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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妖 · 意外

    喻青禾迎风而上,漆剑包裹白布散落,显露锋利玄芒,斥道:“快跑!”

    少年背起虚弱扶冬,慌不择路,奔去门外。

    女道身影依稀,青袍飘摇。朱纱狂舞,紫气缭绕衫衿,随之号令,房内杳杳烟雾,闪过暗色紫光。

    “五雷听令——”

    雷光从天而降,将横木劈作两半,船身颤又颤,燃起熊熊大火,吞没而来。

    “卧槽,雷!是雷!徒手召雷,喻大师太厉害了!”

    少年步子踉跄,栽了跟头,整个人化作道风,头也不回冲去廊末。

    温扶冬探头,面色憔悴,抬手道:“放……放我下来吧。”

    少年郑重提声:“放心吧姑娘,我徐某堂堂男子汉,怎会丢下你一弱女子不管!我定带你逃出这危险之地!”

    “……我没那么弱。”

    戏鬼掠至身后,面色狰狞:“啊啊啊啊啊!你个贱子!放开三小姐!”

    “三小姐是我的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转头,血盆大口咬来,惊恐之下将温扶冬扔去。

    “啊啊啊啊啊!鬼啊!鬼啊鬼啊!”

    他痛哭流涕,抹泪磕头:“别杀我!都给你我都给你!鬼老爷别杀我!”

    “……”

    戏子鬼陡然转向,幽幽飘来。

    “三小姐啊啊啊——”

    “你为何不见我!”

    “为何负我——”

    温扶冬心痛万分:“你倒是去追他们啊!”

    她一路狂奔,奔至无人地带,左右瞧着,往楼上去。

    那方少年得以休息,扶着墙,乐呵呵喘气:“那姑娘真是位好人,孤身引走怪物,勇于献身,独自面对危险。勇气可嘉,勇气可嘉!”

    ——

    恶鬼穷追不舍,温扶冬两指捻符,待无人左右,欲动手之际,忽见虚掩大门,察觉她到来,咯吱打开。

    她两眼放光,当即被这扇门所流露丁点儿鄙夷打动,飞扑而入。

    戏鬼张牙舞爪,却被道强势力量阻拦,笑容生硬脸庞,尖叫不绝。她往后滚身,十指飞掷符纸。

    “泉水之照,生灵之炉,炼我凡心。滚!”

    白符飞扬,炸作漫天星雨,恶鬼燃起大火,伴随其惨叫,房门吱呀,慢悠闭合。

    温扶冬失去视野,漫入无边黑暗,直至撞上什么,这才晕乎乎停下。

    她未能歇气,霎时清醒,伸手摸索身前之物,突感不妙。

    桌案?茶杯?还是热的?这里有人?

    她遽然抬头,却撞南风入怀,窗外雨滴落,拍打青柳儿。

    墨色昏影晦暗,风里捎来花香,温扶冬若有所感,朝后仰,见那窗台人影绰约。

    ......怎么会是他?

    窗扉大开,随暮风吱呀摇晃,鸟儿也振翅飞走。花月皎夜,一道人影携海棠斜雨落入,两手扶窗,衣衫飘飘,映着身后水色,却胜似开在冰天雪地,娇艳的热烈红梅,灿烂得教人一眼惊艳失语。

    他姿态倦怠,极为随性,笑意携清透音色动人。一字一句,十分玩味儿:“温扶冬。”

    “好久不见。”

    语调疲沓,一如既往讨厌:“需要我亲自扶你起来吗?”

    铃声脆生生,依耳边响起,吹散凄冷夜风,忽碎为残音。

    “……”空气蓦然安静,陷入无尽昏色,最后一寸光线也抹杀去。

    温扶冬惊怒不已,动作磕着淤青,又是吸气,边痛边问:“你怎么也在这儿?”

    她简直无话可说,怎么哪都能遇见这人?

    那人挑眉不言,从窗台一跃而下,掸去发梢水露,一身红衣妩媚。

    沉默良久,少年抱着肩,噗嗤笑声。

    “我才不痛!”温扶冬想也未道。

    谢青晏唇角轻牵,坐于横梁落影,脚踩着只断箭,单手托腮,懒洋洋瞧她。他若有所思,语气轻慢地道:“温小丫头,莫非你我真是命中注定,在这儿也能遇见?”

    “好久不见。”温扶冬讷声,猛然反应起身,“不对,谁跟你命中注定?”

    谢青晏靠扶手,撑着太阳穴,瞥她眼。

    她转身便走,摸索门把手,却被身后无形之力逼得动弹不得。

    一回头,那少年悄然立于身后,两只胳膊搭在门口围栏,姿态疏懒,缓缓揭开脸上狐狸面具。

    窗外海棠流连飞落,他气息冷冽,站在满城风絮,宛若落花水寒,灯影烟雨而立,一张不知何时出现的面具狡黠万分,露出半张清瘦下颚与眼尾。

    少年拨弄银铃,发出悠忽轻响,清冽嗓音衬着空灵铃声,他的笑容明艳又恶劣,令人琢磨不透:“温扶冬。”

    “要和我一起玩吗?”

    那双眼盛放于春日,宛如冬末未消的残雪,仔细盯着人的时候,会恍然让人觉着,仿佛这片天地这世间,都不及这双眼美好。

    温扶冬往后退。

    这人有时候真挺诡异。

    他低头望来,虽瞧着样子闲散,目光却直透人心。乌发如墨,明眸似月,霜色也娇,微挑的唇鲜红若棠,那冰雪之中,凌晨窗外穿破阴霾照入,欺雪傲然盛放的枝头海棠。

    温扶冬拳头攥紧:“……玩什么?”

    明月消失于雾霾,风过窗,符纸随风刮动,门前封条飘落,一片呼啦声,唯余那双温情的桃花眼不可直视。

    谢青晏一笑,分明缱绻玉面,温扶冬看来,这笑却有些可怕。

    她当机立断,先下手为强,凌利掌风携杀意袭去。

    寒气泠然,扑开少年碎发,他眼也未抬,把玩折扇,转动着,接住少女手臂,稳稳支起。

    温扶冬眼神未动:“师兄若是想与我切磋,师妹自当倾力相陪。”

    谢青晏稍扬眉,掌风浩然接近之际,却没有躲开,与她擦肩而过。

    温扶冬俨然未料,抓了空,往前栽去,被人自后拉住衣领。

    少年身形如风,不知何时至身后,勾着她衣领,一把拎了起来。

    温扶冬落地退后,这才令人发现,她咬牙切齿,面色通红。

    谢青晏瞧见这幕,不尤觉得好笑,弯腰近些,抬手落她头顶,稍稍停留,理好凌乱额发:“为什么脸红?”

    “胡说!”温扶冬脸色更涨,拔剑朝对方砍去。

    她着实像揣着何百宝袋,随时能掏出吹毛利刃,或是穿肠剧毒,教人哭笑不得。

    谢青晏未能反应,掌心牢扣白刃,偏头看来,语带戏谑:“你就这么忍心看我下半辈子半身不遂?”

    温扶冬磨牙,“我早知道就……”

    “就什么?”谢青晏扬眉,侧身避开。

    二人鼎足相立,气场强大,搅得风云涌动,他却只是躲避,无还手之意。

    “这么久不见,”少年身姿轻盈,笑的肆意极了,“你就这般对我,真是好生心痛。”

    温扶冬横剑于少年脖颈,眼神凌厉,怒道:“我真该杀了你!”

    谢青晏未躲,反倒看着她,散落乱发飞拂。晚风掠窗,夜色无灯火,暗得分寸不见,他发带飞卷,风一吹,便散了,交缠剑尖零绕。

    听这话,少年没有后退,浮着丝趣味,从容不迫,走近步。

    剑尖离他极近,近乎抵着,温扶冬蹙眉,堪堪半指,潜意识拿远,却硬持着,分寸不让。

    刃近身前,青锋与生寒气,方磨出鞘的剑,眨眼取人性命。她甚能看清,他颈痕血意,眉头更蹙。羽睫浓稠,未眨半分,眼里绵缠如雪,唯独不见害怕。谢青晏一言不发,继续走近。

    她眸光微动,五指渐紧。

    谢青晏又近半步。

    温扶冬咬牙,吻颈之时,即刻挽刃,气得不行:“你不怕死吗!”

    谢青晏握住她剑锋,勾唇,笑道:“不是要杀了我?”

    “动手啊。”

    温扶冬难挣脱,冷哼不言。

    他看好戏般笑了声,抬眸瞥去,松手,剑刃便落地,尖锐鸣声,不屑弹了弹指尖:“你倒是倔的很。”

    “谢师兄也闲情逸致。”温扶冬反唇相讥,又往下看,冷不丁道,“我的剑。”

    谢青晏笑了笑,不答话,盯着扶冬,片刻后低身,将那卷刃抛还给她。

    他弯腰,擦去掌心血迹,浑不在意,往对方腰间系了什么。温扶冬低头,发觉是块釉色玉佩,色泽润朗,如似白云,握着寒意沁骨,也不知何意。

    怒气歇去后,她也冷静来,问道:“这是......玉佩,你什么意思?”

    谢青晏垂眸,眼底无情绪:“没什么。”

    温扶冬疑惑,倒也没再追问,掐住谢青晏手腕,捏得泛红,字句咬牙:“切磋愉快,多谢师兄‘照拂’。不过你也别太得意,我虽然现在病得不轻,但杀了你——是总有一天的事。”

    谢青晏靠着窗,挑起眉来。他嘴角轻扬,眼里那般挑逗,抬起温扶冬手,直至脖颈,感他体温冰凉,几乎扎疼松手。少年微微歪头,瞧她会儿,溢满恶意的声音,眉眼却极动人,笑道:“我可等着你那一天。”

    “到时候,记得掐这里。”

    “......”温扶冬黑着脸离去。

    影子拉长脚下,谢青晏倚身角落,眼眸半阖,朝她离去方向看去。

    ﹡

    温扶冬方推门,四人坐镇一方,薛翎见她归来,气得跺脚:“小姐您去哪了!去了这么久,都急死我了。”

    她愣道:“你们怎的都在这?”

    惊霜坐得拘谨,身前便是喻青禾,拎着酒袋子:“那恶鬼呢?”

    温扶冬只好道:“甩丢了。”

    “你倒是能溜。”

    “不愧是姑娘。”玉面少年凑前,握住温扶冬,亢奋道,“您英勇无畏独自引走怪物,大义,大义啊!竟凭一己之力甩掉了那阴魂不散的恶鬼,姑娘真是太厉害了!”

    温扶冬抽回手,呵呵声笑。

    喻青禾打个酒嗝,像是吃饱意足,将其拎开,语气不善:“别拍马屁了。”

    “你究竟是谁?跟着我们有何意图?”

    她目光冷峻,看得少年心中发怵,忙道:“你们别担心!我不是坏人!那个……我叫徐凤延。”

    他挠挠头,“其实,我就是那个城北出逃的徐家公子,我是瞒着爹娘从家里出来的,你们可千万不能传出去,千万要为我保密啊!否则我爹我娘就要来抓我了!”

    “溜出来?”喻青禾并未相信,冷笑,“你好好的公子哥儿不当,溜出来作甚?”

    徐凤延又挠头,羞愧道:“我爹说我一无是处,我就想证明给他看,而且钱也多的花不完,家里又管太严,毕竟天性潇洒爱自由嘛。”

    “.....”

    喻青禾并不晓得,当今商业街道风云变幻,这外边儿首富榜里,头位就姓徐。

    温扶冬回屋坐下,端量手里玉佩,眉渐拧紧。

    谢青晏突然送她玉佩?这谢狗贼安的何不良居心?

    她想着,欲将其取下,却是九牛二虎之力无法摘除,登时脸色大变。

    莫不是,如话本子所说,这是什么身份象征信物,谢青晏背后势力深不可测,于是将这烂摊子甩给她,待日后人家上门见玉认亲,自己再做他的替死鬼?

    还是说,这玉佩是什么剧毒之物,毒效甚微于是不易发现,可形影不离日久相伴便杀人于无形?

    总不可能,这玉佩是什么仇人之物,日后上门寻仇来,见着玉佩就将她弄死?

    虽然她比较相信谢青晏这种人若是真的想杀她,必定直接掐死后抛尸于喂狗,但也不能排除近日兴起下作手段......

    温扶冬越想越不对劲,喝下凉茶压惊。

    船笛轰鸣,划破浩瀚夜空,平静河面搅作惊涛拍岸,隐约可闻角落低呼。

    门外响起拍打,伴着下人声嘶力竭呼喊:“三小姐,三小姐快醒醒!”

    “不好了,屏开小姐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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