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心事总是难以揣测，或许是莫名的自尊，或许是为了在喜欢的人面前能够表现出自己的不一般。
亦或是单纯的、始终如一地以自己的方式过活。
许程韵在十一岁之前，所有的衣服、鞋子，甚至包括身上背的书包都是许涟晟买的。
她没有需求，只要大小合适，质量算不错就好。
来到徐家的第二年，她开始对许涟晟提要求了。
要带荷叶裙边的白色公主裙、造型好看的粉色书包。就连房间里的窗帘都要开始带蕾丝边。
许涟晟本来就没有打算花很多心思在她身上，随便叫了一个司机吩咐道：“你带她去商场自己买。”
好在许涟晟对她花钱并不会说什么。
不过一个小孩又能花多少钱？
“小姐，你喜欢什么样式的？”这是张叔第一次单独带许程韵出门，保险起见打算先问问她的喜好，“我平日里陪夫人去过不少次商场，或许能够提点意见给你。”
“嗯……”
许程韵想了想。
“想要买看起来像公主会穿的那些裙子。”
张叔明了。
他以为许程韵不喜欢这样风格的衣服，在家里她穿的也极为随意，不是普通的T恤就是休闲裤，怎么舒适怎么来。
在他的印象里，许程韵还没有穿过裙子。
当然，不是所有的女生都必须喜欢裙子，这点张叔清楚，他自己的小女儿也不喜欢穿裙子，说起来就是穿着不舒服。
但在他的潜意识里，小姑娘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你们准备去哪？”
徐轩洲看到站在门口换鞋的人，问道。
“张叔，我要出去一趟，你送我。”
张叔开始犯难：“少爷，我正准备带小姐去商场……”
“商场？”徐轩洲把视线转向许程韵，“缺什么告诉他们就好，还要自己去跑一趟？”
许程韵嘟着嘴，不敢说的太大声：“又不是买菜，衣服难道不用试穿的吗？”
话刚说完，她忽的感受到身旁多了个人，转过头却发现徐轩洲已经在弯腰穿鞋。
“走吧。”
他直起身。
“先去商场，买完东西再送我去一趟城旭家。”
这是意料之外的发展。
许程韵生怕这人会后悔，又确认地问了一遍：“你真的要去？我准备去买裙子的，到时候要是等的不耐烦了可不能怪我。”
徐轩洲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冷冽，“不会。”
他到底在这个人心里是以什么形象存在的？
张叔还在心里打鼓，要真是自己一个人陪许程韵去，到底该不该认真提意见呢？
不说话担心会扫小姐的兴，说多了又怕过界。
这下可太好了，徐轩洲的出现简直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落座车后排，许程韵对着坐在副驾的徐轩洲好奇问道：“徐轩洲，你觉得白色的公主裙好不好看？”
她觉得这个问题问的不好，又加了一句：“适不适合我？”
男生看向窗外的双眼动了动，淡淡说：“你自己喜欢就好。”
“你这算什么回答？”许程韵对他的反应不是很满意，“你上次带到家里一起玩的朋友里有个小姐姐，她身上穿的那条裙子好漂亮，你觉得穿在我身上会不会好看呢？”
上次带到家里玩的？是那次一起完成小组作业时候吗？
组里只有一个女生，她那天穿的裙子是很好看。
漂亮到徐轩洲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裙子。
“她穿的那条是香奈儿当季新款。”徐轩洲尾音上扬，嘴角也跟着泛起点点弧度，“很贵的。”
许程韵一听到这个关键词急忙问清楚：“很贵是多贵？”
尽管手里有许涟晟给的卡，可就算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用太多。
谁知道她对自己预期花费的上限是多少？
可是……看徐轩洲的反应，好像对那条裙子的评价很不错。
想买。
想穿上。
想看徐轩洲的反应。
徐轩洲说出价格，吓了她一跳。
要是自己真的买了这条裙子，许涟晟肯定会把她劈头盖脸骂一顿。
徐轩洲抬起头，瞥向后视镜看了一眼。
“这么喜欢？”
他的语调懒懒的，还带着些许调笑意味。
许程韵有些泄气：“嗯……但是太贵了……”
她小时候经常被许涟晟带去各种奢侈品店，久而久之，对这些牌子也都熟悉起来。
来到香奈儿的店门口，她伫立在前，不舍地直直盯了很长时间。
徐轩洲轻飘飘地从她身边经过，径直走向店内。
没走几步，很快转过头，看向面露震惊的人：“试试，不花钱。”
许程韵只好跟在他身后忐忑地东张西望。
试了不买……真的不会被赶出去吗？
听不清徐轩洲对sales说了什么，没有过多久，她们手上就拿着好几条裙子一件件展示给许程韵看。
“这件就是当季的新品，不过适合小姐您的尺码目前没有库存，可以先穿下这件，要是觉得上身合适，等裙子到店之后我再联系您。”
许程韵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让自己一张嘴就问价格，她礼貌性地点头微笑，“谢谢，那几条裙子是……”
“哦，这些虽然不是最新款，但也很适合您，可以一起试穿一下。”
许程韵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徐轩洲，愣在原地，不知到底该不该去试穿。
万一最后一不小心没忍住，刷了许涟晟的卡，她真的没有好日子过了。
“试衣间在哪？”
她下定决心，迈出坚定的步伐。
徐轩洲说的没错，这条公主裙和那天那个女生身上穿的一模一样，很好看，蓬蓬纱把她的腿衬托得更加纤细。
就是……
不像是自己会穿的。
割裂感。
还有不习惯。
尺寸的确大了很多，腰间那一圈松松垮垮的。
许程韵脱下，准备换上另一条裙子看看。
“门外的是你哥哥？”
导购员一边替她绑吊带，一边好奇道。
“这几条裙子都是他替你选的，不过我认为这条比第一条要更适合你。”
就算这是为了让她消费的话术，许程韵也心甘情愿地接受。
对于她这个年龄来说，露背的款式未免有些过于超前，在所有人的认知里都是不适合的存在。
可许程韵却十分喜欢。
修身又舒适。
绑带的设计也很有亮点。
后面又试了好几条，都没有这一条满意。
最后，许程韵买下了第一条蓬蓬公主裙。
却只穿过一次。
绚烂的灯光之下，美丽的肩背线条被勾勒得越发明显。
修长的腿间轮廓在长裙之下若隐若现。
徐轩洲用力地把两指拧在眉间，闭上眼。
半晌后，再次睁开。
那副身体摇曳得更加妩媚多姿。
攀附在薄背上的那只大手也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徐轩洲早就忘了自己下楼是来干嘛的，他拨开面前的一个又一个人，对身后传来的不满与抱怨充耳不闻。
他来到女人身旁，站定。
深吸一口气，企图以这种方式平稳自己紊乱的气息。
在这短短的三秒之内，徐轩洲仍旧期望面前这人不是许程韵。
可事实是，她就是。
是那个永远带着甜甜笑容面对自己的许程韵。
是在家里时不时就会从各个角落里探出头吓他的许程韵。
是永远都会在放学时百米冲刺到车旁把书包占掉副驾驶座位，害他只能坐在后座的许程韵。
也是此时此刻，无视他，和其他男人在酒吧舞池中肌肤相触的许程韵。
“他认识你？！”
男人凑近到许程韵的耳边，大声问道。
徐轩洲清晰地听得一清二楚。
“对！他是我哥哥！”
不要……
不要对外人称呼他为哥哥……
尤其是在其他男人面前。
“和我走。”
徐轩洲一把推开缠在身边的男人，抓起许程韵纤细的手腕就要把她带走。
“我不要。”
掌间传来一股挣扎的力气。
尽管徐轩洲知道，她就算再怎么用力都无法挣脱开。
可是——
她会痛。
他攥得越紧，给她带去的疼痛感就会越强烈。
许程韵脊背微弯，另一只手不禁一起覆在徐轩洲紧攥自己手腕的那只手背上，指尖用力，企图撬动开任何一丝缝隙。
看到她这么努力的模样，徐轩洲瞬间卸力，松开桎梏着她的那只手。
“哥哥你好，我知道你关心你的妹妹，但是这未免有些过度保护了吧？”
被推开的男人此刻也站了出来，替许程韵说话。
“我们之间的事，不是你一个外人能插手的。”
徐轩洲脖颈间青筋明显，前一秒被甩开的手已紧紧握拳。
男人见状，识趣地退开半步。
许程韵只能算是在酒吧遇到的可人之一，要是因此被暴揍一顿可实在是不划算。
“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徐轩洲看向许程韵，他需要再理智彻底消散之前把人带走。
“和我走，不要在这里。”
这一次，许程韵没有听他的话。
“我不要，我要在这里。”
她后退半步，缩回自己的双手。
徐轩洲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在浓烈的烟雾之中，他沉重地倒吸一大口气，被狠狠呛了一口。
剧烈的咳嗽声和鼓点引起共鸣，毫不客气地拍打着他脆弱的耳膜。
“求求你……”
徐轩洲双手撑在膝间，抬眸望向许程韵。
女人自嘲一笑。
求她什么？
求她乖乖做好他的好妹妹？还是说求她不要再做这种出格的事情？
下一秒，话中的每个字都带着颤抖：
“不要推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