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刘漫佳说这话时,文菁才发觉自己低估了她。她既然到这里来,既然敢对文菁说出这番话,不是疯了,而是她终于拿到了“闻菁”的把柄。

    去死?

    文菁当然做不到。

    且不说这杀人之事本就不是她做的,原主失去了记忆也不能辨别这事究竟是真是假,别的条件还好说,只是让她去死这这件事是绝对没有商量余地的。

    肉身腐烂,化作黄土一捧,尘归尘,土归土。死了不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好不容易才重活一次,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放弃自己的性命。

    伤害自己身体的事情,她绝对做不到。

    毕竟文菁可是个连碳酸饮料都绝不会喝的人。

    “做不到。”文菁真挚道,“你换一个吧。”

    闻晓松了口气。

    其实从刘漫佳说的第一句话开始,他就站在了门外。他静默地听着她们每一句话。

    自己出现在雨林的事是闻菁做的。

    闻晓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对做件事之人的愤怒,被浇了一盆冷水。

    他不知道为什么闻菁要这么做,并且还要把她自己也丢到危机四伏的雨林里去,最后什么都没有得到还那么狼狈。

    但他接受了这件事,确切地说是接受了这个真相。

    如果闻菁对自己做任何事,他都不应该反抗,闻晓是这样认为的,因为自己也曾对她做过这样的事。

    直到刘漫佳用此事威胁文菁的时候,他想推门而入,他应该表示自己不在意这件事,这样闻菁就不会被她威胁。但同时他又想知道闻菁会是什么反应,而这种感觉在那个瞬间按住了他推门而入的冲动。

    闻晓没有进去却也没有离开,如果刘漫佳真的要对闻菁做出什么的话,他就会出现。

    刘漫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这时,门被横向拉开,闻晓出现在了门口。

    文菁的眼睛慢慢睁大,她不知道闻晓有没有听见她们的对话。

    惊慌,无措。

    她感觉他已经知道了。

    但他没有说。

    他是包容的,也许他不在乎这件事。

    可如果一个人不在乎你对他做了什么,那你费尽心机地去隐瞒又什么用呢?不过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白费力气。

    闻晓朝她走了过来,步子不急不缓,从容不迫。

    “刘小姐,请你离开。”他极尽优雅地说,“我妹妹需要休息。”

    到了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咬字陡然变重,俨然是威胁的语气。

    文菁感到了安全,还有不再漂零的幸福。

    她一副狐假虎威的姿态,扬起下巴,但眼神又在祈盼刘漫佳不要把她的底牌给亮出来。

    带上你的尊严和筹码,离开此地吧!

    刘漫佳真的走了,因为闻晓的一句话。

    走的时候,她愤愤看了文菁一眼,文菁感觉那意思是,你等着,下次你就没这么走运了。

    理智告诉文菁,这很奇怪,刘漫佳的反应很奇怪。如果她真的想要闻菁死的话,此刻就不该走,闻晓的威胁对这件事毫无影响,甚至是在给她放筹码的天平那侧加码。

    但在情感上文菁只为消散的危机而庆幸。

    最后理智败下阵来。

    文菁坐到椅子上,准备回复邮件。可闻晓却没有要避开的样子,他就直挺挺地站在她身侧,目光落在她电脑的屏幕上。

    文菁开始在他的注视下回邮件。

    还好当时威胁季榆的邮件不是用的这个邮箱的账号。

    文菁并没有将邮箱的界面撑满屏幕,而是窗口模式。她的壁纸是纯黑色的,文菁可以看见,没有被窗口占领的屏幕倒映出闻晓的脸。

    两人的视线就像光束,在那块黑色的屏幕上出现折射现象。

    闻晓的目光在屏幕上的入射点,是闻菁的脸。

    而文菁的目光在屏幕上的入射点,是闻晓的脸。

    不过时机总是错开的,闻晓可以看见闻菁,文菁也可以看见闻晓,但在那同样的一点却没有产生过对视的时刻。

    文菁在闻晓的注视下,回复到了路淮亭问候的邮件。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在敲邮件内容的时候已经装作和键盘根本不熟的样子了,她却感觉闻晓的脸色一沉再沉。

    奇了怪了,屏幕明明是黑的啊。她再次在屏幕上看到闻晓脸的时候却觉得那脸比先前黑上许多,甚至比这屏幕还要黑了。

    路淮亭的邮件在回收箱里,是最后一封,等到回复完时,文菁就感觉很累了。在她醒来后就还没有吃过东西,这些天躺着都是靠吊水活着,现在终于感到饥饿了。

    “哥哥,我好饿。”

    文菁想吃他做的饭了。闻晓的手艺很好,并且做的都是那种有烟火气的家常菜。

    文菁爱吃家常炒菜。

    闻晓听见这话,才终于回过神来一般,他笑了笑,答道:“好。”

    文菁从椅子里站起身,脚像踩在棉花上一样,下一瞬就无力滑倒。

    闻晓眼疾手快地捞住了她。并将她抱了起来。

    “做什么?”文菁问。

    “做你的腿。”

    文菁:“???”

    她只是躺久了肌肉没力而已,还没到这种不能自己走的程度吧。

    文菁:“放我下来?”

    闻晓嘴角弯弯,手上的动作却没变。

    *

    一周前。

    如彼大厦。

    “砰——”集团总裁办公室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闻晓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抬眼看向声音的源头。

    周见鹤正怒不可遏地大步迈进来。

    闻晓的办公室是单独一层,门外只有秘书。显而易见,上岗不久的秘书拦不下这尊恶煞,他此刻正在被踹的门边探头探脑,希望总裁能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周少,”闻晓的声音平稳,没有丝毫波澜,接着,他又用眼神对战战兢兢的秘书示意:无事,他可以先出去了。

    “下次进来前,或许可以尝试敲门。”他没有站起身,“基本的礼节,我认为令尊应该教过。”

    周见鹤冷笑一声,“怎么?你还要跟我爸去告我的状?”

    “我可没有这么说。”

    走到闻晓前方,周见鹤双手“啪”的一声拍在宽大的红木桌上,身体前倾,生怕闻晓听不清他的声音似的,“你还跟我谈礼节?你带着我的未婚妻一声不吭半夜离去,你有没有想过礼节?

    这些都算了,你还给我寄一封退婚书。你他爷爷的是不是以为自己还在古代呢?玩起长兄如父这一套了。闻菁呢?你让闻菁来跟我说。“

    “闻菁没有时间见你。她生病了。在家休养。”

    “是。是在家修养。”周见鹤缓缓起身,努力克制着自己想打人的冲动。站直身体,他将手里紧攥着的那个白色信封撕得粉碎,旋即,随手往空中一撒,飘散的一片纸屑刚好落进闻晓面前的咖啡杯中。

    “据我所知,这闻家现在还不是你做主吧。你现在只是个代理会长,而你这个总裁的职位,在财团中又能算得上什么地位呢?说得好听点,你是下任继承人,说难听点,你跟那些臭打工的有什么区别!?

    说到打工。我想问问你,你有多少股份?你爷爷还没走……我想,你的股份目前全在信托里冻着吧。就这,你就想代替他行使权力?你这样不听话的棋子只会被当作弃子一脚踢开!“

    “说完了吗?说完了请你离开。”

    周见鹤气血上涌:“你!”

    可下一瞬,周见鹤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倏而勾唇一笑:“闻菁手里的股份是活股对吧。”

    闻晓的表情有一丝破裂:“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见鹤却像来到此处只是为了找闻晓答疑解惑的那般,看到闻晓的样子,他就知道自己说的是对的。

    *

    从电梯出来,被闻晓抱在怀里的文菁自廊上的窗户看出去,花园里所有的植物都不知在何时枯萎掉了。她不过是睡了一觉,所有曾见过的美丽的花就都已谢落。

    到了一楼,客厅的巨大落地窗框出的半海半草景也已变幻,那片环抱着这栋别墅的秧色已转为金色。

    文菁感觉不太好。

    她本来是喜欢秋天的,并且在四季中她是最喜欢秋天的,可今天她却没有产生那种熟悉的感觉。

    很奇怪吧。她是那种在植物衰败时才感到自己生命存在的人。这时的她,能够不靠摸颈部的搏动就可以感知到自己活着。而春天,春天这个万物复苏的季节,她会焦虑,总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多,还不够忙,要安排更多更多的待办事项给自己做。

    对她来说,秋天,也只有秋天,她好像只需要活着就够了。

    活着就足够了不起。

    但是,现在,秋天,她却没有了这种感觉。

    难道是因为寄居的躯体刚刚大病了一场吗?

    文菁面对落地窗站了一会儿,闻晓叫她去吃饭。

    这顿午饭的时候,闻晓说她生日宴会过几日再办,不过可以让她先许愿。

    他还说,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才好许愿。

    文菁没问什么,她告诉自己,也许这是他并不是他和原主之间什么约定俗成的规矩,只是宴会上人多,许愿不好熄灯吧。

    等到了晚上,一楼的客厅已然被布置得与白日完全不一样。

    各色浅色的气球飘满吊顶,沙发后的地上是happybirthday的沙画。

    “砰!”

    静谧的夜晚,一声炸响,惊得文菁回头去看。

    彩色的纸片如雪花般在空中飘扬,是闻晓站在不远处拉响了礼炮桶。

    文菁伸手接了一片红色的,上面还有字。

    “菁菁生日快乐!”

    还是手写的。

    文菁讶异:“你写的?”

    闻晓也讶异,不过随后又点点头。

    她竟然连这种事也不记得了……

    闻晓勾着唇说:“妹妹生日快乐!”

    文菁:“你用我的大名再说一遍。我不要这么普遍的祝福。”

    闻和文字读音一样,听起来也一样,如果他说了,她就会骗自己,这是闻晓对在自己的祝福。

    “那我要好好想想。”闻晓将蛋糕车推出来,“等妹妹许完愿,我大概就想好了。”

    他郑重其事的表情逗笑了文菁,她点点头:“好。那你可要让我满意。”

    “当然。包你满意!”闻晓说。

    一层的灯全部熄灭,只留一盏沙发旁的落地灯,随后咔嚓一声,火焰便噗地窜起。

    文菁闭上眼,不和尺寸的纸生日帽戴在她的头顶,摇摇欲坠。

    双手合十,文菁梗着脖子许愿:“虽然我是无神论者,但如果主,您真的存在。请让我顺利带着自己和闻晓离开这里。如果您实现了我的愿望,我会去教堂参加礼拜……”

    “呼——”闻晓吹灭了蜡烛。

    文菁吹了好几口,可能是气息不足,蜡烛久久没有熄灭,所以才让他帮忙。

    闻晓递给她一把银质长刀,刀是足以一刀切开十二寸蛋糕的长度。

    “刀很锋利,小心。”他嘱咐道。

    文菁双手握住,堪堪举起,刀体落进白色的奶油中。

    又切了好几下,蛋糕被大小均匀地分成了16块。

    文菁用推车下层的铲子和盘子给闻晓装了一块,再给自己又装了一块。

    文菁还没问,闻晓他的祝福想好了没有,就迫不及待地在推车下层又找出两柄银叉,自己插了一坨奶油,味道很好!

    闻晓的那盘依旧放在推车上,文菁又尝了一口蛋糕,整个蛋糕的尖角都落入她的口中,她想跟闻晓说味道很不错呀,你为什么不吃。

    于是,她抬起头,正正好对上一道冷若寒霜的视线。

    没有刘海的遮挡,那双眼以及眼里的情绪,清晰到不能再清晰。

    如果说,以往闻晓生气或不满会露出的那种神情,是破晓前的微暗的话,那现在他所漏出的这种神情便是荒原上空的长夜。

    这是一种,她无论往哪去看,都发现不了一丝生机的幽暗。

    闻晓从来没这样看过她,霎时间,心空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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