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思忖片刻,道:“福全,你教人去喊邢师爷来府上,就说京城有加急公文送到,老爷一直昏迷,请邢师爷代为处理,等他来了直接带到正院见我。”
“是,老爷。”林福全转身欲走。
“父亲不可。”黛玉忙出声制止,这位邢师爷纵然以前可靠,可是如今“林如海林大人”病重已达月余,师爷毕竟是个打工人,此时未免心思浮动,说不定已经在寻摸下家了,如今的局势,还是要慎之又慎。
“我们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外人监视之下,既然敢对朝廷大员下手,对方的胆子和势力一样,都大得难以想象,邢师爷毕竟只是给父亲做刑名师爷的,离了父亲这儿,还有别的好去处,未必会把他自己当做是跟我们一条绳儿上的蚂蚱。”
黛玉见林如海陷入沉思,继续道:“不如由我去送这封信,扬州到淮安四百里路,快马加鞭两日能到,只要去的路上无事,回来自会有淮安卫的将士护送我。”
林如海闻言立刻拒绝:“不行,外边多危险啊,你当是……”你当是以前坐高铁出去旅游哪!
林如海后半句话没说出口,只拿眼睛使劲瞪黛玉,妄图打消黛玉的念头,心里却隐隐不安起来,自己这宝贝闺女历来只要拿定了主意,八匹马也拉不回来,可是这个时代、这个局势,她想独自出行,怎么可能!
林管家第一回见老爷和姑娘起了争执,且姑娘竟还隐隐占了上风,又是惊奇又是尴尬,忙找个借口出去门外候着了。
黛玉翘了翘嘴角,气定神闲道:“我去送信有三个好处,第一,我出门逛街,想来盯梢的人不会盯得太紧,毕竟是个十岁的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翻出什么花儿,第二,整件事除了你,就只有我最清楚,有些话在信上没法写清楚,但是我可以当面说清楚,借到兵的可能性增加不少,第三,我会骑马,这一定是别的人都想不到的。”
林如海气得直吹胡须,心里那个后悔啊,干嘛要教她学骑马,看看看看,逞能来了吧?
“还骑马?我把你腿打断你信不信!”林如海气得放狠话,实际上虚得躺在床上起不来。
黛玉嘿嘿一乐,只要到了放狠话环节,就说明亲爹已经拿她没办法了,接下来还是要安抚一下亲爹的情绪。
“不用担心我,咱家里有女护院,拳脚功夫厉害,到时候我假作去寺院为你祈福,换了衣服从后门出来,你安排好快马等在后门,我让紫鹃或者雪雁穿了我的衣服扮作我回来。扬州和淮安这一带也没听说有什么盗匪,我带俩人快马加鞭,要不了五日就回来了。”
“哼!”林如海生气的扭过头,只恨自己起不来身,要是能起来,必要先把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妮子揍一顿。
黛玉不理会兀自生闷气的林如海,找了本书坐在窗下玫瑰椅慢悠悠翻了起来。
林如海气了一小会儿就听见身后传来翻书声,回头一看,十岁的黛玉小小玉人儿一般,俩腿一盘,包包头上的米珠穗子一晃一晃的,全没把他生气当回事,正优哉游哉看书呢,没奈何,亲闺女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也得想法儿给她摘啊。
牵涉到闺女的人身安全,林如海大脑飞速运转,从吃穿想到路上天气,从女护院哪个更可靠想到黛玉这趟能不能顺利见到淮安卫指挥使,万一摔了磕了碰了用什么药,天这么冷,万一感冒发烧怎么办,桩桩件件都得操心,嗐,还是在现代方便,出门带个手机就行,去哪都不担心。
林福全在廊下候了没多大会儿就听见屋子里老爷喊他,忙掀了帘子进去听吩咐,越听越怀疑自己的耳朵:“老爷,你是说给姑娘准备三匹快马,再找两个功夫好的女护院?这……姑娘也不会骑马,万一摔了可怎么好?”
林如海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无妨,姑娘在京城学了骑马。”说完自己都想叹气,这瞎话编得估计谁听了都不能信,京城国公府会让家里的千金大小姐学骑马?简直笑掉人大牙。
好在林管家是下人,虽疑惑,却也觉着“老爷怎么会骗我呢,想必贾家以武起家,小姐们的教养与别不同罢”。
见林福全认真应下,林如海努力遗忘自己编的蹩脚瞎话,接着安排:“给姑娘准备两套外穿的深色棉布短打,方便她骑马,跌打药膏、伤寒药丸都备上,散碎银子和铜钱多换些,备着路上花用。预备些好吃的干粮,万一饭点没找到吃饭的地方可以垫一垫肚子……”
林福全一一记下,最后揣着满肚子的疑惑给姑娘准备行李去了。
林如海教黛玉在信上又添了两行,大意是送信之人是我独女,还请妥善安排。
想了半天,林如海又教黛玉寻出一打金叶子和大小面额的银票,让她出门时贴身放着,以备不时之需。柜子里他自己的海龙皮大氅能防水能挡风,教丫鬟改成黛玉的身量凑合用用,还得连夜做个棉布的外罩把皮毛藏起来。
虽然林如海没考中探花时也曾远行游历,不过大小事体都有父母和下人操心,他只管玩就行了,做官后出行更是方便。
林如海从翰林院侍读学士的位置上外放,起步就是从四品的知府,每到一地都有官府接待,四十出头就升到正三品的盐政,不长眼睛的也能看出林如海前程远大,下一步再调动说不定就到部任职,登阁拜相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有些官员溜须拍马之露骨让人咋舌,有时林如海路过一些小县城本不打算停留,县官竟会上前抱住大腿脱掉林如海的靴子以示挽留,如今的林如海想起来这一幕还尴尬得不忍直视。
想到这,林如海忽又想到书房放了一把精致的小匕首,削铁如泥,正好可以让黛玉带着藏在靴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