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和:“孙府怎么了?”
扬赏抹了把脸上的汗,语速极快道:“孙小姐难产,恐有性命危险。”
宁画顿时目露诧异。
已经怀孕的孙小姐,是孙露吧。任心和她很熟,还是一起长大的闺中密友。
她记得上次见她才刚刚显怀,这就要生了?!
谢声微微抬了抬下巴,敏锐的听到她呼吸一重。
李清和神色一肃,连忙回头整理药箱,嘴上还在奇怪的问道:“孙小姐还有两个月才临产,怎么会突然早产?你去号平安脉……”
“师父,快别问了,您快跟我救人去吧!”扬赏一把拉住李清和,背上药箱就往外跑,“再晚点儿就一尸两命了!”
师徒俩脚下虎虎生风,一溜烟的就跑没影儿了。
周务和侍妾面面相觑,事情发生的太快,两人愣是没来得及问一句诊金多少。
从兜里掏了掏,周务随手放下了二百文钱就和侍妾离开了医馆。
谢声听着前厅归于平静,叹息道:“鬼门关啊。”
扬赏的嗓门不小,医馆里外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孙小姐难产了。虽然不知这位孙小姐是何人,但他不掺杂任何杂念的希望孩子能顺利生下来,母亲也平安无虞。
宁画目送他们离去,眼中隐隐流露担忧之色,仿佛祈祷一般轻声说道:“会没事的。”
她同样用最纯粹的心愿,希望产妇和孩子都平安无事。
谢声听出她声音‘饱含的牵挂’,联想到她之前的反应。心念一动,开口问道:“姑娘可认得孙小姐?”
“认得,不熟。”
这是实话,身份有别,她怎会和孙府的小姐相熟。
听在谢声耳里,这四个字却自动转译成了:认得,很熟。
哦,是曾经的好朋友为了一个男人,或是一个误会反目成仇、互不来往的戏码吧!画本子里都有写的!
他也不知道到底脑补了些什么,和听不懂人话一样的自顾自的说道:“姑娘若是担心,便赶紧赶去孙府吧,不必顾忌在下。”
宁画感到莫名其妙:“小女没有担心。再者说小女又不是大夫,我去干什么?”
谢声神色一正,严肃的叮嘱道:“姑娘,要遵从自己的内心,否则以后会后悔的。”
宁画快要气笑了,又不是见死不救,她后悔个大头鬼啊。
宁画皮笑肉不笑的说:“公子言重了。李大夫既已赶去孙府,孙小姐会没事的。”
“虽然贪财、小气、记仇、脾气坏,还嫌麻烦。一把年纪了还斤斤计较,丝毫没有医者仁心、长者风度。但不得不承认,李清和李大夫的医术极高。有他在,小女放心。”
谢声:……
这听起来着实不像是在夸。
听出她确实不打算去孙府的意愿,他还是不放心的再次问道:“话虽如此,姑娘当真不去孙府看望孙小姐?”
不是,她到底为什么要去看望孙小姐啊?!要去也应该是任心吧,她现在没准已经到孙府抓着孙露的手了!
宁画双手攥紧,压制住想要释放本性的冲动,咬牙切齿的吐出两个字:“不去。”
得到坚决否认,他面露失望:“好吧。”
所以他到底在失望什么啊?!
宁画头疼,这家伙是不是故意的?
她目光一闪,想明白什么,立马抬头看向眼前这盲眼公子。
对,他就是故意的。他已经知道自己是来问连淮之战的事情,也知道自己是故意接近他,所以才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让她抓狂,然后彻底暴露!
啧。心机很深啊。
宁画眼神一沉,锋芒毕露。
还有,他一直催着她去孙府,是赶她走吧。
从他口里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再三追问也只会同她虚与委蛇罢了。
要不然直接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问得了?宁画嘴角弯起,眼神却越发冰冷。
当然也就是想想而已,无论是出于想要从他口里知道情报,亦或是心里某种奇怪的情绪,她都暂时还不想和他交恶。彻底撕破脸可就不好看了。
宁画看了看头顶的太阳,阳光刺眼,让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既已暴露,再说什么也无非是浪费时间。
如今已经引起他的警惕,再想要接近他取得他的信任就只能换个身份了。
“谢公子,时间不早了,小女还要去画摊。关于为公子画像的事情我们明日再聊,小女先走了。”
她转身便走,几步后忽听身后的谢声出声问道:“姑娘的画摊摆在何处?”
宁画脚步一顿,试探她吗?呵,她画师的身份可是货真价实的。
宁画转头轻快的笑道:“公子答应小女为你画像了?不必去画摊的,小女去取画具,公子在这等着便可。”
她说的极快,似乎生怕他下一刻就反悔。
谢声摇了摇头,依旧是拒绝:“不是画像。在下是想去姑娘的画摊看看。”
看看?宁画看着他眼睛上的白布,下意识想:怎么看?
她心中只想了这么一瞬,立马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没多说什么,只是问道:“公子只是想‘看看’画摊吗?”
画摊两个字被她加重了读音,意有所指。
他开朗的笑了两声,被戳破了目的,没有半分尴尬,神色自然道:“当然不只是画摊。”
“姑娘是好心人,可否带在下出去转转?自从醒来,我还从未出过医馆。在下在秦国时便听说过天河城的繁荣与奇事,不论出处、不论归途,南来北往皆是朋友。这里是自由的城池。”
他不由得拄着拐杖上前了两步,有些向往的说着,白布也挡不住他的眉飞色舞、兴高采烈。
宁画这时才清晰的感受到,他分明是个年纪还不算大的少年郎。
谢声‘看’着她的方向,认真保证道:“我知道我什么都看不见,但听得到,也闻得到。察觉得到危险,路上也会小心的。只此一次,无论发生什么,都与姑娘无关。”
他的态度很诚恳,语气很真挚。宁画也知道他没有在撒谎,但可惜她不能答应他。
轻轻扫过他的右腿,肯定道:“你的腿已经站不住了吧。”
谢声立马没有了言语。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一个半月就能下床走动已经算恢复快得了。想走远了根本是做梦,否则扬赏怎么会让他就在这一小方天地里来回溜达。
站在这里同她说了这么一会子的话,就已经是在逞强了。还想跟着她去画摊?
这是打算刚出门就摔地上,等她抱着他去吗?
宁画略微想象了一下那画面,不得不说,还真是滑稽。
“我没……”谢声还想狡辩,宁画懒得再听。
她边往外走边说着,夹杂着懒散的笑意:“公子,小女的画摊在城中央,那座最大的石桥东头,大槐树下。若是还想来的话,明日让扬大夫带你过来吧。”
这次她没有刻意用矫揉造作的语气,银铃般清脆悦耳的声音随着清风传入他的耳中,不经意的留下一道涟漪。
这次谢声没有再叫住她。
……
宁画从医馆出来,赶忙往桥头的方向走。画摊她托卖糖葫芦的赵婶帮忙看着,一个时辰三文钱,马上就要超时了。
赵婶看到她便笑道:“宁丫头,忙完了。”
“哎,麻烦您了赵婶。”
她看着和走之前一模一样的画摊,摆在桌子上的山水图一副都没卖出去。从荷包里掏出三文钱交到笑呵呵的赵婶手里,无奈的叹了口气。
浪费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情报没问到不说,银钱也没挣到,还真是亏大了。
宁画熟练地往旧木凳的凳子腿下面垫了一本《周易》,确定稳当了之后才坐下。拿起毛笔,看着眼前空无一物的画布。略微回忆了一下谢声白衣胜雪的模样,下笔就准备画下来。
“对了,宁丫头。”赵婶突然想起什么,叫她。
她笔一颤,墨汁滴落一滴,落在雪白的宣纸上,平白的多了这么一点污点。宁画压了压火气,转头看向赵婶,平静的问:“怎么了赵婶?”
赵婶好心肠的说道:“之前有位公子在你的摊前等了好一会儿,见你没回来,拜托我和你说一声。他想要一张画着朱雀的彩画,等明日早上来摊前取。”
朱雀?宁画一愣,意识到这句暗语代表的意思,心中的郁气尽数消散。连忙道谢:“好嘞,赵婶。我记得了,多谢您。”
赵婶被她谢的都不好意思,顿时笑成了花一样:“哎呦,你这丫头,总是这么客气。”
等赵婶移开目光,宁画脸上的乖巧也随之消失。放下笔,起身状似在整理画纸,隔着画纸在整张桌子上摸索了一遍,果然在右下角摸到了一个长条状的信封。
她抿了抿唇,二话不说就开始收拾东西,转眼间桌子上的画就全部放进了画箱。
对面赵婶看到她准备走,关心的问道:“宁丫头,这么早就收摊啊?”
“是啊,赵婶。有朱雀的彩画我前两天卖出去了,现在得回家赶紧画,要不然赶不上明天交货!”
赵婶连连点头,嘱咐道:“那是要赶紧回家。我看那公子穿着得体,看起来就贵气,肯定是个有钱的。宁丫头,万不能错过了这样的大主顾!”
宁画笑了笑,没多说什么:“赵婶,我走了。”
她刚走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马匹急速奔跑的马蹄声,还有高昂的吼声:“让开!快让开!”
她下意识护住画箱,任由自己可能会被飞踢一脚。被骏马掀飞在地的那一刻,宁画突然笑了,胡思乱想着,今天踏马的是都有血光之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