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夜晚,冰冷的雨水如同墨汁,持续不断地泼洒在翻倒巷油腻、坑洼的石板路上。狭窄的巷道被两侧歪斜、布满污垢的店铺挤压得几乎窒息。昏黄、摇曳的煤气路灯在雨幕中晕染开模糊的光圈,勉强照亮堆积在角落、散发着腐烂气味的垃圾堆。从高处俯视,雨水在凹凸不平的地面汇聚成浑浊的水洼,倒映着扭曲的灯光和建筑轮廓。远处传来模糊不清的争吵声和几声野猫凄厉的嘶叫,更添几分阴森。
一个半塌的、被湿透的纸箱和腐烂菜叶覆盖的垃圾堆里,一个破旧的、曾经可能装着魔药材料的木箱被雨水泡得发胀。突然,木箱边缘几片湿漉漉的硬纸板被从里面顶开一条缝隙。
缝隙中,探出一双眼睛。不是人类的眼睛。瞳孔在黑暗中奇异地放大,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极淡的冰蓝色,如同最纯净的北极冰层下冻结的气泡。瞳孔周围是深邃的、近乎墨黑的虹膜。湿漉漉的银色毛发紧贴在小小的头颅上,几缕黏在额前,显得极其狼狈。这双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幼兽本能的恐惧和极度的疲惫,瞳孔在垃圾堆缝隙透出的微弱光线下剧烈地颤抖着。这是一张幼狐的脸,尖吻微微翕动,发出无声的喘息。它太小了,看起来刚断奶不久。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漆黑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几乎填满了巷口。来人穿着厚重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黑色旅行斗篷,兜帽拉得很低,只露出下半张线条冷硬、紧抿着的薄唇和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下颌。雨水顺着他斗篷的褶皱流淌下来,滴落在石板上。他步履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气场,像一道移动的阴影,正朝着垃圾堆的方向走来——那里有一间散发着古怪草药和动物内脏混合气味的魔药店后门。他的目标似乎是那里。
一阵沉闷的脚步声传来,幼狐的冰蓝色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它猛地想缩回垃圾堆深处,但动作过于慌乱,后爪蹬在湿滑的木箱边缘,一个不稳,整个小小的身体“噗通”一声从垃圾堆边缘滚落下来,狼狈地摔进旁边一个浑浊的、漂浮着油污的水洼里。它发出一声极其短促、尖细的、近乎呜咽的“嘤”声。
黑影的脚步顿住了。兜帽下,一道锐利如刀锋、冰冷如深潭的目光精准地射向水洼中那个正在瑟瑟发抖的银色小团子。雨水无情地打在幼狐湿透的皮毛上,它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冰蓝色的眼睛因为极度的恐惧睁得滚圆,几乎占据了整个小小的脸庞。它徒劳地试图把自己蜷缩得更小,但水洼让它无处可藏。它后腿靠近臀部的地方,有一道不算深但明显新鲜的划伤,暗红色的血迹在银色的毛发和污水中晕开。
黑影——西弗勒斯·斯内普——的手无声地从斗篷下伸出,握着一根色泽暗沉的魔杖。他的动作极其轻微,魔杖尖端并未亮起任何明显的光芒,但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探测魔法气息瞬间笼罩了水洼中的小东西。斯内普的目光在那双异于常兽的冰蓝色眼眸和它腿上的伤口之间停留了几秒。他那张隐藏在阴影下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紧抿的嘴角似乎比刚才绷得更直了一分。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雨水在冲刷着巷道的污秽,也冲刷着水洼中那个濒临绝望的幼小生命。
斯内普没有离开,也没有立刻施咒。他似乎在做一个极其艰难且违背本性的决定。几秒钟的沉默,在雨夜中显得无比漫长。终于,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僵硬的姿态,俯下了高大的身躯。黑色的斗篷垂落,几乎要触碰到肮脏的积水。他没有去碰那只幼狐,只是离得更近了,兜帽下的阴影几乎完全覆盖了它。
斯内普伸出苍白、骨节分明的手指,指尖没有直接触碰幼狐的身体,而是悬停在它受伤的后腿上方几英寸处。一道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白色柔光从他指尖渗出,轻轻拂过那道伤口。这不是治疗咒,更像是一种探查性质的净化魔法,清除可能存在的诅咒或污秽能量。幼狐在光芒触及伤口的瞬间猛地一颤,但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反而是一丝清凉缓解了火辣辣的痛感。它冰蓝色的眼睛里恐惧依旧浓重,但夹杂了一丝茫然和难以置信。
探查完毕,斯内普收回手指,指尖的光芒熄灭。他沉默地看了幼狐几秒,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也一眨不眨地回望着他,里面是纯粹的、未开化的、混杂着恐惧和一丝微弱依赖的复杂情绪。然后,斯内普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他极其迅速地解开了自己厚重斗篷内侧的一个扣子,用那巨大的、尚算干燥的内衬一角,极其笨拙但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猛地将水洼中湿透、冰冷、瑟瑟发抖的银色小团子兜头裹了进去,动作快得幼狐只来得及发出一声被闷住的短促惊叫。
幼狐瞬间消失在巨大的黑色斗篷下。斯内普重新直起身,仿佛刚才俯身拾捡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包裹。他拢紧斗篷,那团小小的、有生命的存在在他胸前形成了一个微小的凸起,伴随着极其细微的、被布料阻隔的颤抖。他没有再看魔药店后门,仿佛忘记了来此的目的。他转过身,高大的黑色身影重新融入翻倒巷深沉的雨夜与黑暗之中,步伐依旧沉稳,但斗篷下紧贴着胸口的那个冰冷、颤抖的小生命,似乎让这步伐比来时沉重了那么一丝丝。雨水继续冲刷着空荡的水洼,只留下几缕被打湿的银色毛发,但很快也被冲散了。
斯内普融入黑暗巷道的背影,雨水在他身后织成密不透风的帘幕。斗篷内侧,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小的凸起,正传递着生命微弱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