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暑假终于姗姗来迟。
虽然咒术师的身份意味着腰间的通讯器随时可能震动,但两个月的假期已经是难得的喘息。
你和夏油杰早已约定好,在临近烟火祭的日子,去他家小住两天。
回到阔别已久的老家,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你只在家里待了不到三天,便收拾行李搬进了市中心一家环境清幽的酒店套房。
推开酒店厚重的玻璃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你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城市的灯火,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她是位天赋不俗的咒术师,而父亲则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母亲在你年幼时便在一次任务中牺牲了。几年后,父亲再婚了。
没有狗血的出轨戏码,也没有刻薄的继母。平心而论,父亲在再婚父亲里算是靠谱的,继母性格温和,对你保持着得体的礼貌和距离。
问题在于,你大部分时间都在高专,而新家庭里那个活泼可爱、正需要父母全身心投入的弟弟,不可避免地成为了家庭的中心。你与父亲之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膜,生疏而客气。住在那个曾经熟悉、如今却处处透着“新家”气息的房子里,看着他们其乐融融,对你,对他们,似乎都成了一种无声的负担。
与其尴尬地挤在一起,不如识趣地腾出空间。
“爸,” 你拨通了父亲的电话,声音平静。
“我找到实习的地方了,离市区近,来回跑不方便,我在公司附近订了酒店住段时间。” 你编织了一个合理的借口。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父亲有些低沉的声音:“……酒店?家里不是有房间吗?你阿姨还说给你换了新床单。”
你能听出他语气里的迟疑和失落,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他大概也在为如何平衡新旧家庭关系而烦恼。
“嗯,我知道,谢谢阿姨。但实习时间挺紧的,住酒店方便些。” 你语气温和却坚定,“对了,爸,你明天下午有空吗?我想……跟你聊聊,就我们俩。”
父亲立刻应道:“有空!当然有空!明天下午……三点?我在家等你?”
“好,三点见。”
第二天下午三点,你准时按响了家里的门铃。开门的是继母,她穿着居家的围裙,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笠子回来了?快进来,外面热。你爸爸在书房等你呢。”
她侧身让你进来, “还没吃饭吧?晚上留下来一起吃?我买了你喜欢的鱼……”
“不用了,阿姨,” 你礼貌地打断她,换上拖鞋。
“我跟爸聊完就走,晚上约了朋友。” 你目光扫过客厅,看到沙发上正专心搭积木的弟弟,粉雕玉琢的小脸满是认真。
你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过去:“小诚,给,姐姐给你带的礼物。”
小男孩欢呼一声跑过来,接过盒子,迫不及待地拆开,里面是当下最流行的动漫手办和一套精致的拼图。“哇!是奥特曼!还有拼图!谢谢姐姐!姐姐最好啦!” 他兴奋地抱着礼物,小脸红扑扑的。
看着弟弟毫无保留的开心,你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喜欢就好,去玩吧。”
继母站在一旁,看着儿子兴奋的样子,又看看你,眼神复杂,最终只是温和地笑了笑:“谢谢你,笠子,总让你破费。你爸爸在书房。”
你点点头,走向书房。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父亲的声音传来。
推开门,父亲正坐在书桌后,面前摊着一些文件。他看起来比上次见面又苍老了一些,鬓角的白发更明显了。
看到你进来,他显得有些局促,连忙站起身:“笠子,坐,快坐。喝点什么?茶还是果汁?”
“不用了,爸,白水就行。” 你在书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开门见山,“爸,我今天来,主要是想问问妈妈的事情。”
父亲倒水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将一杯温水放在你面前,自己也坐了下来,双手交握放在桌上,显得有些紧张:“你妈妈……你想知道什么?”
“妈妈她……除了我们,还有别的亲人吗?比如外公外婆,舅舅姨妈什么的?我以前年纪小,都不记得了。”
父亲皱起眉,努力回忆着,缓缓摇头:“你妈妈……她家里情况很特殊。她很少提娘家的事。我只知道她父母很早就过世了,好像也没什么近亲。她就像……是孤身一人来到这里的。具体还有什么亲戚,我真不知道。她去世后,也没见有娘家人来……”
这个答案在你意料之中,但亲耳听到,还是不免失望。你深吸一口气,问出了更核心的问题:“那……关于妈妈的术式呢?爸,你知道妈妈具体是什么术式吗?她的能力是什么?”
你迫切地想知道,自己“起死回生”、“时间回溯”的能力,是否源自母亲的血脉。
父亲脸上的茫然更深了,甚至有些窘迫:“术式?这……笠子,你知道的,爸爸就是个普通人,看不见那些东西。
你妈妈她……她只是跟我说过她的工作有点特殊,是处理一些……嗯,‘特殊灾害’的。具体是什么能力,怎么运作的,她从来没细说过,我也听不懂。”
他搓了搓手,显得有些无奈和愧疚,“我只知道她很厉害,也很辛苦……对不起,笠子,爸爸帮不上你什么忙。”
看着父亲真诚却无措的样子,你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普通人理解咒术的世界,如同隔着一道天堑。最后一丝从父亲这里得到答案的希望也破灭了。
你沉默了片刻,提出了最后的要求:“爸,那……妈妈留下的东西呢?她的遗物,还在吗?”
父亲这次回答得很干脆:“在!都在!我……我把你妈妈的东西都收拾在一个大箱子里了。”
他站起身,走到书房角落,打开一个储物柜,吃力地拖出一个蒙着灰尘的、半人高的硬纸箱。“一直放在这里。只是……”
父亲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声音低了下去,“你也知道,家里地方不大,你阿姨和小诚……这东西放着吧,有点占地方,也怕小诚乱翻。扔了吧……那肯定不行,太不尊重了。我也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好……”
你看着那个尘封的箱子,心头涌上一股酸涩, “爸,把箱子给我吧。我把它带走。”
父亲明显松了口气,立刻点头:“好!好!你带走最好了!你是她的女儿,由你保管最合适。” 他连忙找来干净的抹布,想把箱子上的灰尘擦掉。
“不用擦了,爸。” 你阻止了他,“就这样吧,我直接搬下去。”
你弯下腰,试图抱起那个沉甸甸的箱子。里面的东西似乎不少,分量不轻。父亲见状,连忙帮你一起抬了起来:“我帮你抬到楼下。”
你们抬着箱子走出书房。继母和小诚还在客厅。小诚看到你们抬着大箱子,好奇地跑过来:“姐姐,这是什么呀?”
“是姐姐需要的一些东西。” 你简单地回答。
继母也走了过来,看着那个明显是女性遗物的旧箱子,眼神闪烁了一下:“笠子,真不留下来吃饭吗?饭都快做好了。”
“不了,阿姨,谢谢。” 你再次婉拒,语气礼貌而疏离,“朋友还在等我。”
父亲帮你把箱子抬到玄关。小诚抱着你送的新玩具,仰着小脸,依依不舍地问:“姐姐,你下次什么时候再来玩?”
你蹲下身,平视着弟弟清澈的眼睛,心里微软:“等姐姐有空了就来看你,小诚要乖,听爸爸妈妈的话。”
“嗯!我会很乖的!” 小诚用力点头,又补充道,“姐姐,你的礼物我好喜欢。”
“喜欢就好。” 你笑了笑,站起身。
父亲帮你把箱子搬到楼下,放进了你叫来的出租车后备箱。关上车门前,他看着你,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叹息,带着关切和笨拙:“笠子……在外面住酒店,注意安全。钱够不够?有事……给爸爸打电话。”
“知道了,爸。钱够的。你回去吧。” 你点点头,坐进车里。
车子启动,缓缓驶离。你透过后窗,看到父亲还站在原地,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孤单。直到车子拐弯,再也看不见。
你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转眼间,日历翻到了那个被红笔重重圈起的日子——烟火祭的前一天,去杰家里做客的日子。
夏油杰就发来信息:
【杰:几点到?东西多吗?需不需要我去接你?车站到我家还有段距离。】
【你:不用麻烦啦杰!我大概下午两点左右到,直接打车过去很方便。东西一点不沉,就一个小行李箱。】
【杰:好。我在门口等你。】
你摸了摸身边小巧的行李箱,里面确实只有几件简单的换洗衣物。至于参加烟火祭要穿的精美浴衣,你早就打定主意,要和杰一起去当地热闹的祭典小街现场挑选,这样才更有仪式感。
下午两点,出租车稳稳停在了一片环境清幽、绿树成荫的住宅区入口。司机师傅看了眼导航,笑道:“小姐,这片区规划真好,门牌号很清晰,就前面那户了。”
车子刚在院墙外停稳,那扇古朴的木制院门就被“唰”地拉开。夏油杰的身影立刻出现在门口,他显然一直在留意着外面的动静。看到你下车,杰快步迎了上来。
“路上顺利吗?”他自然地伸出手,伸向你放在脚边的那个小巧的行李箱拉杆。
杰轻松就将箱子提了起来,掂量了一下,挑眉看你:“这就是你说的一点不沉?嗯,确实比我想象的轻多了。你就带这点东西?”
“够用就好啦!”你笑着跟在他身后,走进宽敞整洁的庭院。
鹅卵石铺就的小径通向主屋,两旁是精心打理过的绿植和一个小小的惊鹿竹筒,发出清脆的“笃”声。眼前的房子是典型的和风别墅,木质结构为主,带着宽敞的缘廊。
“我之前和你提过,我有两个弟弟妹妹。”夏油杰边走边介绍。
他话音刚落,玄关处就探出一个小脑袋,紧接着是一个活泼的小男孩跑了出来,好奇地打量着你,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红蓝相间的奥特曼玩具。
你目光落在那熟悉的玩偶上,忍不住“啊”了一声,笑了起来:“这个奥特曼……和我买给我弟弟的是同款呢。”
小男孩闻言,把奥特曼举得更高了些,似乎想让你看得更清楚。
同时,一位气质温婉娴静的女士出现在玄关。她穿着素雅的居家和服,眉眼与夏油杰很相似,显然是夏油杰的母亲。
看到你,她脸上立刻绽开真诚的笑容:“哎呀,你就是笠子吧?欢迎欢迎!一路辛苦了!快请进!”
“阿姨您好!打扰了!我是千叶笠子。”你连忙鞠躬问好。
“你好,笠子姐姐!”小男孩也很有礼貌地跟着妈妈问好。
“这是我弟弟,夏油翔太。”夏油杰介绍道,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脑袋,然后看向母亲,“妈,妹妹呢?”
“理惠去她同学家做小组课题了,晚饭前回来。”夏油妈妈一边解释,一边热情地招呼你进屋,“快进来,外面热。杰,带笠子去她的房间,在二楼。”
夏油杰提着你的行李,引着你走上木质楼梯。二楼走廊宽敞明亮,他推开一扇门:“这里。”
房间宽敞整洁,采光极好,布置得清新雅致。榻榻米的地板,崭新的床铺,靠窗的书桌,还有一个小小的梳妆台。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阳光和清洁剂的味道,显然被精心打扫过。
“哇,好漂亮的房间!谢谢阿姨!”你由衷地赞叹。
“你喜欢就好!”夏油妈妈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带着笑意,“这房间平常就一直空着。笠子以后来玩,这房间就给你留着。”
夏油杰有些窘迫地咳了一声,却没有反驳,“笠子,你先收拾一下?或者休息一会?我们晚饭再下去。”
傍晚时分,楼下传来了热闹的人声。你下楼时,看到餐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菜肴。除了夏油妈妈和翔太,餐桌旁还多了一位身材高大、气质儒雅沉稳的中年男士,是夏油杰的父亲。
他穿着熨帖的衬衫,袖子挽到小臂,正帮忙摆放碗筷。旁边还有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正好奇地地打量着你。
“爸爸,理惠,这是笠子。”夏油杰介绍道。
“叔叔您好!我是千叶笠子。理惠你好!”你再次礼貌地问好。
“你好,笠子,欢迎来家里做客。”夏油杰爸爸朝你点点头,笑容很随和,“别拘束,就当自己家。”
“笠子姐姐好!我是夏油理惠!”妹妹的声音清脆响亮,狡黠地朝夏油杰眨了眨眼, “哥哥经常提起你哦!”
夏油杰轻咳一声,假装没听见。
“好啦好啦,都坐吧!”夏油妈妈解下围裙,招呼大家入座。你注意到,厨房里并非只有夏油妈妈一个人在忙碌。夏油爸爸刚才就在帮忙摆盘,而小翔太也像模像样地端着一小碟腌菜放到桌上。
“杰,笠子,”夏油妈妈温柔地指示,“你们俩在客厅辛苦了(其实根本没辛苦),快坐下等着开饭就好。翔太,你也坐好。”
你和杰在宽敞舒适的沙发上刚坐下,理惠就抱着一个厚厚的相册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对你笑:“笠子姐姐,想不想看?”
夏油杰立刻警觉起来, “理惠,那都是什么时候的照片了。”
“有什么关系嘛!”理惠一屁股坐在你旁边,迅速翻开相册,指着第一页一张穿着恐龙连体睡衣、抱着奶瓶、睡眼惺忪的小豆丁照片,兴奋地说:“看!这是哥哥三岁的时候!超可爱对不对?就是有点爱哭鼻子!”
照片上的小夏油杰脸蛋圆嘟嘟,头发软软的。你忍不住笑出声:“哇!真的超可爱!”
“理惠!”夏油杰扶额,一脸无奈。他靠在沙发上,看着你生动的侧脸,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