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安转头看向锦竹,无需言语,二人的眼神里已经说明了一切。
“主子放心,我一定会带援军回来。”在锦竹郑重地承诺完,转身准备召集轻骑军出发时,手臂被许长安拉住。
臂上的手力气很大,大到让锦竹觉得有些疼。她转头看向许长安,只见她的主子只是紧皱着眉头深深地望着她,似乎有许多话想对她说,但是到了最后,对面的人也只是长了张嘴,却只吐出一句:“保重。”
随即翻身上马,不带一丝犹豫地毫不回头地朝城门奔去。
而锦竹,就这样站在原地,望着许长安和青荷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随后转过身,召集自己训练多时的人马,做好乔装,带好信物,准备出城。
她们彼此都知道,这一趟离别过后,或许永无重聚之日,但是除了朝着既定的方向走,她们别无他选。
锦竹瞬间收拾好情绪,将人员分配好,兵分三路出了城。
而另一边,许长安打马回到城门上时,已经能看到远处黑压压的人马朝着汴州而来。被兵马急行带起的黄沙将天空都染的灰蒙蒙的,许长安心下一沉,这次匈奴来的兵马不少,看来硬碰硬是不太成的,只能迂回地拖着。
现在正值深秋,马上冬日来临,匈奴粮草不足,坚持不了多久。但这也意味着,这场仗匈奴一定会拼尽全力,势必要抢到点什么,否则大军没有物资,很难捱过这个冬天。
“弓箭手和投石车准备好了吗?”许长安身披黑色战甲,腰间带着她的长剑,在战甲的修饰下,原本就清冷淡漠的面容增添了几分杀气,叫人忍不住别开与她对视的眼睛。
“回将军,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杨志成年纪虽然比许长安大上不少,但是此时却也忍不住将自己放在下属的位置,原因无他,许长安现在身上的气势有点过于肃杀了。明明是个清瘦的姑娘家,可现在那张瘦削的脸在铠甲折射出的寒光中,白的有些瘆人,浓烈的煞气和清晰的慈悲感萦绕在其周围,很是割裂。
“好,我出城迎敌,你守城,保重。”许长安没有多做停留,简单地交代之后就迅速带兵出城。
汴州城外,许长安端坐在马上,右手握着师父给她配的长剑,看着远处的黑影越来越近。
匈奴人大多身材魁梧,力大无穷,又善骑射,但也因为身材原因,交手时招与招之间的变换慢,因此沈家的应对之策向来是团战,几人一组,打斗时先躲避,再在匈奴人换招的间隙看准要害下手。
对付对方的战马,也是朝着眼睛和腿这样没有铁甲保护的部位而去。很简单,我方人少且力薄,那就必须保证每次挥刀都发挥它的作用,不能白费力气。
这次带兵前来的依旧是都隆奇,他在看到身型瘦削的许长安带兵迎敌时,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们大梁的男人是都没了吗?竟然叫你这样的人带兵打仗!喂!你这胳膊这个腿,举得起刀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匈奴人随着都隆奇的话一阵哄笑,一时间将士们脸上都忍不住显现出愤恨的神情。许长安冷笑一声,并不废话,只是将剑归鞒,左手接过青荷递来的长弓,拔出三支箭,对准了对面的都隆奇。一瞬间,利箭破空而起,随着尖锐的声响落下,三支箭,一只直朝都隆奇的面门而去,一只向着他的脖子,都隆奇连忙抬手挥刀阻挡,挡过了朝他而来的两支箭,却不曾想还有一支,直直朝着他坐下的战马而去,对准的还是马的眼睛。
他能挡,马却来不及躲闪,右眼中箭,瞬间乱了阵脚,一声嘶鸣后,将都隆奇掀翻在地,自己漫无目的地狂跑起来。
都隆奇狼狈起身,看到战马右眼上的箭,心下一沉,这样的准头,竟然比他们这样马背上的民族还要出色。要知道这样的距离,哪怕是他,要想一剑射中马的眼睛,他也只有五成把握,而对方三箭齐发,并没有过久地瞄准,竟就这样中了!
“大梁的男人怎么样我不好说,但是这样看着,匈奴男人倒是群只会虚张声势的草包。”不带一丝感情的冰冷的声音顺着猎猎北风稳稳传到都隆奇的耳中,他一愣:“女的?你是女的?你就是沈逐浪的女儿?”
沈逐浪的女儿,身型瞧这比他想象中的虚弱一些,但是气势却比他想象中的冷冽强势许多。他跟沈家人交手过很多次,他见过沈家人或骄傲,或张扬,或困顿,或隐忍的模样,但是独独没见过像许长安这样满身戾气的模样。
似是想起什么有趣的的事,都隆奇忽而大笑起来:“原来是故人啊。你应当认得我吧?十几年前,就是我,把你父兄的头砍了下来,挂在了汴州城外,,就在你上头的城墙上。”
他满怀期待地看着许长安,声音都带着莫名的兴奋:“你父兄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今日,我也将你的头挂在同样的位置,让你们你一家人团聚可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都隆奇的声音却慢慢地停了下来,因为他并没有看到许长安做出任何他意料之中的反应,没有崩溃,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仇恨。
她只是嘲讽又不屑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一辈子都是我爹的手下败将,靠着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才得以赢我父兄一回,这样的丑事是我我都不敢吭声。”
许长安知道他想用父兄的死来激怒她,让她乱了方寸,可是他低估了许长安的心性,也低估了她的仇恨。
“都隆奇,你们自诩草原民族光明磊落,不屑用见不得光的手段,可当年却跟大梁叛徒勾结构陷我父亲,一朝得逞还马不停蹄地虐杀我父兄。你是怕极了我父兄吧?哪怕我父兄已死,但从你选择用旁门左道暗害我父亲开始,你就一辈子都是我父兄,我沈家的手下败将!更是草原的败类,我瞧不起你!”
原本想给许长安下马威的都隆奇现在脸色异常难看。原因无他,他确实对上沈逐浪就没赢过,唯一那一次,也确实用了不光明的手段。这事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毕竟在草原上,真正的勇士向来都是当面较量,而不会背后使阴招,这是他们眼中中原宵小之辈才会做的事。
可当年那一战他又确实做了,他如愿赢了那场战争,可也永远地输给了沈逐浪。
原是想激怒许长安的都隆奇反倒被许长安激怒了,他满脸阴鸷地盯着许长安,咬牙切齿却毫无威慑力地反唇相讥:“哼,输就是输,赢就是赢,这在你们中原叫做兵不厌诈!沈逐浪死了那是他技不如人棋差一招,死有余辜!至于你,哼,你父亲尚且是我的手下败将,更不要说你这乳臭未干的臭丫头!今日你就等死吧!”
随即他翻身上了下属牵过来的新战马上,举起手中的刀,指着许长安对着身后的匈奴士兵大声喊道:“今日谁能取下那人首级,无官衔者即刻升为千夫长,有官衔者连升三级!给我杀!”匈奴人战场上按人头论功行赏,千夫长可算是不低的官衔,许长安一个人的人头就能抵成百上千的人头领功成为千夫长,这对匈奴人来说着实是不小的诱惑!
许长安也不犹豫,扬起手中的长剑,大声呼喊:“众将士听令,摆阵迎敌!”
一时之间,两军交战,尘土飞扬。杨志成守在城墙之上,看着我方明显的少数人从刚开始的劣势慢慢扭转战局,将匈奴人逼地节节败退,心中难掩振奋欣喜。
战场上,匈奴人没见过这样的打法。只见大梁士兵几人成群,彼此之间配合默契,一招一式又快又准又狠,哪怕他们三五人聚集在一起,一定会有比他们更多的小组将他们围住,而后迅速找机会绞杀。
原本出征时匈奴人胸有成竹,因为这次他们准备很充分,且有必胜的决心。谁知刚一上战场就被对方给了一个下马威不说,原本的优势也被扭转。
都隆奇不是蠢人,眼看着大梁人越战越勇,知道这时候争一时意气没有任何好处,所以果断地撤兵回营。
第一场仗,也是许长安跟都隆奇的第一次正面交锋,许长安大获全胜。
战前都隆奇放的话有多狠,现在脸就有多疼。同样的,原本因为许长安是女子、对她所做的布局所研究的战术抱有一丝不信任和质疑的大梁军队,现如今已经在第一场胜利面前对许长安佩服不已。
许长安面无表情地看着都隆奇撤兵的背影,抬手擦掉脸上的血迹,毫无波澜地带兵回城。她没有因为这次的胜利而喜悦,因为她知道,这只是开始。都隆奇是战场上的老将,他会大意这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而下一次开始的交锋,才是真正的战场。
况且,这样的胜利没什么值得开心的,她要的,远不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