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当看见石桌上那两盒还粘着买一送一标签的临期酸奶,还有关弥整个夏天就那几套工作服来回换,包包也就那两个,沈晏风才突然意识到她的生活可能比他想象的拮据。

    所以刚才他才会问那个问题。

    可怎么想也觉得不应该。

    作为总裁办薪资最高的秘书,加上他特意批的几次加薪,像这种情况的加班,也都会给她一定的补贴,她的收入足以过得相当体面才对。

    何况她父母还是双职工,即使是因为要存钱供妹妹上大学,也不至于这样。

    关弥听见这话,呼吸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手上的动作依然平稳。

    她稍稍偏头,声音平静:“谢谢沈总。”

    谁会拒绝莫名其妙的涨薪,尤其对她而言。

    家里那边一直都需要用钱,父母虽然都在工作,但出入不敷,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

    她不知道当初沈晏风的车为什么会停下,并且让她进入风博工作。

    从实习公司的狼狈离开的那天,他正好在场。

    或许是看她可怜?

    英专出身的她在实习期时是做翻译的,本也打算做专业对口的工作,后来却成了他的秘书。

    当时沈晏风只有一个要求,得无条件听他的。

    三年来,关弥做到了,他让她往东,她就绝不会往西。

    卢楷新场子很大,有三层,一层是电音舞池,二层是VIP卡座区,三层设有私人台球室和包间。

    在这条霓虹闪烁的街道上,他的场子一开业就吸引了不少人来。

    晚上九点多,这条街渐渐热闹了起来,豪车一台接着一台,车里坐着的都是些衣着光鲜的男人女人。

    京城夜生活的魅力,总能让各路佳人不约而同地在此流连。

    关弥忽然想起,在初中时和朋友一起看借来的杂志小说。

    小说里描述的酒吧很神秘,让当时的她们对酒吧有了向往。她们还约定着,等长大了一定要去一次酒吧。

    现在她大学毕业了,工作了,每天都奔波在忙碌的工作中,没有时间,也没有钱去这些有着最低消费多少起的地方。

    沈晏风下车后,立即有人迎上前接他进里面。

    关弥找了个地方停车,沈晏风让她在车上等他,看来他不会待太久。

    三楼台球室内,卢楷已经有了些醉意。

    他靠在沙发上,眯眼看着合伙人正规规矩矩地教一位身材火辣的女孩打台球,另外两个年轻女孩在一旁投去羡慕的目光。

    刚想招呼其中长相清纯的女孩过来,包厢门就被推开。

    沈晏风走了进来,卢楷摇晃着起身:“沈公子,开业这么久才到,不如别来了。”

    “家里有事。”沈晏风避开他也不知摸过什么的手,接过酒保递来的威士忌。

    卢楷一屁股坐回去,“听说高家那位,被邵姨定给你当未婚妻了?”

    “嗯。”

    “怎么,不满意?”卢楷咧嘴一笑,“人高淇是正宗的大家闺秀,和沈暇瑜关系又好。咱这圈子里,性子温顺不闹腾的可不多了,等以后结了婚,各过各的,她保准不会干涉你。”

    沈晏风冷着眉眼没说话,灌了自己好几杯酒。

    见他心情确实差,卢楷看了看在打台球那几个女孩,新来的,和别的不同,她们长相出挑,乖巧可爱,正经院校的学生。在这里只陪客人打打球或者喝喝酒,不干其他。

    “苏颜,过来。”

    长相清纯的那位就是苏颜,她穿着白色连衣裙,皮肤白皙,眼睛水汪汪的。

    昨天刚来,说话还含羞带怯的。

    苏颜放下球杆,忙走了过来,脸红扑扑的:“楷哥。”

    卢楷下巴微抬,“坐那边去,陪沈少说说话。”

    “好的。”

    苏颜刚坐下,就对上沈晏风略显冷淡的目光。

    “你才多大?”他嗓音温润,带着几分慵懒的嘶哑。

    她心怦怦直跳,轻声回答:“今年刚满十八。”

    “卢楷强迫你来的?”

    卢楷笑骂一声:“正规流程招聘的好吗?我这儿可不兴那些歪门邪道。”

    沈晏风向后靠进沙发,领口微敞,眼底泛起些许醉意。

    苏颜见状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沈少,喝点水吧。”

    他没接,让她放着。

    关弥被手机震动惊醒,眯着眼点开屏幕。

    沈总:[回去了。]

    刚好半小时。

    她揉了揉发酸的脖颈,刚才开着窗趴方向上睡了会儿。

    车子启动时,后视镜里映出一张非常疲倦的脸。

    等到周末,她一定一定要睡上整整两天。

    沈晏风单手插兜走出门口,漫不经心地瞥见角落的阴暗处,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拽着一个女孩的手臂。

    他淡漠地收回视线。

    这一天烦心事真多,得赶紧回去好好睡上一觉。

    “放开我!”

    就在这时,女孩带着哭腔的尖叫和布料撕裂的声响让他脚步猛地一顿。

    他皱了皱眉,再次看过去。

    女孩的连衣裙领口已经被扯开,大片肌肤就这么明晃晃暴露了出来。

    周围有看戏的人,却没一个上去阻止的。

    关弥把车停好在路边,推开车门下去,抬头就见沈晏风转身迈步走向一处。

    顺着他的方向望去,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正拉扯着个年轻女孩。

    她下意识握紧拳头,快步跟上。

    可才走出几步,就见沈晏风突然抬腿,将那个醉汉狠狠踹倒在地。

    “我草了,谁tm敢踹老子!”那人嘴里一顿咒骂,还挣扎着要爬起来。

    沈晏风冷冷盯了他一瞬,接着看向抱着胸口瑟缩在一旁的女孩子,“先别哭,报警吧。”

    女孩泪眼朦胧,抽泣道:“好……谢,谢谢你……”

    这时候沈晏风察觉到关弥来了,转头说:“把车上的外套拿来。”

    关弥点头,刚要转身,突然就听见一声闷响,还有一道尖锐的喊声同时响起。

    她下意识回头,就见沈晏风额角冒出鲜血,脚边碎玻璃渣散落了一地。

    沈晏风居然被那男的用酒瓶爆头了。

    好哥们在自己场子附近出事,卢楷当然得管。

    安顿好那女孩后,他在关弥启动车子前敲开窗。

    “那醉鬼我先处理一顿?”

    沈晏风靠在座椅上,额角的绷带渗出淡淡血迹。

    他一脸“真tm烦透”了的表情,声音却很平静:“别玩脱了就行。”

    言下之意是人得活着,别触碰到底线,剩下的随意。

    这种畜牲直接关起来太便宜他了。

    关弥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

    这样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却意味着那死男人将要面临她难以想象的处境。

    沈晏风平常总是一副温文尔雅世家公子的形象,可她比谁都清楚,这个人的手段,远比别人,甚至是他的家人想象中的要更凌厉得多。

    所以,工作之外,她绝对不能和有这种家世,这样有手段的人有任何联系。

    “给老葛打个电话。”车在红灯前停下前,沈晏风忽然开口。

    近郊有家射击俱乐部是沈晏风常去的消遣场所,老板老葛和他很熟悉。

    “沈总,您得先去医院清理伤口。”关弥说。

    沈晏风仰头放松了下脖颈,无奈一笑:“我也没说不去。”

    来到医院已经十一点多了,值班医生在诊室给沈晏风清创包扎。

    关弥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素来矜贵的老板第一次这样狼狈,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沈晏风抬眸看她,“?”

    她静了瞬,迅速摇头。

    老葛的俱乐部在昌平,关弥也住那片,沈晏风在那边也有房子。

    她边开车,边默默祈祷着他今晚就在昌平的房子住。

    睡觉被叫醒,还能让老葛这样的人物笑脸相迎的,除了沈晏风没几个了。

    几分钟后,关弥看着沈晏风持枪而立,侧脸线条冷峻,扳机扣动,精准命中靶心。

    她来过几次,所以能适应这种声音,可听久了心还是会闹得慌。

    在他换匣时,她上前示意出去打电话。

    沈晏风略微点了点头,转身又是利落的一枪。

    电话打过去,闻励很快就接通了。关弥坐在楼梯上,身体靠着护栏,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为了不让他担心,她只能说已经回到租房里了。

    “室友们还在闹矛盾?”

    她嗯了声,“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都拉不下面子。”

    闻励问:“会不会影响到你休息?”

    “不会。其实楼下比较吵。”她笑了笑,“幸好你之前送的耳塞还在。”

    电话那头安静了会儿。

    “弥弥,这周末我还是去北京一趟,我们去找个环境好点的房子吧。”闻励嗓音温柔,“房租我来承担,我不想你上了一天的班回去还不能好好休息。”

    关弥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她轻轻一叹:“真的不用,我在这里住习惯了。而且……你对我已经够好了,我不想你为我付出太多。”

    她想起上个月发烧时,闻励还特意请假赶来照顾她。

    闻励深吸一口气,“我只是不希望你太辛苦。如果当初我坚持和你一起留在北京……”

    “现在就很好,”她打断他,“如果真的一起生活,说不定反而会经常吵架,搞不好现在已经分手了。”

    他低笑了声,“我倒不这么认为……对了,下个月能回来吗?爸妈说让你来家里吃顿饭。”

    闻励的语气里满是期待。

    关弥沉默了下来。

    闻励一家都是相当体面的公职人员,父亲是市局处长,母亲在教育局任职,他自己也在体制内工作。

    年初的时候,闻母来北京出差,约她见了面,这个事闻励并不知道。

    她和闻励大学就开始谈恋爱,他家人是知道的。所以闻母对她的家庭情况一清二楚,那天倒也没很直白说些什么,但提到关棠的病时,闻母留下了一道意味深长的叹息。

    “弥弥?”

    她回过神,状似轻松地说:“好啊,看叔叔阿姨哪天有空,到时候我回去。”

    闻励似乎松了口气,“好,那你赶紧去洗澡休息吧,我们周末见。”

    “真要来呀?”她弯眸,“你也不嫌累。”

    “不累,很想见你。”

    挂了电话后,关弥走回射击厅,在门外看见沈晏风仍专注地举着枪射击,老葛在旁边陪着他。

    她在门外的单人椅上坐下,目光无意识地落在对面那扇落地窗上。

    疲惫渐渐袭来,越看就越困,她的头不自觉地歪向一侧,竟在枪声中睡了过去。

    凌晨一点多,沈晏风终于放下枪,揉了揉发酸的手腕。他走进休息室,老葛正叼着雪茄,烟雾缭绕。

    “伤口没事吧?”老葛递了支给他。

    “小事。”他靠着桌子,沉默地吸了几口,“我哥上回来查,没为难你吧?”

    “你大哥办事一向讲究证据。”老葛笑笑道,“再说了,咱俩什么交情,你哥给面子。”

    沈晏风扯了扯嘴角,将雪茄碾灭在烟灰缸里,“我可没这么大面儿,整个沈家就我地位最低。”说完拍了下老葛的肩,“休息吧,我回去了。”

    推开门出去后,他略显意外的目光落歪头睡得正熟的关弥脸上。

    说出去打电话人就没影了,还以为是先回去了。

    不是就住这片么。

    他走到窗边拨了个电话叫人过来开车。

    等人来的间隙,他没有叫醒关弥,只是安静地望着窗外。

    老葛推门出来正想开口,就见沈晏风竖起食指轻抵了下嘴唇。

    老葛会意地看了眼睡得正香的关弥,压低声音:“把人累成这样,年终奖不加倍可说不过去啊。”

    沈晏风倚着窗,闻言只是耸肩散漫一笑。

    老葛走了后,他还保持着这个姿势,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从关弥裤袋里掉出的车钥匙,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她熟睡的脸庞。

    几年的时间而已,她眉宇间的稚气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沉稳。

    对他来说,现在的关弥,是一个还算可靠的人。

    记得刚当上他秘书时,她除了英语厉害些,对商业运作几乎一窍不通。

    那时公司处在上市的关键期,她和总裁办的人天天陪着他加班熬夜,他对关弥的要求非常严苛,经常能看到她红着眼睛走出他办公室。

    之后的两年,她成长的速度惊人,他随口一句把法语学了,她连同德语也一起掌握了。

    沈暇瑜问他留关弥在身边做什么。

    他亲手栽培出来的人,自然没有让给别人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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