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温柔地洒在顾昭脸上。她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有一瞬间的迷茫。身下是极度柔软的床铺,空气中残留着极淡的、属于她自己的馨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冽的雪松气息?
昨晚的记忆如同断了片的胶片,模糊地闪回——喧嚣的酒会、令人不适的目光、傅聿珩冰冷的维护、车里令人安心的温暖依靠……
依靠?!
顾昭猛地坐起身,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皱巴巴的烟霞粉礼服,又环顾四周熟悉的房间。她是怎么回来的?最后的记忆分明是靠在车后座睡着了……难道是傅聿珩……
脸颊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烫。她隐约记得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和那种被人小心翼翼托着的安稳感……难道不是梦?
她甩甩头,不再深想下去。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枚羊脂白玉平安扣安静地躺在那里,温润的光泽在晨光下愈发柔和。她拿起玉佩,指尖传来熟悉的暖意,心里却乱糟糟的。
洗漱后,顾昭换回舒适的日常衣物,将那件昂贵的礼服仔细挂好,心情复杂地走向餐厅。
餐厅里的气氛,比窗外的晨光要凝重得多。
傅聿珩已经坐在主位,面前摆着黑咖啡和几份文件。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袖口随意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和昂贵的腕表。但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却比往日更甚,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冷厉,仿佛一夜未眠,在处理棘手的事务。
林助理垂手站在一旁,神色恭谨中带着一丝紧绷。
顾昭的脚步在门口顿了一下,有些迟疑。
傅聿珩抬眸,目光扫过她。今天的她换回了素雅的米白色毛衣和浅色长裤,长发柔顺地披着,脸上带着刚睡醒的懵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怯?像只小心翼翼试探着靠近的小动物。他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快得让人捕捉不到,随即又恢复了冷峻。
“坐下吃饭。”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熬夜后的沙哑,语气是一贯的命令式,却似乎比平时少了几分冰冷。
顾昭依言在离他稍远的位置坐下,默默地拿起一片吐司,小口小口地吃着,眼神却忍不住悄悄瞟向他。他看起来……心情很不好。是因为昨晚酒会的事?还是因为……抱她回来觉得麻烦了?
就在这时,傅聿珩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周身的气压瞬间又低了几度。他没有立刻接起,而是对林助理使了个眼色。
林助理立刻会意,上前一步,对顾昭礼貌地说道:“顾小姐,您昨天换下的礼服,是否需要安排专人护理?有些面料需要特殊处理。”
顾昭愣了一下,连忙点头:“哦,好的,麻烦你了林助理。”她明白这是有意支开她,虽然心里有些好奇,但还是乖巧地起身,跟着林助理暂时离开了餐厅。
走到门口时,她隐约听到傅聿珩接起电话,冰冷地吐出两个字:“爷爷。”
顾昭的心微微一沉。是傅老爷子?是因为昨晚的事情吗?
走到廊下,林助理并没有真的带她去处理礼服,而是停下脚步,脸上带着惯常的微笑,语气却压低了些:“顾小姐,昨晚休息得还好吗?”
“还…还好。”顾昭的脸又有点热,含糊地回答。
“那就好。”林助理点点头,像是随口一提般说道,“傅先生昨晚处理公务到很晚,今早老爷子又来电话……似乎对昨晚酒会上的一些细节颇为关注。”他点到即止,没有多说,但眼神里传递着某种信息。
顾昭的心提了起来。果然是因为酒会!是因为她表现不好?还是因为……那枚玉佩?
“是因为……我吗?”她忍不住小声问,带着一丝不安。
林助理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傅先生会处理好的。您不用担心,安心做您的事就好。”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傅先生不喜欢被无关琐事打扰,尤其是……在处理正事的时候。”
顾昭听懂了言外之意——不要多问,不要添乱。
她点点头,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傅聿珩因为她,承受了来自家族的压力。这种认知让她感到一丝愧疚,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被牵连感。她只是来修复瓷器的,怎么好像卷入了越来越深的漩涡?
重新回到餐厅时,傅聿珩已经打完了电话。他面无表情地喝着咖啡,但紧抿的唇线和眼底未散的寒意,昭示着刚才那通电话绝不愉快。
顾昭默默地坐回原位,食欲全无。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傅聿珩忽然开口,目光并未看她,而是落在手中的文件上:“今天有什么安排?”
顾昭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问她。“上午……继续粘合青瓷瓶的瓶颈。下午……检查一下那套汝窑茶具,做个详细的养护记录。”她老实地汇报工作计划。
“嗯。”傅聿珩应了一声,放下咖啡杯,拿起旁边的银质刀叉,开始切割盘中的煎蛋。他的动作优雅而精准,带着一种冷硬的力度。
忽然,他将自己盘中那份刚刚切好的、金黄诱人的太阳蛋,连同两片煎得恰到好处的培根,用叉子精准地拨到了顾昭面前空空的白瓷盘里。
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没有一丝迟疑和刻意。
顾昭彻底愣住了,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盘子里突然多出来的食物,又抬头看看对面依旧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男人。
“太瘦了。”傅聿珩没有看她,声音依旧平淡冷硬,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多吃点。傅家不苛待做事的人。”
顾昭:“……”
她的脸颊瞬间爆红,心跳得乱七八糟。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刚刚还在因为他承受压力而愧疚不安,下一秒他就……他就把自己切好的食物分给她?还用这种命令式的、让人哭笑不得的理由?
她看着盘子里那份被他亲手切割好的食物,指尖捏着衣角,不知所措。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傅聿珩仿佛完全没看到她的窘迫,自顾自地开始用餐,姿态优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晨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在餐桌上,也洒在对面那个男人冷峻的侧脸和微微滚动的喉结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诡异的氛围——一边是未散的低气压和来自傅老爷子的沉重压力,一边却是盘中这份带着霸道意味的、突如其来的“关怀”。
顾昭低下头,拿起叉子,小口地戳着那块太阳蛋。蛋液流出来,金黄色的,带着温热的香气。味道……竟然出乎意料的好。
她偷偷抬眼,飞快地瞟了一眼对面的傅聿珩。他正专注地看着文件,晨光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冷硬的唇角微微绷紧。
这个男人,心思深沉得像海,手段狠厉得像刀,偶尔却又会做出这种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的、笨拙又强势的举动。
就像这西山的天,一会儿阳光明媚,一会儿又可能山雨欲来。
而她,正站在这晴雨不定的交界线上,一颗心随着他的情绪起伏,七上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