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袅袅当即将自己的想法道出:“此番遭遇,既是危机,也同样有可能成为机缘。你想,这憨货将小钰错认成狮子猫,一是因刘娘子之妆容画的好,若没有这狮子猫妆容,无论如何都不会将人错识为猫的。”
刘娘子顿时喜上眉梢,连连否认。但她的表情已告诉众人,她也是这样想的。
周袅袅轻笑两声,继续道:“二则,是小钰的演技好。你登台几次的表演我都看了,一次比一次精彩,举手投足间已有了几分狸奴之憨色,想来是下了功夫的。”
小钰得意道:“周娘子这话我爱听,也不枉这几日我总追着院中的大白它们跑。”
“所以,我们要将这件事主动传出去,最好能让全汴京的人都知晓,一个演狮子猫的杂戏小旦,竟然能被错认成了狮子猫!听了这件事的人一定会相当好奇,到底是谁被错认了,到底这小旦有多像猫!然后小钰便可借势将此事认下,让全汴京的人都来看咱们的《知宠斋》。小钰出了名,说不得以后还会多了个诨号,‘狮子猫小钰’呢!”
“哈哈哈,狮子猫小钰听着虽不怎么威风,但是我喜欢!”小钰此时全无台上娇憨的风姿,反而豪爽地大笑起来,满脸得色,就差双手叉腰了。
“自然而然,《知宠斋》这部杂戏也能跟着出名,而我们知宠斋铺子恰巧也能借到力,引来大家的好奇。只要有好奇,便会来顾客。而只要顾客来了,我们推出的猫犬妆容脂粉套盒便不愁卖了。”
周袅袅嘴不停歇,一口气道出了自己的打算,听得刘大娘与杂戏班的众人皆惊叹。杂戏班班主一脸敬佩之色,显然是被周袅袅的思路折服,当即抚掌拍案,大呼妙妙妙:“妙啊,真是妙啊!周娘子这因势利导之计,实在是太妙了!若按娘子所言,咱们戏班可就要出名了!狮子猫小钰,嘿嘿……”说着说着,还忍不住笑了起来。
见班主明目张胆的偷笑,众人也都忍不住了,瞬间笑作一团,就连在旁边一直听着众人对话,却未出过声的许世安也抿嘴轻笑起来。
周袅袅听见声音,稍一转头望过去,却见许五郎的眼睛正看着自己,她猛然又将头转了回来。做完这个动作才觉不妥,心中不由暗恼:哎呀,这样好像有些欲盖弥彰了。
察觉到周娘子的不自在,许世安主动转移了话题,对众人道:“周娘子这个主意很是不错,但如何将此事传扬出去,还需在今日来的顾客中多下功夫。可使些未露过面的闲汉们故意在此询问,先在知宠斋附近传扬开来,不过两日此事必然会传至内城。我也可联系一家朝报社,将此事刊登在奇闻轶事专栏中,便也可在读书人的期会中传开了。”
北宋的报业其实很发达,除了官方发行给官员们的邸报,还有很多小报在市场中售卖,内容庞杂广博,“或得于省院之漏泄,或得于街市之剽闻”,市人很爱在清晨买上几张报纸读一读。因此也催生了一种新的职业——内探,也就是爆料人,他们常为小报提供些新闻消息,算是北宋时期的一线记者了。
许世安此时便是要做一回内探,将今日之奇闻择一小报刊印,按照现在小报的发行量来看,只一日便能“遍达于州郡监司”,传于市井间了。
受他的思路启发,刘大娘也激动地出了个主意:“我夜市中认识的人多,等今晚去夜市出摊时,将此事告知他们,人多耳杂,必然有那常来逛的小民爱听这些,一来二去大家就都知道了。”
“对,那狮子猫郎君也是夜市的名人,很多人都认识他,听熟人的笑话更开心。”周袅袅已被转移过来的话题吸引了,当即附和道。
杂戏班班主重重点头,也想到了自己的人脉:“我们戏班虽不大,但也有常来捧场的常客,若知道戏班中出了个名角,大家定然都会跟着追捧。到时我也在他们看戏时讲上两句狮子猫小钰的名号,不过多久,应就能在杂戏圈子里扬名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定下了宣传策略,都觉此事可成,便各自寻人,将刚刚商定的策略推行下去。于是,一个只有狮子猫主家郎君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周袅袅先找来张阿宣,要他帮忙再寻一两个生面孔的兄弟,在知宠斋中到处询问狮子猫事件原委,并将听到的消息再传与刚来的新顾客。张阿宣点头应下,却没立即去办,反而小声对她说起一事:“刚刚孙娘子出去一趟,回来便面色不虞,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周袅袅一愣,想不出孙绣娘能有何事,只点点头:“我知晓了,今日忙于开张,恐不能问明情况,待到明日我再单独问她。”
“好,那我便去寻人了。”张阿宣见她已有计较,转身就走。他做事一向利落,今日之事从不拖延到明日,且事情办得又漂亮又迅速,很得周袅袅的心意。
许世安在旁听了个囫囵,犹豫半刻,还是开口建议:“你这铺子刚开张,与她的合作也才开始,还是尽早问明缘由,免得后续出什么差错。”
周袅袅闻言,也觉有理,但今日着实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便道:“许郎君说得有理,我明日一早便问明缘由,若她有何难处,也能及时帮衬一把。”
许世安这才放下心来,不再多言,继续跟在她身后打下手。她在前面发优惠券,他便在后面制作新的竹筹;她帮猫狗看病,他便在旁抄方;她向顾客推销商品,他便招呼追风与粉鼻过来亲身展示……
一番合作下来,周袅袅只觉有他在旁协助,简直似如虎添翼,工作起来舒心极了。若不是他一心考公,她都想将许五郎劝来一同经营店铺了。
一想到考公,她突然醒悟,忙问:“许郎君,你今日已来店里半日了,怎如此悠闲?莫不是今日太学放假?”
许世安摇头,实话实说:“不是的,今日我特意请假前来,学监已准了。我们学监是你的老顾客,听闻此事还让我带了礼来,已都放在后院了。”
“……”周袅袅一时无言,她完全不知道自家后院多了什么,思维停顿半晌,才继续追问:“你怎刚来时不说?不会还有什么事没说全罢?”
许世安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两声:“咳咳,都不是什么大事,看你忙,便想着过后再说。还有就是,黄七郎也让我带了礼来,一同放在后院了。”声音越来越小,显然也觉察出自己做事不妥来。
他来时正看见周娘子在人群中发放优惠券,不知为何,一时不想打扰,这才吩咐立雪将东西先送至后院,想着等空闲下来再聊。却没想半日下来,他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直到被问起才想起来。
见他尴尬,周袅袅反而笑了出来,打趣道:“一直以为许郎君是那种做事一板一眼的君子,没想也会出这样的纰漏。”
察觉出她没生气,许世安才松了一口气,刚刚暗暗握紧的拳头也放松了气力。他诚恳地望向对方,低声道:“是我的疏忽,让周娘子见笑了。”
周袅袅其实根本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却没想到许世安如此在意,此时对上他的目光也有些尴尬。正不知说些什么,身后忽隐约传来向大娘的呼唤,她如蒙大赦般迅速对着许世安笑笑后,直接转身离开了。
向大娘好不容易从人群中寻到女儿,几个侧身躲过对向人群,挤过来一把抓住周袅袅的手腕,将她拉至自己身前,把嘴附于她耳边,尽量放低音量道:“可不得了了,孙绣娘要嫁人了!”
“啊?”周袅袅一时震惊,没收住自己的声音,直接大声叫了一声。被向大娘用手狠狠拍了一下后背,才醒悟过来,立即拽着阿娘走到角落,着急地低声问:“这是怎么回事?你听谁说的?她怎就忽然要嫁人了?”
“哎呀,我也是刚听说!”向大娘被劈头盖脸一顿问,有些恼火,但事情还是要讲明白,她稳下心神,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刚刚她妹妹丽娘来寻她,她们俩一同出去好久,最后只孙绣娘一人回来。可人虽回来了,神情却不对,好像是哭过一般。我便想着过去问问,若是有事,能帮帮忙也好。开始时,无论如何询问她都不说,后来我急了,骂了她两句,才问出来。”
“你骂她作甚?她定是有难处才不讲的。”周袅袅没忍住插了一句。
向大娘瞪她一眼:“你当我不知?这种时候定要狠狠说上两句,她心里才有个口子,能说出话来。你当老娘白活这么多年呢?这种事我见得多了,咱们女子在这世间,苦的时候多,乐的时候少,若能有人一齐骂上两句,将心里话倒一倒,便也能松快许多了。”
周袅袅没想到自家阿娘竟能讲出这些道理来,听了也不由哀叹一声,心里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