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烈日炎炎下,知瑶准确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一月后,便是太后寿辰,宫内的嫔妃自然想各显神通。眼前的吴筝云,也就是雅嫔,对于她能神不知鬼不觉进入宫殿的动作十分惊奇,便留她打听了许多江湖事。
这是她演示的第十遍剑法,吴筝云虽动作僵硬,也勉强学会了些,不然她不知道还得在烈日下待多久。
吴筝云倒是体贴,命下人拿来了一盘冻好的葡萄,清凉果肉入口,解了几分烈日酷暑。知瑶忽而觉得,做妃嫔也是极好的。
“不教了不教了!!我自个的事还没做呢”她痛快地打了个饱嗝,瞧着面前的琉璃青玉瓷盘空空如也,知瑶朝着吴筝云摆了摆手。
“你到底要找谁呀?我让小安子帮你找不就行啦,轻功再好,难免是会被发现的。”吴筝云许是自我感觉良好,誓必要在寿宴上一展风采,不想让知瑶离开半步。
“对哦!”知瑶一拍脑袋,思来想去,这事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便低了声音:“你过来些,我告诉你。”
吴筝云将信将疑地靠近知瑶,只听少女清甜的声音道:“告诉你也无妨,她名唤徐静。”
吴筝云怔了一瞬,手中娟秀香帕即刻落了地。
“娘娘认识?那可再好不过了。”
吴筝云眼中闪过几分异样,但很快被她掩盖下去。她朝着知瑶微微一笑:“不认识。”
“好罢,劳烦娘娘帮我查一查。”
吴筝云摆出满不在乎的姿态,问:“一个小小宫人,何人花大价钱请你查?”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知瑶俏皮地眨眨眼,她发现所谓的嫔妃,也不完全是宫斗剧里那般趾高气扬的,她们也有很多面貌。想到这,她胆子大了几分,又补充道:“娘娘此言差矣。或许宫人在你眼中命如草芥,但别人眼中却如珍宝呢?人的联结,是无法用价值来评判的。”
不等吴筝云回应,尖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皇上驾到!”
她下意识跃上了屋顶,眼下这一身黑着实与富丽堂皇的宫殿格格不入,这不明摆着自己是刺客吗。
此刻,怡春宫屋檐下也因来人而热闹起来。楚知瑶在上方看得不太真切,但能感受到吴筝云显然比刚刚殷切了许多。幸好那抹明黄只留了片刻,不然她恐要在这烈日下曝晒许久。
她跃下屋檐时,吴筝云脸色变得不太好。
她忽而觉得,做一个剑客,也是很好的。轻功跃十里,白马踏千程,不用忍下所有的委屈和苦楚,在方寸之地,喜怒哀乐都为一人所牵动。
她吃了一顿沉闷的午饭,面前是玉盘珍羞,众人却各怀心思。
她想,得快点找到人才成。这个地方像个精致的灯罩,待得久了,她感觉到自己也快窒息了。
天不遂人愿,有关宫人的资料浩如烟海。小安子一连去了几次都一无所获,她也只得暂时留在怡春宫担任雅嫔的动作指导,甚至还教会了她一些凝气之法。
又过了几日,小安子传来消息:徐静是西淳宫的一名宫女,早在一年前就染病去世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楚知瑶匆匆与雅嫔拜别。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催促着她离开这个地方。雅嫔虽有不舍,但并未过多挽留。
天气渐寒,枯黄的秋叶飘零,她从风华绝代的女子眼中看见了难以言喻的孤独。
阳光透过窗棂打在他的面上,比初见时多了几分血色。知瑶觉得周云初的肤色白的过了头,让她一个女子都自愧不如。
楚知瑶进门时,周云初正低头执笔写着什么。周云初身子不好,他总给她一种柔和的感觉;此刻,他笔下的字体却是雄健有力的,连着整个人都多了几分神采。
“楚姑娘”周云初突然开口,吓得她一大跳。
楚知瑶有些奇怪,不禁问:“我明明没打招呼,你怎猜到是我?”
周云初唇角微勾,脸上多了一抹笑意:“正因没打招呼,所以是你。”
“算你厉害”楚知瑶嘻嘻一笑,不过想到接下来要说的事,她立马笑不出了。她正了神色:“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看来都不是什么好消息。”面前的男人叹了口气,勉力一笑。他看着楚知瑶尴尬的神色,心不可抑制地沉下去。
“你的心脏有问题吗?”她有些怕眼前的男人下一秒会因她说的话气得晕过去。
周云初忽而垂下眼睑:“现在我几乎可以确定没什么好消息了,姑娘只管说便是。”
“你那妹妹……大概、莫约是死了。”楚知瑶见他没什么反应,继而道:“你妹妹一年前触犯了宫规,被一位娘娘处死了。逝者已去,你宽心些吧”楚知瑶略带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以示安慰。
周云初笃定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她不会死。”
“你不是她,你怎会知道?”楚知瑶觉得这人魔怔了,不禁向后退了几步。
“我虽不是她,但却很了解她。”周云初将目色投向楚知瑶,朝她温柔一笑:“既然姑娘也不确定,不如再帮我查一查?”
周云初大多时候都是温和有礼的,楚知瑶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丝毫压迫感,却让人很难拒绝他。
她不禁点了头。
“我倒是有个好法子”楚知瑶圆溜溜的眼珠一转,双掌一合,暗自为自己的聪明拍手叫绝。她在周云初的书桌前激动地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既然你很了解她,我将你妹妹‘偷’出来,不如把你‘偷’进去。内务府的东西不能带出来,但我们可以偷溜进去看嘛。口说无凭,我带你亲自看看好了。”
知瑶朝他眨眨眼,像一只骄傲的猫咪等待夸奖。
周云初笑着摇摇头:“是个好法子,可惜行不通。”
“为什么?”
“因为,我是个残废。我的腿,半步也走不了。”他说这话时,面色如常,有时候知瑶觉得眼前这人温和过了头。
楚知瑶张口结舌,不知作何反应。她从没想过这个温柔从容的少年郎竟是个连出行都困难的人,他的身上没有丝毫的戾气。
她挠了挠头,讷讷道歉。她捏着袖口,绞尽脑汁想了些安慰的话。最后还是小心开口:“若你不嫌,我力气很大的,也可以带你进去的。”
周云初盯着她良久,神色复杂。最终,摇了摇头。
“想就想嘛,装什么装!你没试过飞吧?来来来。”她来了兴致,一边说一边俯下身子让周云初趴在她的背上。最终,在周云初的欲迎还拒中,她带他飞上树梢,跃上屋顶。
无视下面人的惊呼,楚知瑶枕着双臂,大赖赖地躺在瓦片上。周云初的脸色从气愤到惊诧,他用双臂撑着自己,这是他第一次俯瞰这秀美的园林,才发现这里是如此的磅礴大气。
“你的确没有说谎。”他嘴角缀了笑意,他发现自己一见她就想发笑,真心实意的笑。阳光洒在他的面上,他闭上眼睛,享受着这温暖。
“她几岁时候走失的?”
“十四岁”
这里的寻常女子十五岁已经嫁为人妇,这么大的女子为何还会走失,楚知瑶不禁问:“如何会走失?”
“如何不会?”
身旁的人云淡风轻的吐出这句话,看似发问实则只想堵住她的嘴。她被气得不轻,索性不再自讨没趣,静下心来欣赏这高远蓝天和满园金黄。
月上中天,晚秋的空气中蕴着冷湿的薄雾,知瑶能感受到身后人在极力忍耐咳嗽。
她扶额,竟忘了这茬。他们刚刚溜进内务府,顺利找到了记载徐静资料的册页,周云初如今是彻底死心了。
原本,当务之急是得趁着夜色逃离这里,路过怡春宫时,突然想起吴筝云落寞的身影,她决定去见她一面。也许,能带着周云初在这里借宿一晚,免得他回去患了寒疾。
“我在这里有个朋友,我想见她一面。”
“好……你将我放下罢,我怕惊扰到你的朋友。”说话间,他夹杂着几声轻咳,显然是受了寒。
“我会很快。”
楚知瑶怕他坐不稳摔下屋顶,于是在院里找了棵粗壮的树,将他放到一根结实的枝干上,繁密的树叶隐匿了他的身影。
楚知瑶跃下树干,对面的丫鬟瞪大了眼,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人是谁。
“怎么了?不认识我啦?”楚知瑶调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
“是楚姑娘,我去禀娘娘。”丫鬟眉开眼笑。不一会,她从殿内端出些许糕点,工工整整放在小院的石桌上。
吴筝云见来人是楚知瑶,眼神不知不觉柔和了几分。
她娇嗔道:“阿瑶,你不在这几天,我快闷死了。你的事情办好了么?”
楚知瑶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说了周云初的怀疑,说自己这次来宫里,是拿证据的。
她胡乱说一气,最后,她长舒一口气总结道:“自然是办好了的。”
吴筝云体贴极了,含笑听着她娓娓道来,不时递给她一杯茶水。楚知瑶突然发现,她和周云初很像,不是外貌,而是由内而外的温柔气质。
“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这句话被堵在了喉间。因为,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身子软了下去,无论如何都提不起气。
她震惊的看着吴筝云,那双温柔的眼睛此刻充满了阴霾,陌生极了。她淡淡开口:“阿瑶,劳烦你最后帮我一个忙,那就是——永远留在这里陪我吧!”
她朝树干的方向,拼命地摇头。她想,今日,周云初算是被她害死了。她死了,他要怎么逃出去呢?
“相识一场……求你帮我……将一个人……送出去。”
“好啊,好妹妹,你乖乖吃了这粒药,我就答应你。”楚知瑶不知道吴筝云为什么要杀她,自己在劫难逃,只希望不要牵连周云初。
她不再挣扎,任由吴筝云将一粒淡紫色的药丸放到她唇边。她有气无力地开口:“他就在……那棵树上。”
吴筝云淡淡应下,丝毫不在意。因为,她根本不会满足她的要求。看到了不该看的,难道她会任由他离开吗?
“阿姝!住手!!”安静的院中忽然传来一声厉呵,声音冷得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