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我让你走了?”

    寇准抬起下巴,点了点歪歪扭扭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两个小弟。

    “这怎么说?”

    他要她给个说法。

    闻言,小弟们乐了。

    当即也顾不得被人又推又踹的狼狈。

    有老大顶在前面为他们讨说法,往日的热脸贴冷屁股,如今都算是值了!

    即便寇准的本意并不是为他们出头。

    纪之水觉得这件事很荒谬。

    外班人堵在她的必经之路上,而她不过是请求不成,用了点合情合理的小手段拜托他们让出一条路。她该就这样一件事,给出寇准怎样的说法?

    “是他们先堵着路。过道只有这么宽,我过不去,只好请他们行个方便。”

    只不过是那两人没站稳,一不小心摔到地上去了。

    纪之水说:“外班人,堵在A班的教室里不让本班的人过,说不过去吧?”

    “你推倒了他们。”再巧舌如簧也改变不了事实,寇准看得很清楚,是纪之水动手推了人。他说,“我不喜欢听借口。”

    眼前的女生有一双灵动的眼睛,以及能说会道的嘴唇。

    在辩论上,寇准不战而败,这不是他擅长的方面。如果谁从出生起周围就围绕着精于言谈的人,那么他长成笨嘴拙舌的模样,也在情理之中。

    言语间,鲜红的舌头隐没在齿列之后,寇准缓缓移动视线,盯住纪之水的眼睛。

    她不躲不闪的目光让他感到烦躁。

    习惯了对话时主动因畏惧而挪开的眼睛,寇准望着这双鲜亮的、生动的玻璃珠一样的双眸,手指抽动了两下。

    好烦。

    想抠出来。

    纪之水呼吸一窒,寒毛倒竖。

    这是在学校里……

    寇准不会干什么的……吧?

    纪之水盯着寇准的眼睛,戒备地耸起肩膀。

    她觉得自己正在分泌肾上腺素。

    大脑还在思考时,身体就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传闻,又是传闻。

    明明决心不相信别人口中加工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言语,刹那之间,纪之水的心头还是浮现起那些关于寇准的说辞。

    据说,寇准曾硬生生打断了同学的一条腿。

    连自己的双眼都不可信,遑论别人嘴里的事实呢?

    纪之水头上也背负着害人断腿的罪名,只有她知道实情是怎样的。推己及人,在今天之前,她对寇准缺乏畏惧。

    但是现在,纪之水发觉她想错了。

    纪之水注意到寇准的眼睛。

    那是,动物的眼睛。

    ·

    收养nako不是纪之水一时兴起的决定。

    毕竟她也说过,自己不是真正的女巫,并没有到了年纪就觉醒了属于女巫的本能:开始收集蟾蜍、蜥蜴尾巴熬制魔药、制作魔杖,并在使用扫帚进行大扫除之后忽然一拍脑袋:我需要一只黑猫!

    一切都源于巧合。

    她在雨天捡到了那只倒霉透顶的、湿漉漉的小猫,黑色的皮毛贴着瘦骨嶙峋地身体,翠绿的眼睛可怜地盯着她看。

    它需要帮助。

    凑巧的是,纪之水恰巧能提供它所需要的。

    纪之水脱下外套裹住猫,两只手捧起了它,只能用胳肢窝夹住雨伞柄,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向最近的宠物医院。

    今天之后, nako,这位亟需帮助的猫科小女孩,就这么毫不客气地住进了纪之水为她准备的小窝里。

    nako很胆小,而猫是一种并不在纪之水了解范围内的生物。

    有一段时间,一人一猫很是缺乏沟通。

    一只会喘气的,并且能熟练将自己融进任何黑色家具并像卡车一样隆隆作响的猫驶进纪之水的家门,纪之水自认为有责任了解nako,承担起照顾她的义务。

    纪之水开始学习。

    她的学习的第一份教材是动物世界。

    动物世界实在是太包罗万象了,而纪之水想了解的只是猫,于是教材再度更改,她抱着nako看起了和nako同类有关的纪录片。

    动物社会和人类社会有着本质的区别。

    人类经过上万年的演化诞生出所谓的“文明”,猿类褪去被身的毛发,用棉麻、蚕丝织就文明的外衣。草原上的狮群奔跑、狩猎,在夕阳下将牙齿刺进羚羊的脖颈,迸出滚烫的热血。

    ……

    寇准的眼睛,让纪之水想到草原上的狮子。

    圆形的瞳孔颜色偏深,瞳仁位置靠上,加之眼白的范围比普通人要多,寇准不做表情的时候,也给人以凶恶感。

    正值剑拔弩张之际,一道声音横插进来。

    站在教室最后的顾天倾开了口,扬声道:“转班的同学麻烦过来开个临时的短会。有些事情要和大家交代一下。”

    他好像没有注意到教室中间让人感到不安的风暴眼正在形成,只是做自己的事。

    话音落定,一个人站了起来,朝着后门走去。

    “一共三位,还有人没到吗?”

    目光穿过人群,精准锁定了一个背影。

    顾天倾微笑起来,不疾不徐道:“寇准同学,麻烦也来一下。”

    寇准没有回头。

    小弟们站在边上,一句话不敢说,眼神里充满了鼓动之意。有人恨恨看向顾天倾,怪他多管闲事。

    纪之水一手插在校服宽大的口袋里,眼神很平静,透着几分无所谓。

    吵架可以,打架也奉陪。

    她不怕他。

    哪怕他凶名在外,但女巫听起来也不差。

    大课间的教室里十分吵闹,使得咔咔两声碰撞微不可闻。寇准在顾天倾的第二次催促后转过身,又是咔咔两声,纪之水若无其事地将美工刀收回刀鞘里。

    明面上,大家还是遵守规则的好同学嘛。

    老大都走了,三个小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也只得转脸看向独自离开的老大,小声喊着“老大我们走了”。

    回应当然是收不到的,纪之水被瞪了一眼,不耐烦抬起胳膊——

    瞪人的人缩缩脖子,一跳就是半米远,还不慎踩了同伴的脚。

    ·

    消息没打听到一点儿,都快和人结仇了。

    纪之水觉得自己遭受了命运的戏耍,不可避免地怏怏不乐。新的座位在教室正中间,往左往右都是人,安静时能够听见好几道呼吸声。

    紊乱的气流。

    和寇准的座位中间只隔了一个穆若婷,以及狭窄的过道。纪之水把桌上的堡垒垒的更高,挡住来自前方的视线,周英叫她起来回答问题,答对了第一道题,往后第二道第三道也是她的。

    一篇阅读很快过去。周英没有叫她坐下,像是忘记了这件事,纪之水抬头望见她严肃的脸,想到她在晚自习哭泣的事情。还有校门口,周英在和人吵架。

    教棍落下,砸在桌面,白色塑料棒旁边就是纪之水染黑的指甲。很多天也没褪色。新生的指甲缓慢生长,指甲后缘逐渐有了浅色的痕迹。

    周英抓住了纪之水的晃神:“讲到第二篇了,就你不翻卷子,在想什么?站着清醒清醒。”

    午饭过后回班,一双手将纪之水拉进拐角的阴影里。

    身体比大脑先作出行动,纪之水向后肘击,手肘撞上顾天倾坚实的腹部。

    “好痛……”顾天倾微弓起腰背,一面揉着小腹,一面掀起眼皮看她,拖长了音调,“你明明知道是我吧。”

    纪之水无辜地说:“畏首畏尾的,谁知道是你。”

    四下无人,小拐角毕竟在楼梯口附近,随时可能有人经过。

    顾天倾偷偷摸摸的样子不可避免地传递给她得小心一些的错觉,纪之水甚至没注意到自己已然压低了声音:“干嘛这么偷偷摸摸的?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直到顾天倾噗嗤一声笑出来。

    纪之水:“……”

    “好了,说正事。”顾天倾很有眼色地觉察到纪之水捏紧的双拳,是忍耐的前兆。

    他表情正经了些,问:“大课间的时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和寇准都快打起来了,他这才转班第一天。”

    “什么怎么回事。”纪之水装傻。

    她本能地抗拒长篇大论式的教育,缓缓地转过半边身体,眼神也偏移。

    同时不得不承认,如果顾天倾没有解围,她是绝对不会做率先低头的那个。

    狮子在草原中和没见过的生物狭路相逢,互相观察是第一要务。敌我力量不明的情况下,落荒而逃的会沦为猎物。哪怕第一次侥幸逃脱,再度相遇,狮子已然将其放在了食谱上。

    她不能让寇准觉得她怕他。

    顾天倾把一句简单的话说得很啰嗦:“你能不能稍微听一听,参考一下我的意见?”

    中译中一下,就是要求她听话。纪之水觉得他抛枚硬币,在王八池前许愿要来的快一点。

    她的不在意很明显,顾天倾上手掰她肩膀,还没等到纪之水瞪他,顾天倾就像是被一道天雷击中了,慌忙举起双手。

    这是干嘛?

    表演羞愤欲死?

    纪之水觉得好笑:“你妈妈没有和你说过见到女生不能随便上手么?”

    “对不起。”顾天倾把手放下来,讪讪道歉,手指贴着裤缝,又不自在地插进校服兜里,再拿出来。

    “拜托。你上的是普通公立学校,”纪之水重音落在“普通”和“公立”上,“又不是私立男校,能不能有点儿性别意识。”

    顾天倾努力把脸颊温度降下去。

    “我平时一直很注意的!”他反驳了一句。

    体温不受控制,但好在语气已经恢复了冷静:“寇准和骆一燃不一样,你们要是真起了矛盾不好收场。”

    “你很怕他吗?”

    “这不是害怕……”

    “这就是。”纪之水下定论。

    “好,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寇准像个活跃在学校里的炸弹,谁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突然爆炸。顾天倾叹了口气,他不希望纪之水去做点燃引线的人,“那你可以和我一样,害怕一下他吗?”

    “不可以。”拒绝得很果断。

    纪之水看着顾天倾的表情,倏忽笑了:“好了,我也没做什么。今天吵起来不是我的本意。他再不好惹,现在也不小心惹了。”

    她暂时将一切归于不小心。纪之水怂了耸肩,“顾天倾,他会把我腿也打断吗?”

    “打断腿?你听谁说的?”顾天倾一愣。

    汲取不同个体的观点也很重要。

    纪之水好奇地问:“你知道这件事?寇准真把人腿打断过吗?”

    顾天倾一看纪之水的表情就知道没救了。

    她的兴趣总是来得随机又突然。即便他不回答,纪之水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地从别人那里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还不如满足她的好奇心。

    顾天倾叹气:“真的。”

    “听说的还是亲眼看到的?”

    “后者。”

    纪之水不满他敷衍的态度:“你怎么总是只回答两个字。”

    绝对不能再跟着纪之水的节奏走了。不然她只会习惯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

    “纪之水,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我告诉你。不要再靠近寇准了,你既然都听说了他之前做过什么,总不会再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吧?”

    如果可以的话,纪之水不想和寇准有什么交集。无论是第一次见面目睹他将同学打倒在地,还是今天他望向她时野兽一样的眼睛,靠近寇准,总会让纪之水产生一种不安感。顾天倾的警告她不是完全没放在心上,只是没办法。

    不从寇准那儿入手的话,她该怎样才能知道陆于栖身上发生了什么呢。

    “可我想知道的你不知道,但寇准可能知道。”纪之水说起了绕口令。

    她大概觉得这句话很有意思,说完半句后停顿了一下,好像在咀嚼其中的妙处。顾天倾绝望地意识到她笑点竟然这样低。

    “纪之水你能不能严肃点!”

    以前都是她叫顾天倾不要嬉皮笑脸。现在角色掉了个个儿,纪之水不太适应,又想解释自己没有嬉笑。

    她只是在心里偷偷品味自己的妙言妙语。

    “我很严肃。”纪之水点点头,期待地说,“那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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