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郑皎皎睡是睡不着了,在家内绕了一圈,把自己买的三字经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

    一时想到,自己来了这里后的雄心壮志都被杂事淹没了。一时又想到,倘若她死之后,明瑕又会再娶一个什么样的妻子。

    她捂着自己的心脏坐下去,心里还是有一丝不敢去相信明瑕他们的话,这里真的藏着妖的东西么?

    这什么都没有的古代,为什么会真的有精怪这种东西!

    门吧嗒吧嗒被敲响。

    郑皎皎的第一反应是明瑕回来了。

    她立刻站起身,捧着一颗活蹦乱跳的心脏,几乎有些站不稳,三两步跑到门门前,还未见到人,就清脆地叫了一声:“明瑕!”

    门前站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神情冰冷冷的小姑娘,那些满怀的期待砸到了她的身上,小姑娘冰冷的神色好像有了一丝裂缝,随即又变得更加冰冷。

    “……松松?”

    看清眼前的人,郑皎皎颇有些愕然。

    李灵松:“……”某些不妙的记忆涌上心头。

    她脸色越发冷了些。

    郑皎皎就这样看着眼前这小孩冰冷着一张小脸,绕过她,又冰冷着一张小脸在院子里打量了片刻,然后冰冷着一张小脸坐到了堂屋的凳子上,仿佛在等着她走过去。

    她举着灯台,在关上大门和不关大门之间,下意识选择了不关大门。

    “松松,你是怎么找来的?”郑皎皎忙走到李灵松跟前问。

    这小孩丢失数日,衣服脏了许多,脸也有些花。

    郑皎皎拿了个手绢,沾了水,凑到她身边,去给她擦脸。

    李灵松板着的小脸被一点一点擦干净,她的神情也越来越冷,如果她的眼神能够杀人,没读懂气氛的郑皎皎,此刻俨然已经身首异处。

    “你——”

    “你饿了么?”

    “咕,咕”是李灵松肚子的声音。

    郑皎皎听了连忙起身,将帕子洗净绞了,让李灵松擦手,自己去端来厨房里吃剩的晚饭。

    李灵松:“……”

    言灵?

    域中妖主的能力。

    难道她才是妖主?

    李灵松冰冷的眉宇间怔了一下,那看向郑皎皎的眼神,一瞬间变了三变,银色指尖的手中的术法也悄然消失了。

    吧嗒吧嗒,她面前摆了三四个碗盘,里面有半碗吃剩的粉蒸肉,半盘看不出是什么的盐青菜,一点油渣,剩下的盘子里放着一块半的凉馒头。

    “你先吃,我去给你煎个鸡蛋,好不好,松松?”

    不好。

    李灵松盯着她忙来忙去的背影,手中出现了那薄如蝉翼的刀子,却不想,脚步却停下了。她低头看到自己那双穿着莲纹绣花的脚,那双脚硬生生拐了一个弯,带着她坐回了桌子前。

    刀子‘邦当’一声,被她拍到了桌子上。

    李灵松额头青筋直跳,看着自己的双手不受控制地伸向盘中。

    “……”

    *

    当慈殇笑眯眯敲开木门的时候,李灵松正在冷着脸啃半块凉馒头,也不吃菜,只啃馒头,就好像是被迫上刑一般,劝一句,才肯夹一口菜吃。

    郑皎皎没办法,只能坐在一旁看着她吃。

    这小孩脑子有问题,问也问不出什么,不知道这些天怎么活下来的,应当是饿惨了。

    比起这些,更令郑皎皎心乱的,是木桌上的手术刀。

    柳叶一样,三寸长的刀身,手柄是黄铜色金属,刀头银白色,甚至还可以拆卸,锐利地甚至可以反射人脸。

    这分明就是一把古代手术刀。

    “这东西,到底哪里来的,松松?”

    李灵松不语,只是铁青着脸,一味地吃凉馒头。

    听到木门又响了,郑皎皎平静的心仍大跳了一下,连忙去开门,却看到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郑皎皎:“你是?”

    少年笑眯眯说:“我叫慈殇。”

    郑皎皎脑袋宕机了一下——怎么会有人若无其事地说自己是一条瞎子的老狗?

    她瞧他打扮的很富贵,绸纱的衣服,腕上、腰上、头上带了满身丁零当啷的银饰,有些异域风范。

    鸟安这些天有不少胡商来卖货,就是这样一副装扮。

    老狗变人,这种事,亏他想的出来。

    似乎是看出郑皎皎不信。

    ——“要我汪两句给你看吗?”

    慈殇说着,毫不见外地推开门,绕过郑皎皎,看到了坐在桌子前啃馒头的李灵松,愣了一下。

    李灵松抬眼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慈殇啧啧称奇:“什么情况?你是真饿了。”

    李灵松从塞满馒头的嘴里挤出半句话:“你,想,死,吗!”

    郑皎皎对于慈殇这种自来熟的行为,感到了一点冒犯,但她现在的注意力在现在大都在可怜地傻孩子李灵松身上,她走到李灵松的旁边,给她沏了杯茶,说:“慢点吃,别噎着。”

    李灵松这才放慢了动作。

    慈殇一屁股坐到了李灵松对面,看了二人半天道:“言灵么,真克你啊。”他目光移到了郑皎皎身上,郑皎皎竟感到了一丝压抑:“所以你才是域主吗?没想到这次是我选对了。”

    郑皎皎:“什么域主?”

    慈殇:“不承认?等我宰了你,你最好也别承认。”

    “你——”郑皎皎后退一步,拎紧了手中的茶壶,人也警惕地望着他,“你到底什么人,为什么认识松松?”

    难道他就是虎精?

    怎么看不出老虎的特质,不过月光下确实很妖异非人就是了。

    李灵松在慈殇起身时,闭了闭眼,冷声道:“她不是域主。”

    慈殇:“哈?”

    李灵松手臂发出嘎嘣的声响,紧接着双臂突然没力气般垂下,像个停止运转的机器,她停下了进食,咽下最后一口饭,转头看向慈殇:“她心脏处,是妖主一半的金丹,我们被骗了。”

    慈殇奇道:“虽说金丹不灭,则妖不灭。但这桃妖又不是妖力弱又怕死的地龙……能把你控这么死的域内言灵,恐怕也要到出窍期了,这么罕见的大妖,跟明瑕硬抗也不一定会输,单分半个金丹出来做什么,觉得自己死的不够快么。”

    慈殇敲了敲桌子,思虑道:“说起来,这妖主也真是张狂,几百年了,还没有妖敢这么正大光明地放出自己的妖域来害人。逼着出窍期的尊者亲下仙山来解决它,它也是头一份了。我进来之前就说,它定是活腻了,要求个速死。如今一看,果真。”

    这种妖也不是没有。

    大概是被仙山打压太久了,所以临死前想要搞波大的,搏一搏前程。

    但,多数都会被仙山狠狠收拾一通。

    一旁的郑皎皎完全听不懂二人在说什么。

    但她看出了松松的不对劲来,又听到明瑕的名字。

    想到明瑕说的,她紧握着茶壶把,问:“你就是杀了宁姐的虎精?”

    慈殇和李灵松皆是一静。

    慈殇的脑袋转了过来,看向郑皎皎,一副受到了什么侮辱的样子。

    看了她片刻,压低了声音质问:“谁是虎精!”

    话落,又恢复成普通音量,道:“是你惹本尊生气,你哭什么?”

    郑皎皎擦了把眼泪,也是很尴尬,她这泪失禁体质,连穿越也没能治好,虽然泪往下掉,她仍逼问道:“你把松松怎么了?”

    慈殇抱起胳膊看了一眼李灵松,耸了耸肩,说:“这话该问你吧。”

    废话真多,怪不得至如今还是元婴,白瞎了一身战骨,还不如让她剃了,做药引。

    李灵松坐在桌前,听不下慈殇跟郑皎皎的无意义对白,她手脚皆因为言灵原因不能动,冷着一张脸说:“你该去把谢昭换回来。”

    他们四人分了两路人马,谢昭和唐富春去跟明瑕汇合,李灵松则和慈殇看住郑皎皎,顺便将郑皎皎心间问题探个明白。

    不想,他们低估了域主修为,李灵松不过是跟郑皎皎接触了一会儿,就已经受困于她的言灵。

    慈殇拧了拧自己的手指,说:“换回来做什么,等我帮你将那半颗金丹挖出来,丢给你做研究。”

    他看起来是完全不想管郑皎皎到底是死人魂魄还是妖主幻象了。

    李灵松凉凉道:“监天司那个,会给你告状的。”

    “他凭什么,”慈殇竖了眉毛道,“仙门的一条狗罢了。我最讨厌那样的杂种,不妖不人的东西,杀也不能杀,看着腻歪。”

    李灵松不说话了,静静地坐着,面前的灯烛将她和一方桌子照亮,她本身就是个冷僻的个性。

    眼见慈殇步步逼近,郑皎皎感觉自己后脊背在发寒,那是一种如有实质的杀意,她后退一步,想起慈殇刚刚的自我介绍,和李灵松说的谢昭,深吸了一口气说:“旺财,坐下!”

    “……”

    慈殇身上绫罗连带着各类杂饰都如有实质地一顿,只觉得整个领域压着他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去,直在地上坠出个指节长的深坑。

    郑皎皎吃了一惊,又后退了一步。

    慈殇坐在地上,僵硬着脖子抬头,一双眼里瞬间冒了火。

    她没想到这古怪少年真的听了她的话。

    曾经谢昭牵着慈殇在大街上晒太阳,郑皎皎看他们一人一狗可怜,就会给谢昭一些吃食,并拿着吃食,训养慈殇,教它些‘坐下’‘握手’这样的简单口令。

    “你真是旺财?”郑皎皎怕意消退,“你是……成精了?”

    慈殇:……

    端坐的李灵松瞥了一眼他,面上无波无澜,一副不为世界任何事情所动的冷漠感觉。

    但慈殇知道,这人定是在心里取笑他!

    他二人虽为同门,又是年龄相仿,且生来就是仙家,但因为李灵松身体原因,素来关系一般。

    慈殇仙君,年三百岁,乾元宗内门修士,生来一身战骨,性格暴躁好战,父母亲朋皆是修士,平生最厌恶精怪妖魔等非人之物。

    郑皎皎这话算是点了火药。

    慈殇心里本来就憋着对这妖域域主的火,想他堂堂仙尊,被化成一条哈巴狗,扔在妖域中,简直岂有此理,他是怀着要把那妖剁成八段的心思选了郑皎皎这边,不想,郑皎皎竟然不是妖域主。

    他整个人用力地将自己从地上拔了起来,身上银饰像是重力倒置一般飘浮起来。

    比他行动更快的,是竹笼里的那半枝零落桃花,瞬间疯长,好像活物般伸出双臂一样的枝条,捉向慈殇和胳膊不自然垂着的李灵松。

    慈殇哼了一声,从袖子里抽出了两个挂着银饰的弯刀,辫子一甩,躲过一道桃枝,用力砍断。

    李灵松冷着她那张小脸,静坐在木板凳上。

    郑皎皎哪里见过这场面,当即脚下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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