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后半句话塞在景春喉咙里,他人面前,这话说不得。

    嘉敏疑惑:“嫂嫂说笑了,你与世子哥哥怎么会是寻常夫妻?这天底下真正尊贵的人除了宫里的几位贵人,就要数世子哥哥了。况且连天底下最尊贵的人都对世子哥哥疼爱有加,寻常人有几个是受得起这福分的?”

    少女眼里尽是不染尘世的天真,竟让景春看到了几分自己出阁前的影子。

    的确,程明昭不过二十有一,便享了无数人一生所难及的富贵。他理所当然,可景春不过是这偌大京城万千侯户里的一个普通小姐,有些福分,当真是难以消受!

    乾帝的敲打犹在耳畔回响:“若有姬妾为阿昭开枝散叶,更该尽到主母义务。”

    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流传了百代千年,离君近一尺不正是离虎近一尺?说不定哪天虎口一开獠牙一合就将自己和整个静恩侯府嚼吧嚼吧吞进肚里去……

    还不如寻个由头在侯府里当一辈子的逍遥小姐呢。

    景春自觉也没比嘉敏大上几岁,但在嫁人一事上,目前的精神体会是消沉的。

    去打破嘉敏朦胧情思的人也不该是自己。

    于是干脆转了话锋换个说辞,装作个过来人一般高深莫测道:“世间难得是寻常。这天底下千万对夫妻,有哭有笑,有苦有甜,个中滋味奇妙难言。

    夫妻一体,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平头百姓,都有喜事忧事,往大了说,不就都是寻常夫妻?”

    一番话不说好也不说坏,兜兜转转绕个圈回到原地,成功把嘉敏唬住。

    “哦……嫂嫂有理。”

    嘉敏一手托腮,手指绕着鬓发,默默消化着这一番不算道理的道理。

    虽说德王妃已开始为嘉敏相看郎君,但从相中合适的人到真正的喜结姻亲,还是一件十分遥远的事情。

    或许保留一些期待才是正确的。

    有德王与王妃在,嘉敏做为他们的女儿大抵也不会太为难。

    景春汗颜,心中暗叹一口气。

    微风吹过,涟漪泛起。

    嘉敏与景春出来有一段时间,宴席早已过半,不少年轻的公子小姐也纷纷离席到这湖园里散心。

    见时辰差不多,嘉敏自觉起身换回贴身女婢,四人缓缓散步到了一处石桥上。

    石桥势高,放眼可见大半个粼粼湖面,嘉敏自然也就看见了不远处岸边在一众贵气公子里也格外出挑的何隽。

    园子里人渐渐多了起来,嘉敏不敢太过放肆,只扯扯景春衣袖,小巧的下巴往湖岸边那处点了点。

    “嫂嫂,你看那儿。”随后,景春左耳处传来几句花痴之言。

    景春:“……”罢了,情人眼里出西施。

    湖岸边的秋风不似往常那般燥,夏荷余残躯,秋桂香正浓。

    今日宴席本就气氛松快,为了让各家尽兴,赵夫人还准备不少消遣玩意,只差人拿便是。

    岸边垂钓抚琴,焚香煮茶的大有人在。

    何隽竹篓里渔获不如预期,现正皱着眉挂鱼饵。

    “咏芝,嘉敏郡主正瞧你呢。”

    “诶去去去,钓鱼呢。”

    “怎么景家妹妹——不,世子妃也看着你?”

    钓竿霎时一抖,正上钩的一尾鱼摆鳍松了钩,何隽叹气抬头瞧见石桥上并肩而立的景春二人。

    他摸摸脑袋,朝二人摆手。

    嘉敏登时就迈开了步子往岸边走去,步伐之快,被她扯着手臂往前走的景春差点儿一个踉跄,身后的两个婢女连连低声劝阻。

    “参见郡主,参见世子妃。”

    何隽鞠躬作揖,嘉敏连忙唤人平身,随后努着嘴低头看了看他身旁的竹篓,状似无意的夸赞道:“这些都是你钓的?真厉害!”

    竹篓里的两尾小鱼不甘心地摆着尾巴,仿佛对自己被人钓到这竹篓里十分不满。

    嘉敏的话在此时此刻反倒成了一句反语。

    “郡主说笑了,不过两条小鱼儿……”

    同僚憋笑的模样落在何隽眼里,戏谑且尴尬,他轻轻拉走竹篓,但嘉敏的目光却跟随着那两条鱼,随后顺着他的手移到何隽面上。

    “没有说笑,我觉得你钓得很好。”

    郡主权威,说了好便是好,在场没人再敢光明正大地揶揄何隽。

    只是气氛却不如刚刚那般热闹了。

    景春轻咳一声打破宁静。

    她与在场众人年纪相仿,但因嫁了程明昭,按辈分算比嘉敏大,嘉敏又对她这个嫂嫂尊重有加,此时此刻,是个最适合开口说话的人。

    “嘉敏说得倒不错,何二哥不仅通晓文墨,垂钓也是一番好手。往年何二哥总与本家兄弟外出垂钓,常是满载而归。垂钓本就是看天意的事,不然又怎有‘愿者上钩’之理?”

    “没准今日何二哥的运气是用到别处去了。”

    景春笑眼弯弯,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在何隽身上,至于“愿者上钩”的是谁,指向十分明显。

    这话说得何隽那张薄脸皮染上绯色,他又不是不晓风情的木头,嘉敏的一举一动直莽得可爱,早超出了寻常贵女的礼仪规范。

    心思昭昭,只有瞎子才看不见。

    嘉敏被景春暗点了一番心意,娇羞地背过手扯住景春的衣袖,转身一抬头,就瞧见程明昭那张神色冷漠的俊脸挂在景春肩头不过半尺的地方,此时此刻正不动声色的盯着景春的耳根和脖颈。

    黑眸附在女子身上,周围人既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他来了多久。

    “啊!!!”嘉敏尖叫出声,慌乱间挥舞的手臂不小心撞到了景春。

    强烈的失重感袭来,人却没有摔倒。

    景春被推靠进程明昭的怀里,惊讶间对上男子着急的眼眸,不过刹那,他又匆匆移开。

    “没事?”

    “一切都好。”

    景春的手臂被他拖住站直了身子,脚上不动声色地挪开半步距离。

    “世子哥哥你怎么无声无息地站在嫂嫂后面,真是要吓死人了!”嘉敏被何隽扶起,控诉着程明昭那对她心脏十分不友好的行为。

    “郡主慎言。”何隽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气音劝告嘉敏。

    程明昭依旧站在景春背后,看不见景春的面容。她很快调整好因惊吓而略有几分失色的神情,轻轻吁出一口气后才换上一幅温和笑容,转身面对程明昭。

    “夫君怎地亲自来寻我?可是有急事?”

    “嗯,陛下有事急召我入宫。宴席散后你要自己乘马车回去了。”

    “哦——好。”景春点头,心中却疑惑:这种小事,随便遣个奴才来知会一声便是,怎地还亲自过来和我讲?

    赴宴时二人是同乘一辆马车来的,哪怕程明昭有急用要将马车驾走也不是什么大事,散席后麻烦赵夫人安排一辆车送人回去便是。

    更何况程明昭并没有要驾王府的马车入宫,只是景春稍后要独自回府罢了。

    这也值得他亲自过来说一声?

    程明昭来了不过片刻又离去,嘉敏同样好奇:“世子哥哥怎地连这事都要亲自过来?看来一定是很担心嫂嫂呢!”

    回程的马车行驶在青砖瓦上,景春出神地盯着马车小窗上垂下的流苏帘子,沿途光景模糊地划过眼睛。

    程明昭何必自己过来找她,明明周围那么多婢子小厮,于他而言,她也并非是值得他时时刻刻挂心的存在。

    嘉敏的自问自答并不在景春的考虑范围内,但她的反应……

    “看来世子哥哥一定是很担心嫂嫂呢!”声音回响在景春的脑海里。

    在场的其他人是不是也会这么想?

    程明昭身居高位又事务繁多,却连陛下急召入宫都要同她这个妻子知会一声。落到外人眼里,或许会认为程明昭对她过于上心。

    不久前宫宴上他还以“二人情意甚笃”为由拒绝了陛下的纳妾提议。

    这么一看,今日反倒是在外人面前加深了他们夫妻恩爱的印象。

    嗯……

    做戏做全套。

    看来,只要是常伴君侧的,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心思都极缜密。

    ——

    与别处不同,议事殿里伺候的奴婢都是从小便在宫中培育长大的哑奴。

    今日殿内不同往日,程明昭到时,只见从小跟在祁太子身边照顾的哑奴端着茶水出来。

    除此之外不见其他奴婢。

    殿内乾帝坐在案旁,正低头批阅着奏章,他身侧的祁太子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两个拇指不住地翻动。

    堂下的另外两人,是当朝的左右丞相。左丞相杨均,右丞相黎揆。

    二人不似往常议事那般被赐坐,而是站着,见程明昭进殿,都默契的将原本就低的头再低上几分。

    “参见陛下,太子殿下。”程明昭作揖,乾帝挥手示意,唯一被留在殿内伺候的哑奴便赶忙将矮椅搬来。

    程明昭眼角余光瞥了眼那张矮椅,却并未入座:“不知陛下有何要事急召臣入宫?”

    乾帝掀起眼皮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程明昭,随后拿起一册奏本目不斜视地塞进祁太子手里。

    祁太子领命下堂,将奏本递给程明昭。

    奏本封面上书“巡南境刺史李汝钧呈圣上密报”几个字。

    南境密报,如今又急召程明昭入宫,想来是与轲州一役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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