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钻了进来，一步一步跃到许程韵的眼皮之上。
她的长睫微微颤抖，长久均匀的两声呼吸之后，缓缓睁开了双眼。
随即映入眼帘的，是徐轩洲的侧脸。
这是许程韵第一次在早上见到睡在自己身旁的徐轩洲。
不是两人将就着在酒店沙发凑合过了一夜，就是在她醒来之时这人就已经起床不见身影。
睡得毫无防备的徐轩洲，此时此刻正在她的身旁。
“再睡会。”
慵懒的嗓音在耳旁响起，男人轻轻挽住许程韵的肩膀，带进自己的怀中。
“闹钟还没响。”
或许是因为昨晚睡得比较好，许程韵今天醒的很早，并且没有丝毫困意。
睁眼即清醒。
徐轩洲微薄的眼皮轻轻掀开，看向一直动来动去的人，双唇一闭一合。
只是简单的几个字，就让怀里的人彻底安静下来。
徐轩洲怎么还没醒。他的身上好香。
以前怎么没觉得他的鼻子这么挺？眉骨也好高。
看起来应该更像徐妈妈多一点。
一想到这许程韵忽然收回思绪，她从未见过徐妈妈，在徐家连她的一张照片都没有。
就算因为去世而感到难过，徐轩洲的房间里起码也会留下一张合照吧？可是不论的三人合照还是他和徐妈妈的两人合照都没有在家里见过。
也没有听其他人谈论过徐家的八卦，更别说从徐轩洲这里提及过任何和他母亲相关的事。
这一点却跟她很相似。
许程韵的父亲死的突然，她甚至来不及和他彼此熟悉就天人相隔。
对于自己的爸爸，她的心情很复杂。
难过？有的。
但是她在父亲的葬礼上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不在意？或许吧。
葬礼后的某一天，许程韵在收拾搬家行李时看到自己和许爸的合照时，哭了整整一夜。
从小开始，许父和许程韵就是一对“不太熟”的父女，他的工作很忙，陪伴工人的时间比陪伴女儿的时间要久许多。许涟晟时长在家里抱怨这个做父亲的一点都不尽责。
可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也实在算不上合格。
直到后面工厂开始步入正轨，许父陪伴女儿的时间才终于逐渐多了起来。
许程韵虽然面不改色。可每每和夏筝凝提起时总会带着一股难掩的欣喜。
“这是好事。”夏筝凝小小年纪说话就带着一股老成气息，“正好可以趁这段时间好好修复一下你们之间的感情，哪有父女俩生分成这样的……”
每次学校开家长会，许程韵的座位要不是空的，要不就是许父一人过来。
夏妈妈回家之后总会和夏筝凝提起他——
一个看起来很奇怪的爸爸。
“只知道班级名，却不知道楼层在哪，连女儿的座位都是一个个看名字找过去的。”
“许程韵成绩不是蛮好的，这次排名怎么这么后面？不过我看她爸爸依旧很开心，乐呵了一整晚嘴角都没下来过。”
“她是亲生的吗？”
两人疏离到已经被夏妈怀疑血缘关系的程度。
但在许程韵心里，爸爸永远都是爸爸。只不过，他有时候是忙碌的厂长，有时候是不得不去应酬的许老板，有时候还要去帮工人处理各种疑难。
所以，他也只能“有时候”成为许程韵的爸爸。
她理解。
可是却无法说服自己心甘情愿地把她的爸爸让出去。
就在许程韵终于能够和爸爸开始彼此熟悉时，却再也见不到。
连最后一眼都没有见到，甚至连尸骨都没有。
徐轩洲见怀里的人忽然没了声，正觉奇怪，下一秒这人就把脑袋顶在自己的胸前，狠狠蹭了蹭。
他开口问道： “怎么了？”
“徐轩洲。”
闷闷的声音从怀里蹦出。
“如果你先死，我也不会苟活的。”
她曾经真的在脑海中幻想过这一幕，若徐轩洲先死，她大概下一秒就会随他而去。
但要是自己先出意外呢？徐轩洲会是什么反应？
许程韵很好奇，却没有勇气问。
“不会。”
头顶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摩挲。
“我会努力活得久一点。”
许程韵没有回答，周围顿时陷入寂静。
半晌过后。
“你也要活久一点，最好是等到头花发白，我们还要一起出去散步。”
许程韵吸了吸鼻子：“才不要，都一大把年纪了，而且我不喜欢让人看到自己变成老太婆的样子。”
徐轩洲倒是很感兴趣，他的手指卷起一段发尾，一圈一圈地打着转。
“那也是漂亮的老奶奶。”
“那你呢？帅气的老爷爷？”
许程韵真的相信就算徐轩洲变老，也会是充满魅力的老头。
到时候能抢得过那群老婆婆吗？老年人的手段可不比年轻人差。
徐轩洲摇头，“帅不帅不知道，但应该会是个很幸福的老爷爷。”
“我不想生宝宝。”
…………
没头没脑地说出之后，忽然就陷入了沉默之中。
许程韵明白许涟晟对待自己的态度，看到徐民道对徐轩洲的掌控，还有夏筝凝在无数个夜晚在电话中的哭泣。
她清楚地认识到，为人父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一个难题。
不是所有人都称得上父母，也不是每个父母都尽到该尽的职责。
许程韵知晓自己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妈妈，也没有做好准备去当父母。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爱自己，爱徐轩洲。
要是再分出爱给孩子，于她，于这个孩子，都是不公平的。
既然无法给予孩子十分的爱，那就不要孩子。
也许未来的某天自己会改观，会对现在她的这个想法无法苟同，但是未来的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那就不要生。”
徐轩洲紧了紧缠在腰上的手腕。
“身体是你的，本来就只能由你自己来决定。”
他还有一个顾虑。
都说生孩子对女人来说是道鬼门关，不论现在的医术有多先进，都无法彻底消除生育带来的损伤，这是不可逆转的。
就算安稳生下了孩子，后续的所有康复都是煎熬。
许程韵的身体本来就不好，怎么能让她再受这样的苦呢？
听完他的回答，旁边这人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再无别的回答。
察觉到气氛忽然变得沉重，徐轩洲首先打破沉寂。
他把人从被子里捞出来，认真地问：“要不要养一只宠物？小猫还是小狗？”
许程韵果断地左右摆起头，“不要猫，也不要狗。”
没等徐轩洲发问，她继续道：“我想养只豚鼠，还想养只鸭子。”
“…………”
豚鼠可以理解，鸭子是……？
养猫狗的人随处可见，但是养鸭子这些的，貌似不太多吧？也不知道养鸭有没有什么攻略……
哦不对，乡下明明有那么多的养殖场，怎么不算是一种经验的讨取呢？
“豚鼠多可爱。”许程韵伸出手掌在空中比划出一个小小的轮廓，“小小的，吃起东西来嘴巴一鼓一鼓的。”
“好。”徐轩洲点头，很快就说服了自己，“你想养什么，就养什么。”
可是说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许程韵叹了口气，露出幽怨的眼神：“我现在在学校宿舍，不准养宠物的。你呢，每天都这么忙碌，能喂好自己就谢天谢地了，我可不敢指望你来照顾它们。”
说的字字在理。
似是无奈似是安慰，徐轩洲摸了摸她的头顶，语气柔和不少：“等你毕业就来这里工作，到时候再养也不迟。”
两年，很快就过去了。
之前的七年都已经熬过来，这又算什么。
“我还没决定要来轩远呢。”
许程韵嘟着嘴，不满道。
“再说，万一我毕业之后在国内找到一家待遇更好更适合我的企业怎么办？”
“嗯……”
好像真的问到徐轩洲了。
他半垂眼睑，深色的瞳孔微微颤动几下，而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开口：“那我就只能继续努力成为所谓的龙头企业，这样应该就没有比轩远待遇更好更适合你的企业了。”
很好。
徐轩洲还是一如既往地不会把错误归到别人身上，只会不断要求自己。
刚才的话算是单纯为了反驳而反驳，许程韵当然知道，以目前的情况分析下来，没有比轩远更适合的了。
别人或许还会因为公司在新加坡而有顾虑，但对她来说，这根本算不上什么问题。
国内并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家人，唯一不舍的朋友也可以随时来新加坡找自己。
就算她想要回国相聚也很方便。
更重要的是，徐轩洲在这里。
“不过你难道就别担心别人会对我指手画脚？”许程韵半开玩笑道，“光凭我和你的关系就够大家在背后议论一年的了。”
“一天。”
徐轩洲强调。
“最多议论一天。”
他不仅相信自己，更相信许程韵。
“轩远向来以员工的能力为重，只要你能够胜任，其余的一切都不是大家想要关心的。”
徐轩洲顿了顿，继续说。
“你是国内知名高校毕业的优秀人才，又被王意教授极力推荐，我可不想就这么放过你。”
要是真的有人来问他，那也只能老实交代。
“谁让我的女朋友这么优秀，或者说，谁让我这么幸运，偏偏遇到了这么优秀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