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逍被身前两位高大男子的阴影笼罩住,瞧这一个两个的忽然转了性,只能无奈扶额道:“别闹...我头疼,先出去吧。”
游岭按着那人乱动的手脚,闻言冷声道:“听见了?还不快滚出去。”
“你也出去...”
“我?!”
游岭一惊,被旁人打搅也便罢了,还叫刚相认的心上人嫌弃,顿时心头一堵。
当即下了脸,坐在那一言不发。
阿齐奴见此幸灾乐祸,没皮没脸地对宁逍招手道:“逍姐姐,许久不见了...”
宁逍听他语气十分熟稔,像是对待旧识。
她虽有疑惑,但现下还得先解决眼前之事,便道:“先前多谢太子殿下相助,您托在下所取之物应是已经拿走了吧?本王今日身子多有不便,待好些了再与您商讨之后的事。请——”
阿齐奴听她语气突然变得如此客套,也起了不满:“那他...?”他指了指游岭。
游岭见他指来,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宁逍看着心底觉得好笑,面上不显,道:“嗯...我与这位...圣子大人?还有要事相谈。”
小沙王被他们排除在外万分不爽,只好耐着性子接道:“姐姐还要与他谈什么?无论有何事要事,也得医师看过伤势才好谈,你说是不是?”
宁逍闻言微微讶异,方知自己误会了他,道:“啊,抱歉...劳烦殿下请医者进来。”
阿齐奴挑衅地看了眼游岭,笑道:“姐姐自是不必与我客气。”说罢便伸手拍了拍掌,这时门外久候的医师侍从闻声鱼贯而入,殿内霎时热闹了起来。
小沙王的医师是名医修,他观了观宁逍的气,正要上手搭脉,然而却被榻前两位门神给拦住了。无奈,只好悬丝诊脉。
宁逍看着腕上缠着的金丝线,蹙眉问道:“我这是...怎么了?为何一点力气也无?”
医师捻着金丝,沉吟半晌道:“贵人□□入体,气血紊乱,表相虽已无大碍,但心府处的余毒还需辅以灵气缓送,得将那□□之气一层层剥离,方才可痊愈。”
她又问道:“先生可知,该如何运气?”
“此□□属极阴,又是大能之炁所筑,唯有精阳才可克之...”说到这儿时,前头两位的视线一齐朝他看过来,医师顿感汗流浃背,顶着压力才勉强将话讲完,“若是平常呢,这样的精阳极其罕见,若无修为高深之人恐难结出一息。不过今日倒是巧了...”
宁逍见他欲言又止,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贵人身旁...恰好站着两位青壮高功......”说罢,小心向上看了一眼,便退至一旁去写方子,徒留那二人较劲。
阿齐奴抱胸,居高临下睨向游岭,嘴上却对宁逍道:“我善术,使得是阳明离火,姐姐,我可为你渡那精阳。”
游岭起身,毫不相让道:“不巧在下修为比你高些,应是轮不到你了...”
宁逍瞧着这争锋相对的二人,稍加思索,问道:“游岭,你的伤好了?”
他转头对她笑道:“阿姐莫要担心这个,先前有你为我渡灵,我自是好全了的。”
她眉头微蹙思索片刻,对殿中人道:“烦请先生给他也看看脉。”
游岭急了,忙道:“姐姐不必了,我真的好了!”
宁逍见此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强势轻道:“给他看!”语气不容置疑。
游岭身量颀长立于上阶,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他阴骘凉凉的眼神看向医师,叫对方上前的脚步停住了。
医师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一位是脾气古怪的圣教圣子,一位是圣子和太子殿下都敬重的贵人,见哪个都不好惹,便选了那个最好说话的:“这......”
宁逍温笑着安抚道:“有我在,先生不必怕他。”又转头,瞪了那人一眼。
游岭见此复又坐下,别过脸,泄气般伸出手腕。
医师这才赶忙上前探查,过了会眉头紧锁道:“圣子的脉象起伏有力,倒像是滋补过盛......”
“嗤,我就说没事...”
“但...”他抬眼望进游岭瞳中,看得仔细,“其神魂不稳,恐有心魔入体之兆!”
游岭猛地抽回手,刷地站起身喝道:“魏驰野你哪儿请来的庸医!怎么胡乱说话!”气得身形都在抖。
宁逍见他反应激动,拽了拽其小臂稳住他,转头对医师道:“好,那就劳烦先生为我等开方煎药了。”
医师又不由看了他一眼,道:“那贵人好生歇息,在下就先请告退了。”接着简行一礼,退了下去。
“阿姐,你也信他说的?!”
宁逍未理会,转头对阿齐奴道:“接下来的几天,多有麻烦太子殿下为我祛毒。”
阿齐奴展颜一笑:“姐姐放心!魏某自当尽心尽力为你治伤!”
她点点头,道:“嗯...我与他还有些私事要谈,太子殿下可否暂且一避?”
阿齐奴看了眼一旁发愣的游岭,略有犹豫,后对宁逍笑道:“好,那在下晚间再来同姐姐一起用膳。”
见人都走了,偌大寝宫又只剩他们二人。
她拽着那人的袖子拉他坐下,他顺着力道坐于床沿,与她靠得有些近。
“你到底,还瞒了我什么?”
他略微回神,虚虚扯了唇角:“...阿姐在说什么?”
“神魂不稳?你伤及何处?”
他轻道:“阿姐这算是在关心我?”
宁逍瞪他:“沙王陵时你明知自己不敌,为何还要去做那样的险事?难不成,你想去送死?”
他苦笑一声:“呵...姐姐,我自有脱身之法。”
宁逍眯了眯眼:“脱身?我只瞧出阁下心存死志。”
他听这话却忽然坐正了身子看她,眉目清明,神情格外认真,道:“我不会死的,我会一直在你身旁陪着你,无论是从前...还是将来,叫阿姐想甩都甩不掉我。”
她轻叹了口气,忽略这话,又问道:“卫延究竟是何人?”
他见她不搭腔,失落地垂眸,回道:“姐姐应是听说过那甘霖国的国政。甘霖自古世家林立,卫氏又辅佐过历代君王,其族内势力盘根错杂早已渗入整个甘霖。帝王无能,朝廷腐败,行政皆由国师卫延代管。且那卫延修为高深,更是手眼通天...”
“嗯...他为何费尽心力来荆牧只为求得天命之名?难不成...他想借此势扩张势力,好做天域的土皇帝?”
他轻笑道:“哈...姐姐有所不知,这卫家虽势力庞大,但却是个死忠的。”
这就让宁逍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何出此言?”
他又道:“当年我祖父与宁太祖征战之时,那白王身旁的副官,正是这卫延。”
白王即甘霖国开国皇帝。天诸大乱后,群雄逐鹿,他作为原大诸国的异姓王,打着复国名头与诸位豪杰对战。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也不过是想来分一杯羹罢了。
“......”她有些无言,“绕了这样一大圈,原他只是想为主复国啊...”
他轻舒了一口气:“是啊......有些人的执念,就是这般奇怪呢。”
“你呢?你的执念是什么?又为何会卷入其中......你本应该在京都做你的世子爷才对。”
“我嘛......”他故意拖着长音,抬眸笑意盈盈,看她良久,才道,“若我说......这一切都与阿姐有关,姐姐会补偿我么?”
宁逍眉头轻皱道:“...我?”
“嗯,阿姐可还记得...我在炎山底下对你说过的话?”
见她点头后,他接道:“阿姐先前猜得不错,我师所赐道号‘连山’,确有取自我名之意。”他垂首,似陷入糟糕的回忆中去,音色暗哑道,“我知阿姐对我的师门身法好奇许久了,那阿姐可想知道......我师承的...究竟为何人?”
晚间凉风袭来,吹散了此地的燥热之气。
沙地昼夜温差较大,这会到让她觉着有些冷了。
宁逍仍靠坐于床榻上,身前的小几上摆着几样灵药做的药膳,她正执着筷子挑弄盘中鱼肉。
身旁那二人不好好吃饭又起争执,闹作一团,寝殿内尽是吵嚷声。
就这样混乱的环境下,她还是没忍住地频频出神,游岭的那番话,令她到现在都难以完全消化......
他说:“尊师道号银轮圣母,乃甘霖国白鹿城三公主,峪教前圣女,也是...”他顿了顿,看向她的双眸里,含着令人心碎的情绪,“北诸国皇太女宁肖的生母,玉贵妃...白月华!”
她只记得,彼时的她听这惊天秘密愣了好半天都没缓过神。这样炸裂的跨国皇家秘辛,她竟是当事人?!
原来,她是太祖的孙儿。
原来,宁明朗是她的皇伯父。
原来,她是先帝与玉贵妃的嫡女。
原来那遗诏上本该继承大统的人——是她啊!
难怪这么些年过去,阿祖连死都记得要提前留好密信给她,叫师父告诫她一生都得以男子的身份过活。原竟是她的身世秘密只会招来杀身之祸!
白月华啊......好陌生的名字。
宁逍从小到大对父母的印象只停留于祖父口中,她也曾问过阿祖,为何旁人都有高堂双亲,只她没有,她莫不真是那些人口中说的野种?祖父却道,她的双亲在归京途中遭山匪劫道,拼死万幸才留下了她,她应要替他们好好活才是。
她曾对此深信不疑。
以至于现在,叫她认一个已经离世的陌生女人为母亲,她只感到迷茫。
她的双亲...到底是如何死的?
心绪被扰乱了,她有些无措,不禁轻声唤道:“游岭!”
那人立即弃魏奔来,温声安慰道:“阿姐我在......怎么了?”
她缓缓抬头,望向他:“...我想去甘霖。”
游岭一愣:“可你的伤...”
她摇摇头:“无妨的,不出三五日便能好。”
他沉默良久,终是道:“好......姐姐想去哪儿,游岭自当相随。可阿姐,此去甘霖凶险万分,圣教腹地已被那卫氏占领,到处都是他的人。峪教常年无主,教内教徒也已所剩无几,我们得做好万全准备。”
她闻言微有诧异:“怎会无主?你不就是......?”
他无奈道:“姐姐,我不过代师父这位前任圣女略掌教务,屿教教主在师父出嫁后,不...或许更久之前就已断代。若无新的圣女点头,我如何能真正掌权?”他又叹,“如今除去瞿小将军,我们几乎无人可用,而你我......仍得靠自己了。”
他这圣子当得太憋屈,既无权也无势,还得受师命出生入死,去抵抗那些躲在暗处的恶敌,简直就是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宁逍听这倒没什么特殊反应,她已习惯了做独行侠的日子,只淡淡回道:“无事...人多也不好行动,我只是想去她的旧处看看。”
他抿了抿唇,还是老实交代:“嗯,也好。阿姐也是时候去取第三枚古印了。”
她闻言目光如炬望向他:“你果然知道些什么!”
“我......”他被她的眼神所刺,心头一堵,似又想起来什么坏心眼的事,心虚地看向别处。
接着解释道:“我不知那东西是做什么用的,只是师父交代过,若阿姐永不入世,便要由我去取。可是这么些年,我也从未成功过......可那些地方姐姐不过只去一次就拿到了,想必应是血脉力量所致。”
宁逍听着话音,又仔细看了看面前这张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面庞,怔愣道:“...你又是从何时起,就做这些事的?”
他闻言勾起唇角,故作轻松一笑:“嘻,这就不便告诉阿姐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