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帅离津前,他俩每天都见面。
十指相扣,夕阳漫步,看庭前花开花落,看天外云卷云舒。
可儿提了好几次结婚,赵希孟没有一次正面回答,每次都顾左右而言他。
姑娘心里清楚,赵希孟有顾虑,怕耽误她的青春。
每每这时,她会特别心酸,然后紧紧把旁边的人抱住,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
他们之间缺不得一张婚书,战场上刀枪无眼,若没有那纸凭证,他死了,她连遗孀都算不上。
赵希孟为国捐躯,而她呢?连被通知的资格都没有。到那时候她算什么呢?算他留在世上的遗物吗?靠记忆里的一点一滴来证明着赵希孟来过人间走一遭……
但是记忆也是会随时间消散的,不是吗?
万一哪天,她关于赵希孟的记忆也模糊了,怎么办……
钟可儿不敢把这些话说出来,怕一语成谶,怕他们的故事没有结局……
她明明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在爱人身上她希望玄学有用,希望漫天神佛、各路罗汉护法能保佑他。
……
黄昏下,码头前。姑娘把头靠在了赵希孟的肩上,拨弄着他的手指。
她又提了结婚,青年依旧没有正面回答。
她还提出,要把荼蘼花收回去,毕竟寓意不好。
赵希孟笑着回了一句“你送的就是最好的。”
他也想结婚,但一想到自己在东北无立锥之地,又没有什么大的军功傍身,只有一条轻飘飘的薄命,拿什么许人家姑娘一生一世……
万一自己牺牲了,可儿跟三宝一样被兵痞玩弄怎么办……
他心口一抽,不敢再想,附身吻姑娘的额头,落下一个自欺欺人的印鉴。
“过两年,我在奉天站稳脚跟了,咱们就结婚。”
“嗯”
“几时走?”
“后天吧,随少帅的专列回。”
他们拉勾,约定明天一起去拍照。
翌日,出门前,钟可儿在镜子前面比着前几天新做的旗袍,还拿手指卷着头发,想着自己卷发会不会更好看一些。
唉,怎么挑都挑不中,最后随便穿了件淡黄旗袍就出去了,头上也没戴什么东西。
到照相馆的时候,赵希孟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匣子,取出了里面那枝白荼蘼,帮姑娘别在头上。
“好看么?”
“好看。”
“有多好看?”
他这怔了怔,亲了亲下姑娘的额头。
“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钟可儿应该高兴的,他都这样夸了,但她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苦涩。
赵希孟穿了一身西装,虽欠飒爽之气,但一举一动尽是少年意。
“姑娘的头往先生那边靠一点,嗯……好”
“真登对。”
“何时成婚?”
这个问题钟可儿也不知道,她抬头望着那个比她高半个头的青年。
“春暖花开的时候,就成婚”
他笑了,姑娘也笑了,好似他们今天拍的是结婚照。
临走那天,他们一起去照相馆取照片。
成片很好看,取照片的时候,老板还问能不能留一张挂在橱窗。
拍照的那一天,是他们生命中最好的一天。如果知道赵希孟会死在民国二十年的秋,那天他们就会结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