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太阳,它还没爬上位。
我在云头上飞驰,背后传来偏东方阳光特有的神秘力量。
脊背上承载的温暖成了我的防御力,正抵御着仙友们恋恋不舍的眼光透视。
这光还顺带融化了我内在,由于姻缘仙对奘黧帝君下界生子之事的有问必答,带来的匪夷所思分裂冰封感。
脚下云头颠簸,那是因为我心里不停掂量:
奘黧帝君,玩得开天辟地啊。
姻缘仙讲帝君历劫时,明显毫无顾忌,甚至像是得到授意,就是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公之于众。
见我打劫他,姻缘仙非但没害怕,还招呼过来一群仙友一起听八卦。
我的剪刀、不灭烛,顿时显得多余且尴尬。
奘黧帝君历情劫不假,但他的儿子并不是和人间女子生下。
某种意义上说,他甚至可以称之为从未近过女色。
他下界之时,将自己元神一分两半,一半为男,一半作女。
还把两半元神分隔极远安置两地。
这一半元神的一男一女,从降生起就对远方升起莫大向往,他们总是在寻觅、渴望的路上执着地跋涉。
终于,他们于千山万水辗转途中,遇到了对方。
就这样,一眼千万年,二人带着虔诚的心和无与伦比的满足感,幸福结合了。
他俩许下生死契扩阔,却不知实际上是「执己偕老」的生生世世,不离不弃的婚约。
不管怎么说,帝君爱自己爱得是轰轰烈烈,孩子来得也就特别快。
就在孩子要办满月酒时,八方应钟敲响了。
奘黧本就是私自下界,听到钟响,两半元神当下都有感应,且迅速合一。
而后,帝君抱着孩子,应召归返仙界。
……
故事里,既没有女子,也没有情史。
众仙除了赞叹帝君敢想敢干外,都觉得少了些可供想东想西的素材动力。
所以,他们还是把目光投放到我这颗石头开花,情根深种,种种遐思好生长的身上。
仙友们一看我,我就想谢到烬洄。
他要是抄一下帝君的自我元神分裂术自给自足,我能谢他到天荒地老。
可是我暗暗想:在紫极殿前那位没看清的女子是谁呢?
难道是我眼花,心眼和判断都跑偏了?
回到群山苑,我准备更换礼服,看到幕诸和晨乙全都躲着我走。
我算是理清了,为什么外面对我的传言,真到我都无法质疑了。
原来,她们也提供了致病的「可靠内部」信息。
我觉得,变蚂蚱带来的一系列后续,我和谢烬洄的状态,他们能看到的细节,以及据此能出的结论,确实合理。
是我,我也容易歪想。
抬步往「魔窟」走,忽听身后云上有人唤鸢姀神女请留步。
我回头看了一眼,是位唇红齿白紫衣翻云浪的小仙童。
小仙童谨慎有礼,递给我一盒巴掌大的小玩意。
这玩意像是个小盒子,古檀色泽,八角尖尖,落在手心还能跟个陀螺似的飕飕转。
小仙童方一说这是奘黧帝君特意送我的礼物,我脑子一下子打回,只剩他历劫前的记忆。
想到那时帝君的傲然身姿,我差点儿欢脱,好在立即想起,帝君他已经当爹。
嘿,当爹了就是不一样哈,送礼都开始送玩具了。
那小仙童见我只顾着玩,一边笑一边帮我打开小盒子的暗锁。
盒子盖盖立了起来,便看到盒子里躺着几颗闻起来就份外香甜的梅子干儿。
“鸢姀神女,这是奘黧帝君嘱咐小仙送给您的……掌心梅。请……您笑纳。”
他小仙童还在介绍,我就拾起一颗尝了尝。
哎呦,那个酸爽生津,肚子里的绿色恐惧余孽,好像一下子都被它收摄了。
盒子里不过四颗,正要揶揄帝君有点儿抠搜,便发现我每咬一口梅肉,盒子里空位上新的梅子就开始长肉。
竟是个可再生自动供应梅,好啊。
随身携带,即可解馋还能玩。
我先嘴纳,再笑纳,得了喜欢的东西,替馋虫们诚恳致谢。
小仙童上了云,羞羞脸红扑扑。
“鸢姀神女身子舒坦了,便好。”
我咬着梅子,转着盒子愣了一下。
咋觉得这掌心梅的名字别有深意呢?
掌心梅,掌心梅。
长心没?
没!
然后,一推房门,梅开二度,我达成二愣子。
洗脑山包包的造山桌上,供着一汪镶嵌石头边边的池子。
池子?
这池子的样式我应该见过?
眼神围着它转圈:是你!是你!
在哪里见过你?
我想起来了:哦!在梦里。
哦?不就是莫须尘渊池子同款嘛。
不过它里面没有水,而是盛着一套莹泽丝柔的彩虹初始色白仙衣。
呵,就算不用在空中飘出一圈,强行让我过目不忘的闪光名字,我也知道这是他谢烬洄的好心。
衣服我是真喜欢,池子嘛,就端到架子上让它去承山。
送衣服用池子装,有啥新意?不知道。
我摸着心爱的衣服犯愁,想穿不敢穿,因为谢烬洄一定会穿去赴宴。
可我回想起离开紫极殿时,天帝略微跛脚的样子。
心想:要是能让天帝“叔叔”看着欢喜,撞个衣服也没啥大不了的。
都说谣言止于智者,但我和谢烬洄的谣言已经令仙界地府都失智了……
欲盖弥彰,遮遮掩掩,犹如琵琶半遮面。干脆支给,光明磊落。
穿!(爱美私心作祟。)
……
混元云涧最初也和其他帝君仙府一般,任意隐匿于仙界虚空内外。
但奘黧帝君,作为司战之神,主动将仙府搬到了离战部最近的下一弦居住。
据仙界传闻,奘黧帝君除了因公务之便搬迁,更大的动机,是他有意守护在同在下一弦的亘古神殿之侧。
我觉得可能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逃跑到下界方便。
寻思早一些抵达混元云涧,再拉着谢烬洄,挑个宴会的犄角旮旯躲一躲,安静地把宴会糊弄过去。
可我不知道谢烬洄会不会早来,所以我打算变朵浮云飘着等他。
当我正在混元云涧上空飘成云时,另外一朵云冲过来就把我撞了。
我一看这朵云,呵呵了。
这次谢烬洄没抄我,但是我们既然撞衫,顺带撞个想法、撞个云,谁也没有撞出脾气。
只是,这一撞我们互相看着对方的仙衣,都变成了极浅极淡的粉色。
这就奇怪的尴尬了。
寂静的沉默。
我望向下方,看混元云涧喜庆之色。
没等我们打破沉默开口,一位专职眺望来客的仙侍,火速飞到我们身边。
他拱手说:“两位上神,奘黧帝君有请二位,开宴之前到内院一续。”
叫我和谢烬洄一起去,我警惕。
又一个来强制摁头的?
我和谢烬洄的「情根深种」,不会是仙界全员挖坑种我们,硬种种出来的吧。
我胃疼。
顺着仙侍指明的方向,我方一落地就唤出掌心梅,想来上一颗。
结果,我见谢烬洄的左手上也冒出同样的八尖陀螺。
我看看他,傻了眼,真不知道奘黧帝君给他一盒的目的是什么。
谢烬洄摆出个邀请一起吃的动作,顺手拿起一颗咽了。
“鸢姀,这梅子解腻,止呕。”
我扶额,白了白他,无奈道:“谢烬洄,你也学着去下界抱个孩子回来吧。”
我这话说得有歧义,谢烬洄逮到了机会,跻身过来。
“鸢姀,我们一起吗?”
他到底是不知道帝君的事儿,还是故意的。
不理他,嚼梅子比跟他斗嘴香。
经过一条笔直的砂石路,又左拐进入林木葱茏深处,便看见内院里用长枪利剑支起的层层障幔。
透过障幔,我看到一道身影正忙碌移动。
然而,率先入耳的,却是几声清脆嘹亮的婴儿啼哭声。
我突然兴奋起来。
儿砸!
心中自发叫着,便加快步子,掀开遮挡。
然后,迟我一步的谢烬洄,跟着我顷刻僵在原地。
谢烬洄说他并没有见过奘黧帝君,但眼前这位仙者的神韵气息,一观就知,正是战神的沉稳霸气,无以匹敌。
可是,当我看着一挂用仙力线悬起的尿布,一架仙力纵横的婴儿摇篮,以及抱着孩子摇着仙力波浪鼓,娇声哄娃娃的玄衣女子。
我凌乱了。
战神他,不,是她,正哄孩子忙得焦头烂额。
旁边亭子里的茶杯已经摆好,煮茶的炉子正在谢烬洄脚边折腾冒泡的水壶。
我俩僵硬行礼,那飒爽又充满母性的男?女子?急得像人间茶摊的老板娘,于百忙之中抽出一只手。
“鸢姀,你到那边坐。”
我哦了一声,赶紧往亭子里跑,我怕抱孩子,更怕看奘黧女帝君抱孩子。
“莫须尘渊那小崽子,快,把壶提过来,茶沏上。”
语气从温柔直接变成霸权。
谢烬洄头一次这么麻溜,拎起壶就是冲。
儿砸好哄歹哄,已经哄去摇篮里啃手了。
奘黧帝君晃了晃腰,迈着摇曳的步子走过来。
画面冲击力太大,我心里天鼓奇奏,不禁想起战神演练兵将时的场景。
那时,旌旗列列,天乐恢弘,帝君他长枪点碎虚空,对着云雾山海间的各界将领们,雄浑令下。
“杀!”
现在,他/她,在那儿奶娃娃。
他/她一边过来,一边说:“我儿从人间带上来,不及满月不好用仙力喂养他,只能先糙着养。
等过了今日,他便能纳入仙力,到时便好了。”
她坐定了,喝了口茶,又说:“我这样子你们不必奇怪,父母爱子便会将最适合的给予他。
我儿太过幼小,我与我夫君商量过了,女子身体更便于照顾。”
我和谢烬洄既听不懂育儿经,也难以理解自己跟自己夫妇相称,但会连连哦哦哦。
帝君(就容我这么叫吧),看了一眼我们举在手上的陀螺,笑着说:“当初我有身孕,反应甚是强烈,多亏有这梅子我才挺了过来。”
她言行举止怎么如此温婉,我好喜欢,但,梅子,身孕?
哎,多谢帝君关心。
谢烬洄到底是个好学的,将转着的陀螺握住,微笑求问道:“敢问帝君,您为何忽然想生个儿子,又为何选择如此……独具匠心的方式?”
帝君闻言,狠狠剜了谢烬洄一眼,忽而变得不服气。
“还不是因为你。
你爹那老东西敢无中生有,将你这颗小沙砾养成儿子,我就敢元神分裂陪一个。
都是路子,走哪条自己创就是。”
无中生有?小沙砾?谢烬洄难道跟我这石头有亲戚?
我插嘴,问了个更好奇的问题。
“帝君,同一个元神一分为二,在人间是一男一女,在仙界一次只能选择一种形象。
您会想念您自己吗?”
帝君眸光闪动,眼波流转间都是她看得见的回忆。
她动情一笑说:“本自具足,自在圆满。”
我在心里赞叹:帝君境界果然独绝,不仅自我圆满,还自给自足得如此浓情。
不过,我也怀疑,帝君生儿子的真实目的,是不是要跟谢烬洄他爹拼儿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