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归(12)

    “怎么是你?”温扶冬恼怒,见他轻车熟路的动作,嘴角更是抽搐,道,“你半夜来作甚?偷袭?不好意思,本小姐没有早睡的习惯。”

    他像是没听见,左右瞧了眼,挑起只眉:“特意给我留了窗?有心了有心了。”

    “……”温扶冬太阳穴跳动,“谢师兄深夜不眠,来找我作甚?自己闲的无聊也罢,吵的他人也不歇,昭阳仙府里教的,便是这般做派?”

    言外之意,便是你不睡我还要睡。

    谢青晏瞧着她变幻神色,觉得有趣:“今晚月色不错,路过这地方的时候,心里总有种强烈感应,我直觉一向不错,就来瞧瞧。看你这副模样,原来是你在想我?”

    “我马上就睡。”温扶冬将他往外推,想也未想,要将窗户闭合,却被他钻了空子。少年动作飞快,单手握住窗缘,扬唇一笑,有种莫名讨厌的痞气,“外面风寒,我怕冷。”

    “……”

    “关我屁事?”

    谢青晏走入房内,捞过鼓凳而坐,他口吻轻浮,声音听着有些沙哑,应是方睡醒,烛灯映落面庞却俊俏得不像话:“赶来匆匆,天寒地也冻,只想着快些见到你,在外面挨饿又受冷,没想到你如此无情,实在叫人寒心。”

    少年挑眉,“当然,你若现在奉上好茶好水,说不定还能结交上我这样仪表堂堂的师兄。”

    温扶冬冷哼,不情愿推去茶壶:“你已辟谷,还差这点吃的?”

    “还有,定不是我在想你。你这般无耻之徒,我怎会半夜思考有关你的事?”

    “自然是不差。”谢青晏抿了抿茶,朝这边看来,眼底尽是新奇之色,“我很想知道,你不过平术之辈,三更半夜却不眠,人类已是进化到不用睡觉了吗?”

    温扶冬道:“谁告诉你我就是人了?”

    “那你是什么?”谢青晏勾唇,分明轻柔语气,却显咄咄逼人,“温家小女,可是远近闻名一窍不通的呆子。”

    温扶冬沉吟半晌,才意识入了他圈套,道:“实不相瞒,本小姐乃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在世阎王,吃人恶魔。”

    谢青晏轻轻一敲杯盏,托腮低笑几声。他的分寸尽在举止间,不会挨姑娘太近,极有界限适可而止,尽管那双黑漆漆的眼里满是压迫,却总能把握边界与轻重。

    少年眼角弧度更深,笑意恶劣,低沉声音宛若妖月动人心魄,近在耳畔:“那我们天生一对呢。”

    摇曳银铃坠坠生响,携卷沧凉寒意,苗族特有之物,天生般惑人,未言蕴万物。

    温扶冬道:“这位师兄莫要自抬身价。”

    谢青晏却是一笑,给自己倒了杯茶:“你可真是小人之心。”

    “说说吧,想干什么?”

    闻言,她脸色微变。这少年姿态适意,悠闲的很,瞧着万分轻佻,言语却犀利逼人,不留余地。

    “谢师兄不必知道,也不该你管,总归不是害你的便是。”

    谢青晏轻晃茶杯,放置她身前:“小师妹深宵不眠,是有何心事吗?”

    温扶冬没好气,将茶杯推回:“你爱咋咋,没事少来烦我……”

    话未说完,便觉不对,抬头见少年眉梢微挑,笑着打补:“犯病,犯病……谢师兄大人大量,想必不会计较。师兄深夜造访关心,师妹不胜感激。”

    见她面目暴露模样,谢青晏未说什么,起身像要离开,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言语几分试探,她警铃大作,眼前这人话不经意,却绵里含针,芯子里头恶着,是朵实打实的黑心莲。

    无意谈话间,他三言两语,置于高位,诱人交献底牌,哪怕知他不怀好意,也近魅惑般随之。

    这少年不过年方二九,恰是年轻气盛时,实力却不可估量,周身好似没有体温般,叫人逼近便觉寒,偏偏生的热烈,明眸笑意总是不达底,盛满风情不摇,看着自己,分明一言不发,又传递着什么,含万般韵味。

    他的话总带有几分调侃,明里暗里藏刀,不觉将人试探见底,偏生他将你所有秘密洞悉,而你对他一无所知,拿他无可奈何。

    这种感觉十分危险。

    温扶冬饮茶间,心有思索。

    他这般锋锐心思,必不可久留。

    谢青晏轻哂,向后退至窗台,慢悠悠坐窗,衣袍翻飞时,溢出满树少年意气风发,朝温扶冬伸来只手:“温扶冬。”

    “要和我一起玩吗?”

    被他这般唤名字,温扶冬思绪回笼。

    老树枝桠疯长,夜色繁芜,少年坐于树梢,瞧来眼,眉梢的月便如水银织缠。

    大风骤起,拂过面庞,她仰头而望,面无表情道:“太高。”

    枝梢摇曳,将他身形藏其间,谢青晏抱胸倚于茂色,鹤发高束,肩头薄薄水雾,芜叶坠青果,随手摘着把玩。

    夜雾轻薄,衬着股永远带着笑意的轻狂,他浑不在意,玩弄青果,高抛起于空,眨眼又接住,不甚走心道:“温家小女,胆子这么小,可不像你。”

    温扶冬岑寂无声,唯林风窸窣,窗扇拍枝,暴露其间敌意。

    而他百无聊赖,卧蚕弧度更深,忽而抽出腰间扇柄,丝绵额发浮动,露出双山花欲燃的眸,艳红一簇挑起她鬓前碎发。

    他笑起来,恶劣又张扬:“小狸花眼,瞧我作甚?”

    温扶冬心烦意乱。

    “谁要同你玩?”

    ﹡

    浓厚水色遮掩天空,泻下如丝光线,身旁之人皮肤通透,如璧玉皎洁,腰线劲拔瘦挺,可见明暗交界。

    谢青晏抱臂靠树,懒洋洋憩息,乌发随风扬起:“又快到了礼佛的日子。”

    “嗯。”温扶冬敷衍回应。

    他坐靠房檐边缘,努了努嘴:“喏。”

    远方繁华众生,深夜灯火阑珊,照旧半山城壁。

    “瞧瞧,人间多繁华。”

    少年探身,颜丹鬓绿,眼眸清而透亮,看来时微微弯着,浮现浅笑令人愣住。

    二人坐于夜色,谁也未言,倒从未这般和洽。

    “你说,每年都死这么多人,真的有人会记住他们吗?”温扶冬莫名道。

    谢青晏搭膝,唇角扬起好看弧度,顽劣不恭的模样,目光里却凉薄:“谁知道呢。”

    他眸光不明,又如深水洗涤黑曜石,溢满危险暗芒,无法忽视其间戏谑笑意,分明近在眼前,却远如天边。

    “我若是看重一人,便她篆入骨血,哪怕浑身刻满她的名字,死后也携同入棺而葬,生生世世不得忘却。自然,我也要叫她生死记着我,胆敢忘半分。”

    温扶冬冷嗤,躺向瓦房:“像谢师兄这般金枝玉叶贵极人臣,自然不知世俗为何物。”

    谢青晏挑眉:“想不到在你眼里,我竟如此出色。”

    “……”

    他伸了个懒腰,抬手间,树头花枝落他掌心,含苞欲滴骨朵,竟盎然绽放,朝温扶冬扔来:“今夜玩得不错,多谢屈尊相陪,赠你了。”

    如昙花绚丽,经他指尖腐烂淤泥,离时却奇异复苏,骨朵昂然鲜活。她下意识接过,想起什么,蹙眉捏碎掌心。

    只知花言巧语唬人,哄小姑娘的伎俩罢了,她才不会上当。

    阴云闪烁白芒,电闪雷鸣,暴雨即临。

    少年神色倦怠,衣襟笼罩月色,显出几分私人凌乱,透着层水银色薄纱。

    他扶颚靠膝,瞧了眼身后温扶冬,起身掠下屋檐。

    讨厌的人......

    温扶冬心想。

    “喂。”

    听这声音,她方起身,趴于房檐边缘。

    少年仰头看来,夜灯炫目,便抬手遮挡,发丝皆随风舞,衬着玄墨发带,歪头时弯眸而笑,“回家了。”

    “你家下人等着你呢。”

    温扶冬撇过头,冷哼不语。

    远山高悬明月,屋内灯火书卷,窗外雨坠不歇。

    夜半鹧鸪,温扶冬搁笔,瞧了眼寒凉夜色,及靠在门外谢青晏,推开门,闷声:“进来吧。”

    谢青晏耸了耸肩,随她走入里间,瞧着屋外下人躁动之景,觉得稀奇。温扶冬合门,点燃床头烛火,并无歇息之意。

    檐脊雨声淅沥,他撑窗而立,望向外头梅雨,屋间烛光昏黄,雨声隔绝在外,男女二人影落立灯,消融不清。

    烛火映照她神色,谢青晏只觉好奇,饶有兴味靠墙站着,见她无所动容,从容徐行阅书,扬起了眉。

    薄纸声声而动,携有温暖釉色,流入心头。灯下美人,如同璀璨明珠,熠熠生辉,有着这个年纪独有动人。

    不知她看的何书,谢青晏瞟去窗外,一望无际黑夜,人语惊呼乍起。

    门扉大肆响,传来下人呼喊:“小姐,您今日还未选郎君!您今日还未选郎君,您要选郎君来伺候啊,快选吧!”

    温扶冬眼皮跳动,望谢青晏好奇目光,平静道:“不用管。”

    嘹声愈发喧天,木门摇摇欲坠,欲坍塌般,谢青晏俯身,看向她无动于衷之容:“确定不用管?”

    温扶冬只觉头痛,眼也未眨,匕首直透门扉,闻外失去声息。

    谢青晏轻挑眉,并未出声。

    雨势渐大,温扶冬仰头,见檐瓦松动,暴雨灌溉,房顶竟漏雨水。

    这雨会腐蚀?

    想至什么,她即刻起身,谢青晏撑着窗棂,往外一跃,啧啧叹道:“看来这里是待不下去了。”

    察觉不对劲,她也并未耽搁,出门时,门外身影奔来。

    屏开南芪手举油纸伞,神色慌张,握住温扶冬不明分说道:“快跑。”

    天空哗啦巨响。

    惊雷当空,不祥预感自心头升起,温扶冬不及回应,抬头就见暴雨闪电。

    “他来了!”

    女子急切之音与雷声重叠,路上炸开锅,行人尖叫连连,发狂般横冲直撞,货主们大手一挥,关门闭户,街道群魔乱舞,场面混乱。

    乍一看,天空飘落灰色雨水,却并未沾湿衣服,触及时,反倒黏腻湿滑,像是......血液与肉块混杂之物。

    危急关头,南芪拉住她连连后退,躲至近处树荫,表情不善:“待着别动。”

    街上兵荒马乱,温扶冬透过神识,看清墨天所落并非雨水,而是条条血肉淋漓的舌,狂乱攀爬行人身躯,随后撕裂毛孔,挣扎钻入体内,叫嚣着将血肉吃抹干净,很快便肉泥四溅。

    忽地,身后有人抓住她脚腕,温扶冬低头,只见柴夫瘫倒大雨滂沱,满头覆盖血红软舌,抽搐不止。

    他语气颤抖,近乎哀求:“求求你,救救我……”

    温扶冬指尖一动,身后之人猛将其摁住,语含威胁:“不准动!”

    “求求你,救救我,求求你,啊啊啊啊——”

    “救救我啊啊啊啊——”

    尾音消没,猝而无声,簇拥舌群感受到什么,尖叫着哄作散,齐拥奔逃,辟出开阔甬道。

    柴夫化作血水,随雨声冲散,只余半截头颅,血红双眼死死瞪来。

    南芪脸色霎变,将她推出:“快走,他来了!”

    温扶冬往前踉跄,尚未听清,只见道人影掠至身前。

    谢青晏抓过狐袄挡至头顶,握住她冲了出去:“走。”

    他身姿轻盈,携着温扶冬于这食人雨如履平地,周身舌雨骤然疯狂,错乱相交。雷雨轰然,谢青晏哗声开扇于身前,衣衫似飞云旗阵,急如闪电流霞,瞬间绞缢风云狂舞,眨眼便掠了出去。

    软舌爬至手臂,薄袄以肉眼可见之速腐蚀,温扶冬嫌恶甩开,思忖过后,决定往不远山林处跑。

    “去那!”

    谢青晏会意,穿过阴翳葳蕤,山头阴云笼罩,回荡诡异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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