望着大反派,“尊上,我这身衣裳不好看吗?”
出门之前,她对着镜子更换了不下五套衣裳,这身是最为满意的,与漫山的石榴花绝配。
“你在看什么?”察觉到她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流连,闻翛然没忍住问道。
燕逸不由耳根一热,连忙收回视线,不自在地笑了笑,“尊上,你怎么没有佩戴我送你的香囊呢?”
原来是在找香囊。
闻翛然内心忽然变得愉悦起来,不露声色地回道:“忘了。”
燕逸撇撇嘴,心道大反派果然不好糊弄,区区一枚香囊,他怎么会放在心上。
“尊上,我先走了。”说着,她错开身形就往大门外走,面上神色肉眼可见的失落。
闻翛然负手而立,望着她慢慢腾腾离去的背影出神,玉石般的面容逐渐变得生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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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映月姐弟俩领着燕逸抵达观赏石榴花的一处山坡,此地距离昔日燕逸采药的地方不远,遥遥可见一小片太湖的踪迹。
“小逸,未曾料到你爬山这样厉害,完全不像是一个寻常凡人。”卜映月由衷地感慨道。
燕逸闻言不禁嘀咕:魔族是不是普遍对寻常凡人有偏见,集体接受过培训吗?
——专门教学如何平等地鄙视每一个凡人。
她莞尔笑道:“娘亲与父亲都极爱爬山,我从小耳濡目染,切身体会,习惯了。”
卜映月靠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小逸,你再耐心等等。过段时日,我求娘亲去说服尊上,让他放你回家探亲。”
燕逸嘴角的笑意渐渐僵住,不知该为对方的贴心感动,还是无奈。
时机未到,她并不想回家探亲。
燕逸搜肠刮肚,只吐出来两个字:“不急。”
卜映雪敏锐地察觉到她面有异色,斟酌着问道:“你不愿意回家探亲吗?”
燕逸连忙否认:“那倒不是。父母出门游历,尚未归家,所以——我不急着回家探亲。”
“原来如此。”卜映月恍然大悟,随即点了点头,自顾自安排说:“待你父母游历归来,你再同我说,届时娘亲定能说服尊上放你回家。”
燕逸感激涕零,“谢谢你,映月。”
虽说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完成任务,回到现实世界里。但是,倘若有书中人物相助,成功的机会应该会大一些。
“真美啊!”卜映月双手枕在脑后,仰躺在草地上,入目的是一簇一簇橙红色的石榴花,散发出淡淡香气。
燕逸提起裙摆,刚要在她身旁坐下,就被她一手抵住后腰,往旁边的一棵大石榴树下推去。
“嘘!”卜映月示意她噤声。
燕逸侧耳聆听片刻,除却山风拂动树叶时带起的沙沙声,连鸟鸣都没有。她盲然地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只有漫山花海。
卜映雪身形一晃,转眼不见踪影,“何人在此鬼鬼祟祟?出来!”
果不其然,五米开外一株枝繁叶茂的石榴树下,哆哆嗦嗦冒出来两个瘦小的身影。
“别——别杀我们!我们不是坏人。”一道苍老的声音哀求着。
卜映雪背身而立,受伤的手臂负在身后,一手执剑抵着一名垂垂老者的脖颈。
对方弓腰驼背,身形枯瘦如柴,双腿抖得厉害。他身后躲着一个七八岁上下年纪的小男孩,眼睛又大又圆,整张脸明显是营养不良,瘦到脱相。
燕逸连忙跑过去,低声道:“映雪,别伤害他们,像是逃难来的。”
一老一小连连点头应是。
卜映雪回头望着姐姐,卜映月拍了拍屁股上沾上的草屑,走到几人身前,“逃难到荒山野岭,谁信?”
老人颤巍巍道:“我们爷孙俩迷路了,还请各位放我们一条生路。”
卜映月没接茬,绕着那一老一小打量起来,随即回到燕逸身旁,“凡人。”
爷孙俩身上衣衫褴褛,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伤痕,有些伤口甚至溃烂流脓,实在惨不忍睹。
燕逸斟酌着问道:“映月,他们好像受伤了,带回府上疗伤可以吗?”
卜映月轻笑一声,提醒道:“尊上知道了,指定连你一起丢出门来。”
老人闻言面有难色,局促道:“不给姑娘添麻烦了,带我们走出这片山峦即可。”
思及大反派看谁都是细作的德行,燕逸不由蹙眉,该怎么说服对方同意她带人回去疗伤呢?
“带回去再说。”思来想去,她决定先斩后奏。
卜映雪背着小男孩在前方引路。
临到大门口,燕逸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向里张望,并未发现那道熟悉的、冷漠的身影。她连忙朝身后招招手,一行人做贼似的往燕逸的住处跑。
燕逸留下断后,一只脚刚迈进院门,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催命符般的声音:“站住!”
她僵硬地转过身去,心虚地唤道:“尊上——”
闻翛然并非留给她反应的时间,径直问道:“里面是何人?”
“寻常凡人。”燕逸不觉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自己在摸老虎屁股,遂照实说道:“尊上,我们在浮玉山上救了两名逃难的凡人,他们受了重伤,带回来疗伤。”
“丢出去。”闻翛然半点情面都不留。
燕逸面露委屈,慢吞吞地朝他靠近,柔声哀求道:“尊上,倘若我不救他们,爷孙俩必死无疑。你老人家可不能见死不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