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次轮回(二)

    江昭闭着眼坐在凳子上歇了一会儿,只感觉脑袋钝钝的,任她怎么搜寻记忆都是无功而返,若是不去执着地想才好受些。醉琴轻柔地扶着她,怕她摔倒,“娘娘别怕,奴婢一直守着您。若想了难受,娘娘就别勉强自己,顺其自然。裴大人说了,您切忌劳神。您别急,过些日子或许就自然而然想起来了。

    醉琴又劝道:“乐雪能干,事情交给她娘娘便放一万个心吧,娘娘只等着听信儿便是。只是她们想来还要好久,咱们这么干等着也不算个事儿,娘娘不如先用些早膳。可别说没心思吃,您不吃,腹中的小皇子还要吃呢。”

    江昭勉强笑了笑:“数你这丫头嘴贫,叫他们把早膳摆上来吧。”

    不多时来了个本是负责洒扫的小太监,难得遇到如此靠近主子,在主子面前露脸表现的机会。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喜笑颜开,手脚麻利,一边摆一边说道:“娘娘,今日早膳有银碟小菜五道:芦笋白果虾仁一品,芥蓝炒木耳一品,凉拌四季豆一品,珍珠鱼丸一品,杏仁豆腐一品。细点五样:芸豆卷,菱角糕,南瓜酥,翠玉豆糕,枣花糕。主食六种:金丝燕窝粥,龙须面,杏仁茶,豆浆,荷叶莲子羹,碧粳粥。都是奴才刚去御膳房提来的,尚温热的,娘娘请慢用。”小太监欲躬身退下。

    江昭道:“你叫什么名儿?”

    那小太监听得江昭问他,喜上眉梢,腰哈得更低,以显恭敬:“奴才小德子。”

    “赏。”

    “谢娘娘!谢娘娘!”

    醉琴以银针验了毒,无恙。江昭便将早膳分出了些,留在一旁,等着乐雪等人回来吃。她没什么胃口,但想到腹中孩子饿不得,勉强用了些素的和点心。瞧见菱角糕和南瓜酥,脑海中好像又快速掠过些碎片,却抓不住,江昭放弃,只觉得这两样点心,不知为何给人感觉有些不好,便放着没动。

    有几分饱后,江昭倚窗小憩片刻,却迟迟不见乐雪返回,她心中惴惴,实在不放心,便扶着醉琴起身,欲出门往御花园看看情况。

    方行至门边,忽觉喉头发紧,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心跳也蓦地乱了起来,一声重似一声,“扑通扑通”,宛如擂鼓,又急又快。江昭抬手按住胸口,心跳重若千钧,冷汗瞬间浸透薄衫。同时一阵恶心,翻涌的酸水直冲喉头,腹内绞痛如刀绞,随即又是腹泻。又是身子不住地颤抖抽搐,眼前阵阵发黑,身子一软,再也撑不住,晕倒在醉琴怀里。

    醉琴慌得六神无主,她欲去寻太医,却想到宫里人去了大半,现下人手不够,她不能离开江昭身边,留江昭一人,“娘娘这是怎么了!您别吓我!”醉琴忙扶着江昭躺下,只觉她轻若枯叶,面色惨白,眼下、唇色乌青一片,再探鼻息,竟是气若游丝。她吓得声音都变了调,高声唤小德子:“来人!小德子!快去传太医——娘娘不好了!”

    乐雪等人终于赶回,殿内醉琴侧坐在江昭床畔,握着江昭的手守着她。她给帕子浸了水,正在给江昭擦去额上的冷汗,见她们回来了,忙问道:“一切可还顺利?怎的去了这么久?叫娘娘好不忧心。”

    乐雪拍拍胸脯,给她热坏了:“实在是片刻也不曾耽搁,担忧着娘娘这边,事情一了,我们便紧赶慢赶地回来了,一刻也不曾歇。我们到的时候有些迟了,幸而救下了四皇子,只是四皇子落水时间太久,受了惊吓,又呛了太多水,昏迷不醒,生命垂危。可恨云常在又污蔑我们,我们借口替娘娘采莲子,好歹打消了皇上的疑心。没有四皇子的证词,皇上只是暂时将云常在禁足了,未下重罚,真是令人不甘!”乐雪愤愤不平。

    入画安抚道:“四皇子生命垂危,皇上哪里有心思再管云常在呢?恐怕是想等四皇子醒了,再做处置,秋后算账。”

    乐雪道:“姑姑说的在理,皇上正叫太医全力医治四皇子呢!”

    醉琴垂眸,轻轻道:“这样啊……”

    “娘娘呢?娘娘怎么样了,可好些了?可是睡下了?”乐雪一面低声说一面脚步放轻,快步走近,一眼瞧见江昭面色青白,唇色乌青地躺在榻上,顿时急得红了眼眶,火冒三丈,怒视醉琴:“才一会儿的功夫,娘娘怎么这样了?你便是这样照顾娘娘的吗?定是你将娘娘害成这样的!娘娘若有半点差池,我唯你是问!”

    入画忙按住乐雪肩膀,低声道:“别激动,如今不是吵架内讧的时候,眼下最重要的是娘娘的情况。醉琴,你慢慢说,娘娘怎会如此?娘娘方才吃了什么,做了什么,你一五一十说来,半点都没遗漏。”

    醉琴委屈道:“我实在不知!我什么也没做,娘娘只进了早膳,又歇了半晌,忧心你们情况,正要去寻你们,却突然呕吐,腹泻,浑身发颤……最后晕过去了。我的着急不比你少,你今日怎么对我这么大敌意?我已让小德子去请裴大人了,算算时间,想来很快便到了。”

    说曹操曹操到,裴玉脚步急促,额上一层细汗,心里七上八跳。来的路上一颗心像放在油锅里煎,焦心不已。他方才回太医院不过半个时辰,正根据江昭的脉案和体质拟着清心汤的方子,心里盘算着如何帮江昭唤回记忆,便惊闻明妃不好了。连药箱都来不及重新整理,提起便奔。

    一脚踏进内殿,日光洒进室内,亮堂堂的,却见江昭青白着脸躺在榻上,胸口起伏微弱,像风中将熄的残烛。裴玉心下瞬间凉了半截,江昭那模样,分明已是出气多、进气少。明明是大好年华,竟已是行将就木。

    醉琴神色着慌:“裴大人,快看看娘娘,这是怎么了,只是进了早膳,怎得一下子就病了?”

    裴玉望江昭面色苍白,眼下和唇色乌青。又搭脉,指下脉象紊乱,忽快忽慢,心中已有了几分计较。他从药箱中取出一根羽毛,置于江昭鼻下,羽毛摆动明显,幅度大,显出江昭呼吸急促,呼出的气强而多。

    裴玉沉声道:“从脉象看,娘娘肺失肃降,探其气息,气粗息涌,是为了排出浊邪。娘娘这是……中毒所致。”

    众人皆惊,裴玉又细问江昭吃了什么,用了什么,接触了什么,醉琴一一对答。

    众人均将目光聚焦到江昭特意给她们留的早膳上。醉琴急道:“我以银针试过,并无变色!”裴玉复验,果然如醉琴所说,银针雪亮如初。

    醉琴道:“看吧,应该并非是早膳的问题。”

    裴玉不置可否,神色不变,他任太医时日不短,也见过许多阴司伎俩。他凝神打量这些菜色,又执箸,将早膳逐一拨开,时不时夹起嗅闻,半晌摇头叹息道:“好狠辣的手腕!这芸豆卷用的不是红芸豆,而是白芸豆,白芸豆可食,但生硬未熟的白芸豆却不可食,这并非传统毒物,银针自难显色。同样还有这四季豆和豆浆,四季豆半生不熟,豆浆未滚沸,岂能入口?这木耳泡发过久,亦是有害。杏仁茶中我闻之有苦杏仁的味道。这道芦笋白果炒虾仁,白果又称银杏,不可多食更不可生食。这多管齐下,致使娘娘生命垂危啊!”

    乐雪听得那些人这般算计娘娘,心头大恸,眼中不觉滴下泪来:“那娘娘,娘娘可还有的救吗!”

    裴玉施了针,有些心灰意冷,他面色灰败:“娘娘虽用的不多,可这种种加在一起,便说不准了。如今诸毒并发,来势极猛,我竭尽平生所学,也只怕是……回天乏力了。我已命人速煎解毒汤,看看能否给娘娘灌下去,可……但愿娘娘平安无事,度过这一劫。”

    药炉滚沸,丫鬟轻罗半点不敢耽搁,快步将黑褐色的解毒汤呈上。乐雪跪在床沿,双手捧碗,以银匙舀起,轻轻吹凉,送到江昭唇边。汤汁甫一入口,便顺着紧闭的牙关溢出,险些染湿枕巾,乐雪忙拿绢帕去擦,又细细擦了江昭唇边溢出的药汁。她不死心地继续喂药,可惜喂了多少便洒了多少,竟连半滴也喂不进去。

    汤药一次次溢出,乐雪的心也越来越沉。眼见江昭的情况越来越坏,药却根本喂不进去,乐雪心急如焚,无助极了,只感觉万念俱灰,却不敢哭出声,无声的泪坠在地上:“娘娘……别丢下我……”

    乐雪狠狠擦泪,转头低声吩咐轻罗:“快去再煮几碗解毒汤来!”又握着江昭的手,闭着眼,小声虔诚祈祷:“菩萨求求您,保佑娘娘早点好起来,我愿为您塑金身。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可惜事与愿违,毒性蔓延之下,江昭脸色由青转灰,指尖最后一丝温度也渐渐消失,归于沉寂。裴玉跪在床前,颤着手,指尖按上江昭颈侧,指尖冰冷一片,并无脉搏跳动,如同石沉大海,再无一点波动,一丝反馈。意识到这个残忍的事实后,裴玉一下子跌坐在地,他竭尽全力,也没能救回江昭。

新书推荐: 弃撩少师后他急了 [失忆投捕]失忆了,顺便忘记了 棋魂:萤火弈 满朝文武都想做我娇夫? 侯府白月光怎么还活着? 时差里的爱恋 重回老婆结婚前 别时月明夜 转生成勇者,但女扮男装 穿书之霸总勾手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